岁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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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上来客

南宋。重庆府,江边码头。

一群苦力目不转睛望着江面,他们期望有船光临码头。但这是江水猛涨的汛期,他们知道——哪有什么船来停靠!不过是碰碰运气有没有耙获捡:猪狗鸡鸭、花生玉米、衣物钱财……

他们行话里说:“宁盼朝天门涨水、莫问七星岗闹鬼。”

许久不见船来、也无什么奇迹再现,除了一根根巨大的官木,他们都不由得叹气、骂天。

人堆里几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少年却突然起立大喊:

“有人、有人、木头上有人……”

没错,有人,有人骑在木头上。

看到岸边有人挥手,他明白自己还活着。他被娘以死相逼跳入江中,整个夜晚,他本能地应付着这根左翻右滚、时落时起的大木棒子。

“漂到哪儿就到那儿。”

他没去想如何上岸、在哪儿上岸。泪水朦朦的眼中全是他爹临死时的画面。

看到有人追着自己奔跑,他用力站起来,朝他们挥手,接着双脚猛蹬,跳进涛涛江水中、奋力朝岸边游去。

“快、快、我们去拉他一把……”

当他游到一处礁石,精疲力竭无法攀爬时,几只有力的手将他牢牢抓住。

“我们快回鹞子岩……”

他们一行人落汤鸡似的爬坡上坎,穿过一栋栋木柱支撑的吊脚楼,七转八回来到山半腰一处岩石裸露的小道上。小道上下离地都有近十丈高,天空中几只大鸟在围绕着它们的巢穴飞翔。

“我叫江朝南,你叫什么?从哪里来……”一个浓眉大眼、面色黝黑的方脸大男孩不停地问。

“我叫白水……落草村……跳江而来。”白水断断续续回答。

“跳江,为啥跳江?”

“桃子你怎么这么多废话!以后再说,快去楼那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江朝南大声命令一个叫桃子的男孩。

“那么你和我们一样也是离家出走的了?我们来自成都府,我是他们的老大,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也可以叫我大哥……”

“老大,为啥他可以叫你大哥而我们……”

“因为他和我一样帅!”江朝南指着一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瘦子。

“他叫三毛。”

然后又指着一个一只眼大,一只眼小的白胖小子说:

“他叫吊墨线,吊墨线……”

他边说边抱着肚子笑起来。吊墨线见大家都盯着他一人笑得这么欢便更得意忘形地把大眼睛睁得更大、小眼睛瞇得更小。看到那搞笑搞怪的吊墨线,白水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

笑声在岩洞里回荡、回荡在鳞次栉比的吊脚楼、回荡在吊脚楼下宽阔的江面。当笑声送入她耳朵时,她微微睁开眼,眨了眨,叹道:六百年!”

她挺了挺胸,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眼光捕捉到那闪着亮点的坐标:北纬29.33°、东经106.33°。对着坐标她连续眨了三下。

笑声虽止,风却正起。

江水在江面打着旋,旋着旋着便飞离了江面,越飞越高,越高越大,越大越快,快速的旋转把江水吸到了空中,那便是水龙卷。而水龙卷所需能量来自它的顶端:一片厚厚的黑云。

此刻,一个在岩洞口负责瞭望的伙伴大声喊道:

“快来看、水龙卷!”

于是大伙都冲过去看热闹,同时议论纷纷:

“快看那里,闪着电……”

“那些浪尖上的小船哦……”

“天不会塌下来吧?!”

