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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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流派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以往必闹得一片哗然的收尾钩子,如今却未激起任何反应波澜。

台下众人,静寂一片,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下回?”

“又来这一套!”

“他娘的,每次都这样!”

“今天不说完,你想还有下回?”

“看看大爷我手上这块东西,你再说一遍,什么分解?”

反应过来的众人立时群情激涌,看那样子苏问若是敢下台,他们就敢闹场拆桌子。

听书最恨下回解。

虽然说书下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你也不能在这么关键的地方下啊。

众人义愤填膺。

苏问也是无奈。

他何尝不知道这会引起众怒,但时间到了他有什么办法。

没错,时间到了。

写书,说书,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切实的两回事。

这一场苏问登台,总共说了几段剧情?

武大出场,武松归家。

金莲心动,二郎骂嫂。

兄弟离县,夫妻不和。

西门偶遇,王婆定计。

针线引情,两人偷欢。

郓哥报信,武大捉奸。

西门逞凶,大郎重伤。

三人同谋,金莲鸩夫。

……

共八大段,十六小段。

哪怕写书,这也是一段不小的篇幅。

说书就更不用说了,同样一篇文章,同样一个故事,说出来的永远比写出来的长。

因为说书不止是说,还有点,还有评,还有解,只会照搬原文的说书人根本算不上一个称职的说书人。

除去原本书文的搬运,还得附上点评讲解,不仅要让那些看过原文,看懂原文的观众听懂,还要让那些没看过原文,没看懂原文的观众,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才是一个称职合格的说书人。

所以,同样一片文章,同样一个故事,说出来的永远比写出来的长。

今天苏问占的虽然是大场,但大场也只有一个时辰。

苏问在这一个时辰里说了整整十六段剧情,已经是诚意十足,干货满满了。

要知道,说书也是分流派的。

有的流派以“说”为主,主要讲故事,推剧情,很少扯书外的事,对书文的点评也简单巧妙,通俗易懂。

有的流派以“评”为主,虽然也讲故事,但剧情推进较慢,喜欢在书文各处找细节,做点评,再引申各种内容。

还有的流派以“扯”为主,虽然也讲故事,但剧情推进得极其缓慢,最喜欢跟人胡扯瞎扯,插科打诨,时不时还跟观众做个互动,说段子,逗闷子,甚至讨赏钱,一个故事给扯得七零八落,洪水滔天。

那些酒肆茶馆里的说书人大多是这种,因为酒肆茶馆不是书场戏台,不卖票不收钱,在这儿说书的肚里也没有多少存货,只能变着法的胡扯瞎扯,插科打诨。

书场里说书的则多是第二种,属于评说派,肚里虽然有一定存货,但也不敢大量往外倒,只能尽量找细节,做点评,拖时长,赚票钱。

用网络小说界的说法,就是——水文!

只有部分大家出身,底蕴深厚的说书人,才会以“说”为主,讲故事,推剧情,只说书,不扯淡,诚意满满,干货十足。

苏问虽然不是大家出身,但说书方面的底蕴却无比雄厚,所以他可以做一个“说”派的说书人。

听众最爱的就是这种说书人,每一场都能保证自己的票钱不会白花。

但有的时候,听众最恨的也是这种说书人,因为他们说得实在太好,太勾人了,就算干货满满,诚意十足的说完一整场,也还是让人觉得听不够!

苏问现在就是这样。

但他也没得办法。

规矩就是这样,一场接一场,这场完了,下场才能开,才能卖票收钱!

他总不能坏了书场的规矩,只得起身向台下的众人说道:“诸位莫急,下场还是在下,今日定将此段说完,只是书场规矩,苏问破不得,也不敢破,诸位若要听,待会儿可再来捧场,苏问在此先谢过了!”

说罢,苏问拱手向周遭一转,随后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便径自走下书台回后台去了。

“这……”

“别走啊!”

“直接连下场不行吗?”

“就是,我们又不是不给票钱!”

“你懂个什么,这是书场规矩,虽说是一场接一场,但也要间隔几分,清场入场,省得有上场的人赖着不走,一张票听两场的钱,你要听就赶紧去补票!”

“就是,待会儿查票,那些没票想要白听的,小心被黑风堂看场的人请出去!”

“书场规矩,自不能破,伙计,看赏,再煮一壶上好的茶,送到后台给苏先生润润嗓子,快些上场!”

“是极是极,看赏看赏!”

“李都头大气!”

“李都头身体安康……”

众人言语纷纷,有人打赏,有人补票,就是没有一人起身离开。

很快,便到了时间,两个小厮查完票后,便敲锣大叫开场了。

黑三白四,白的暂且不说,那些黑道帮派剥削