……

“白水、白水,快过来。”

江朝南见白水一直把头埋在不远处的泉井里,大声唤他。

“就来!”白水抬起头立起身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圆盘、有一个圆盘!”白水指着那片时儿闪着光的黑云说道。

“什么盘、哪儿?我怎么看不到”江朝南一会儿看天一会儿问白水。

“刚才闪了一下,现在没了。”白水不敢确认刚才看到的一瞬间是不是真的,只出神地望着那片渐渐消散的云。

“白水、白水,快下来。”江朝南又在喊叫。白水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有他一人还在对着云已散风已停的天空发呆。

见江朝南他们围在井那儿,他便又滑下斜壁,走过由两根圆木拼在一起的小桥。

“真是好水量啊——都喝见底啦!你是属水牛的吧?”江朝南直起身来,指着石缸问白水。

“我太渴了,水真甜,还没喝够……”白水讲说自己不是‘水牛’的往事。

几天前,他家煤洞挖出一条肉一样的根。有人说那是太岁,吃了能长生不老治百病;也有人说太岁头上动土,怕是要大祸临头啰;还有人说与那飞龙的传说有关。他问爹:

“爹,它真是宝贝还是祸害?”

“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凭你爹几十年与煤打交道的经验,这个黑黑的‘眼珠子’或许、应该是个宝贝。”他爹边说边拿起那段白白胖胖的树根,指着嵌在肉里的‘眼珠子’给白水瞧。

“还真像一只眼睛!”白水举着肉根观察。那只‘眼睛’乌黑而铮亮,透过一层滑动的膜他看到里面闪动着一个浩瀚的空间;他又拿着它正对阳光一晃一晃,他发现那只眼睛竟如蝌蚪般游动起来……

“爹,他在动!”

“哦?!让我瞧瞧。”

“咦!它躲肉里去了,看我不把它抖出来!”

白水边说边举起肉根快速晃动起来,果然不一会儿那眼珠子又浮了出来,不过一只变成了两只!白水把它放到眼前想要看得更清楚,这时意外发生了——那双“眼睛”竟如流水般正好滑落到他的眼睛里!

“哎呦!”白水扔掉肉根,捂住眼睛惊呼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如漩涡在翻滚,无数变换着形状的丝光在眼眶里闪烁、缠绕……几分钟过去了他依然无法睁开眼睛。

“爹!我感觉不到我的眼睛,你看看我是睁眼瞎还是闭眼瞎?”白水伸手抓住他爹问。

“睁着眼呢,傻儿子!没事的,没事的,走咱们先回去……”爹把他搂在怀里、搀扶着他回到家里。

“水、水、渴死了……”回到家,白水躺床上不停地要水喝。

“……来,喝吧,你爹一直在给你挑呢……”娘一边递水一边安慰他。

“娘——我想到缸旁自己喝。”

他娘便扶他来到灶房的大石水缸前。他双手撑住缸壁、头猛扎下去;由于水很满,头整个浸到水里。在水里他使劲摇晃着脑袋,因为他感到眼里有东西不断涌出去,涌出去……

这让他感到非常地爽,很快他看到了亮光……

“不好、楼里有人来打水!”吊墨线打断了白水的回忆。

这时一个粗壮的男子提着一个大桶,侧着身子正朝这边移动过来。由于这是一条悬在山壁中的小道,他显得格外小心。

众人见状,赶紧退回小道尽头,快速爬进二米多高的涯洞。

“该死的乞丐饿死鬼又把缸都舔干了!看我这次不胀死你们,也要饿死你们……”大汉拎着个空桶边往回走边骂。

“咱们得去开工了,白兄弟留下等我们找吃的回来。”交代完江朝南便带着一伙人离巢而去。

这是白水离家后度过的第二个夜晚。虽然是躺在冰凉的石地上,但他感觉非常的舒服、亲切!江朝南他们都开工去了,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并不太深的洞里‘看家’,他面向石壁、卷曲着身体很快进入了梦乡:

“哈哈哈、我打中了……”他梦见自己正和铁娃勇娃他们一起在‘鱼背石’上打石弹:他手握一颗石子盯着石背上一只正在移动的大螃蟹,他一边瞄准一边后退,一边后退一边瞄准……无论多远他感觉那只螃蟹都在他面前,最后他把石头全力扔出去,没有打中——石头朝自己飞来,狠狠砸到腰上。

白水惊醒后坐起身,他感到腰间隐隐作痛,伸手发现衣服里面有硬硬的东西,翻开看到衣内有一个厚厚的补丁。他想起娘推他到江边时说的话:

“银子省着点花……去府衙找你大爷……”他没有扯开补丁,只双手紧紧抱住衣服,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三天前,距重庆府衙不到百里的落草村嘉陵江北岸。一个腰别弹弓,手握鱼叉的瘦高男孩,正全神贯注盯着一条沉在水底游动的大鱼……

白水的眼睛恢复后,眼里的事物仿佛都近在咫尺:远方的山,山上的树,树上的鸟,鸟儿转动着眼睛……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令他不安和烦躁,比起看层层叠叠的远,他更喜欢看江底清清爽爽的近。

正当白水举叉刺向大鱼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白水,快、快!你爹快被土匪打死啦……”。听到叫喊他仍下鱼叉朝那人跑去。他在撒满鹅卵石的乱石滩上跳跃,他在当地人称作‘龙脊背”的江中石上时跳时奔……

“快带我去,爹在哪里?”

“就在你家后院,他被土匪踢了一脚倒在地上。”

在‘龙脊石’的尾端,白水和迎他的铁娃一起朝村里跑去,跑到村口时勇娃正跺着脚等着他们。

“我爹咋样了?”

“你爹不肯交出‘宝贝’被‘独眼’踢了一脚。他们十几个人都有刀,没人敢去阻止,你娘守着你爹哭……”勇娃哆嗦着向白水报告。

“不要再说,我从大门进去,你俩绕道去后院……”白水异常冷静,拉过俩个最要好的伙伴交代了几句。然后铁青着脸,咬着牙,快步朝家走去。

此刻白水感到他的眼睛又在急剧膨胀,滚烫的怒火在不断地翻滚!他一个箭步跨进门去,冲过堂屋来到灶房见石磨槽里放有三把刀:镰刀、竹刀、柴刀,他想都没想一一拿起抱在胸前冲了出去。

“爹——!”白水将手中的刀都一一挥了出去,随刀而去的不仅有眼泪还有燃烧的怒火。

第一把刀:厚重的柴刀带着风声朝正面的一个人飞去。那人听到背后有动静,一个猛回头,侧身躲过,他正是外号‘独眼’的土匪头子。

第二把刀:轻薄细长的竹刀翻着筋斗朝已经侧身的独眼竖切而去。

“还有!我操……”还未站稳的独眼见又有刀飞来,他举起手里的宝贝肉根来抵挡。

飞刀穿过肉根露出明晃晃的刀尖,独眼惊出一身冷汗。

第三把刀:白水蹲身挥出的割草镰刀。刀体细长形如月,它盘旋着朝惊呆的独眼双腿飞过去。

“我操!哎呦……”一声惨叫,独眼小腿中刀。但他不敢弯腰去查看伤势,只瞪着如牛眼般的巨眼恶狠狠朝白水看。

“看我不砍了你这兔崽子。”见白水没了武器且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独眼将宝贝扔给原本站成一排恐吓村民的同伙,顺势夺过一把长刀,拖着一条流血的腿就朝白水砍去,与此同时十几个同伙也举刀围向白水。

距离是拉长了的时间,时间只不过是凝固了的距离。

在土匪眼中,近在咫尺的白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他们的手起刀落!在白水眼里,只需一秒钟就能砍到自己的土匪们如醉鬼般缓慢。结果就是土匪们一秒钟杀到却依然扑空。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活见鬼了?!”

白水在长长的一秒距离里从容闪躲、挪身。

“这儿呢!”正当土匪们因砍刀落空一脸懵逼时,白水在他们身后拉长了弹弓。

“啊——!”只见独眼捂住仅有的一只眼睛血流满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众土匪见状急忙拉起他们的老大朝山上逃去。

白水见乡亲们已扶起爹娘,铁娃勇娃拿着弹弓还在向土匪猛射,他一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扑到爹娘的肩上大哭。

原来,土匪得知白家挖出宝贝太岁后便来抢。

殊不知白水他爹白之唤在白水眼瞎那日已将那个‘祸害’踢到了江中。

土匪来要宝贝的时候,白之唤当然交不出来。可偏偏翻箱倒柜的土匪居然在白家水缸里捞出来一个。

土匪头子独眼气不过,冲到白之唤跟前就是一脚,不想踢中了要害……

“……你爹我恐怕不行了,我死后别去报仇,保命要紧……”白之唤对趴在床边一直落泪的白水嘱咐。

“……男子汉大丈夫胆小不要紧,但不要轻易哭,你爹我也胆小,却不会哭,独眼踢破我的蛋你却弹破他的眼,也是报仇了……”白之唤痛苦地笑了几声陆续说道:

“……知道山上的土匪为何消失一批又来一批?因为他们和朝廷官员勾结抢得物资商船后再分脏。”

“……叫你不去报仇是让你离开这个不祥之地……落草村、落草村,嘿嘿……”

“……我们称独眼一帮是土匪,好多人也习惯叫我们土匪,想我白家书香门第,不偷不抢却遭这不白之冤……”

“……他娘你过来……”

……

白之唤不久便死在了床上。白水拿起菜刀想要上山寻仇,却被他娘夺刀以死相逼来到江边码头。

“水儿!走吧!听爹娘的话,离开落草村,别再回来!船……”还没等娘说完,白水便含着眼泪跳进了江里向一根漂流的树木游去……

“娘、娘!”白水在梦里听到娘在喊便回答,醒来却听见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白水、出来、出来,白水……”

白水起身来到外面,发现木桥被人掀落到涯下,过不去。正唤他的是江朝南,他们也过不来。

石井里的水溢出来,薄薄地流淌着,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白水咽了咽喉咙,想着如何才能过去。

“接住,馒头!”江朝南把一个大白馒头抛了过去,白水一把抓住没有去咬。

“桃子,你、你们快想办法啊!”江朝南转身对一个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的同伴吼道。

也许是见白水眉清目秀,彬彬有礼的样子觉得自己太粗鲁,江朝南补充说道:“有奖、想到办法有奖!”细小的桃子是个机灵鬼,听到叫喊他像泥鳅一样窜到前面问道:

“啥奖,啥奖?”

“一个馒头!快想。”江朝南提起膝盖朝桃子的屁股扇去,桃子一个踉跄。

“跳过来,直接跳过来。”没等桃子想出办法,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说话的是位女子,她面容娇好穿着普通,二十岁左右;前额一颗硕大的眉心坠典雅中透出金属的厚重与质感,捆在腰间的粗布绿带子剩余部分长长地垂落下来,临风飘动。

“好美啊!”

“哪儿冒出来的美妹!”

“难道又梦见了仙女?”

“漂亮得不摆了。”

……

见大家都直勾勾看着自己呓语,她径直来到涯边,用富有磁力的声音说道:

“你们都让开,他行的。”

听到这个声音,江朝南像是突然着了魔似的猛拍了拍脑门大叫一声:

“哎呀、呀——!”

可他哎呀之后欲言又止,呀了几秒钟后他又豁然开朗笑着说:

“果真这么简单,还有什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

边说边有所领悟似的带头蹲进泉井旁一处半人高的涯下,同伴们虽觉老大有点莫名奇妙,但还是跟他挤了进去。

“姑娘!请问你如何晓得我能跳过去?”白水提醒她要对刚才的胡说八道负责,这明显是在诱导自己跳涯、自杀。

“因为你有种啊!记住,先后退九步、再向前跑八步。”

“正有此意!”

“美女、不,仙女居然夸我有种。”白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竟脱口而出他正有此意答应了跳涯。但他看她的眼神却依然带着乞求。

姑娘看着他,眼神带着笑。

“白水、你可以的!”江朝南瞎起哄。

“……五、六、七、八、”当白水后退到第九步时一只脚刚好落到路端,他扭头一看,好险——多一步便坠涯了。

此刻挤在涯里的人都停止议论,异常安静。白水见没有人出来阻止自杀行为,他心一横咬咬牙,双手紧握跑动起来,数到第八步时他一跃而起……

接下来,他感觉自己在飞,和梦里一样。

“哇!厉害、厉害!”

“轻功、轻功!”

“喔、果然如此简单!”

……

同伴们看到的是白鹤般轻盈、飘移的白水,白水看到的却是一道光——一道从女孩眉心坠里发出来的光。她似发现了他的诧异,一瞬间光没了。白水极速落地后踉踉跄跄,潇洒没了,重心没了,有的只是一个猛冲将女孩扑倒在地。

“你……”女子被突如其来的扑倒吓得惊叫了一声,长长的腰巾被扯了下来。她挣脱站起来,试图重新扎紧却没成功:垂到地上的一端被白水握住。

“恩将仇报!”女子做着调侃白水的表情。白水却像没有听到似的,顺势趴到石井上猛喝起水来,喝了几口抬起头对姑娘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水喝起来挺甜的——不、不,这会儿怎么变臭了?!”白水移动着鼻子嗅那味道的来源,当脸凑近到长巾时,他迅速扭回头来:一股浓浓的狐臭味熏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臭!是谁放的屁这么臭?”江朝南捏着鼻子边骂边探出头来。

“是我、是我、江大哥,是我!”白水一把扯下长巾迅速揉成一团塞到自己怀里,堂而皇之让他们一一闻。众人忙捏鼻子摆手躲到一旁一边透气一边骂白水:

“更臭!”

“比刚才还臭!”

“谁放的新屁?!”

……

白水见转移臭味成功心里非常高兴,扭头却见姑娘板着个脸,想必她是自卑生气了,于是摸出怀里的馒头递给身旁的江朝南说:

“江大哥,馒头,要不要奖给她?”

“不行、她不是我们一伙的,不算。”江朝南一边说一边接过馒头狠狠咬掉一口,随即扭头吐掉,若无其事地说:“味道不错,来桃子,一人吃一口。”

“我也悄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板着脸的姑娘非常神秘地说道。

“什么秘密?”大家伸直了脖子问。

“秘密就是——我也是个乞丐!笑死我啦,装不下去了,告诉你们我只是一个来凑热闹的乞丐!”说完便呵呵呵笑起来,见大家呆若木鸡,她笑得更欢了。

“好一个——乞丐!为何诱我跳涯?”白水本打算说好一个臭乞丐结果‘臭’字没说。

“只是想试试你到底有没有种,要有种、这点很重要!”女乞丐停住了嘻笑,又一脸严肃起来。

漂亮女乞丐相当于又一次赞了自己有种、厉害,白水高兴得也直勾勾看起对方来。

“喂喂喂、有种的,看够了没?!想什么呢,还看上我了不成。”姑娘似看穿了白水的心思把他数落了一通。

“我我我!”白水一时无语,只红着脸。

“我我我个什么,给你看看我的大脚板,还漂亮吗?”女孩抬起隐在裙里大得有些丑的鞋脚底来回晃游。

“还有你们看看我的肩,是不是一边高一边低?”女孩站直身体展示着她的高低肩。

接着她又推起头发展示自己一大一小的耳朵;抖了抖没有腰带而现得微微圆润的身材;举起手放到脸上说自己的脸比手背还黑。一一展示完她的丑她接着问大家:

“都是些什么眼神!丑都聚一堆了这也叫漂亮?!要是你们见了本姑娘真面……算了,不说了。总之,警告你们不要喜欢上我喔。”姑娘面带怒色。

“生气也这么迷人!”

“声音真美。”

“我醉了!”

……

又是一句句直勾勾的赞美。

“喂:有种的,你觉得我丑还是不丑?”姑娘问白水。白水没有回答只得意地看着她,好像在对她说幸好他们没闻着你身上的这味儿。

“你不希望我一直叫你有种的吧?”见白水没有回答,姑娘换了温和的语气问起他的名字。

“白水!叫我白水就行。如何称呼姑娘,我们都应该叫你一声‘姐儿”吧?”白水见女子的眼神里透出镇定和成熟猜想比自己大,因此调侃着反问。

“我呢、是比你大那么一点点,不过谁说大就一定要当姐儿的,说不准以后你都变成老头儿了,本姐儿还是这么年轻、所以呢即使现在我比你大一百岁你也该叫我六儿,对、‘六儿’我的名字,排行老六的六。”六儿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大家呆呆地看她表演,看完表演只知道她叫六儿。

“假如我现在比你们大三岁,再假如我过一天你们却过了一年,请问十天后你们应该叫我姐儿呢还是妹儿呢?”六儿见大家听得认真便索性让他们听个明白。

“我看应该叫你疯子,乞丐中的疯子,什么六儿姐儿妹儿的。”不干寂寞的江朝南装出一副霸道地样子说道,说完见对方的样儿实在是乖巧迷人不忍伤害便急忙补充道:“疯、疯子中的仙女,六儿。”

“你呆一边凉快去!有种的人才配叫我六儿。”同时对江朝南做了一个狠狠的表情。

“什么有种没种?,不就是从那边跳到这边,我现在从这边跳到那边不就算有种了,简单嘛!”说着江朝南便要往对岸跳去,可他双脚钉住了似的不肯动、上身差点扑出去,亏得有双手不停回划身体才直了回来。

“除了跳涯,可有別的?我曾把罗汉寺的大钟搬了当废铁卖、几天后良心发现又搬回寺里算不算有种?十八坡熊老大一家遭人暗算、女儿遭人拖走是我偷偷救下不留姓不留名算不算有种?”江朝南自鸣得意说了一大堆光荣事迹。

“对,我们老大绝对有很多种。”吊墨线跳出来给老大助了一个力!可江朝南却尴尬地给了他一个斜眼——‘很多种’是什么玩意?

“很简单,如果有种就能喝完这缸水。”六儿指着满满的一缸水对江朝南说。

“那、那应该叫你什么好?”江朝南还没走到水缸前便放弃转身问六儿。他想起曾与另一伙抢窝的乞丐在这儿喝水比赛,赢了比赛独子却拉了三天。

“小乞丐、叫我小乞丐就行。”

“好吧,小乞丐!欢迎加入我们‘十处打锣九处有我们’帮,白水叫我大哥,你呢可以把大字去掉只叫我哥更简单。”

“我大老远来到这里可不是为认你当老大的喔!”

“那是为了什么?”

……

“六儿、六儿……”就在江朝南和六儿争论不休时。白水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温暖的名字。他想起六儿放出亮光的一瞬间:他浮在亮光里,没有上、没有下,只有他和她的连线;不分左,不分右,只看她还有没有望向他;有了她视线的关注,哪怕是无底深渊,也不会害怕坠落——没有了底,也无所谓坠落;正是这一瞬间的温暖,把自己心里的伤痛烘得遥远而渺小。当他听到六儿说:很显然,我为他而来,我要我喜欢上他!这句话时,他感动得泪如雨下,忙抽出怀里的长巾盖住眼睛,心里却依然念着六儿六儿我的六儿!

“喂喂:有种的,你可别想多了喔,是我要喜欢上你,你却不可以喜欢上我。记住,这很重要。”六儿见白水哭得满脸笑容,忙给他泼一盆冷水清醒清醒。

“还给你,腰带;馒头,以后再给——”白水听到六儿这话感到有点意外和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故作镇定地说还腰带欠馒头这些大事。说完急忙转身把头浸在缸里喝起水来,他边喝边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泪水——喝到口里也是苦苦的泪水味。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到底还要不要别人喜欢啊?好复杂好复杂!让这两个傻瓜和疯子都冷静冷静……”江朝南边说边带着同伴们先行离去,当他们从拿着长巾的六儿身旁走过时,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香味纷纷吸气赞道:

“真香啊!”

“好香啊!”

“小乞丐香!白水太臭、应该再回江里泡泡。”

……

白水喝光了井水,抬头发现没有了人影,急急追赶上去,可没赶几步他又急急倒了回来,捡起地上的一条长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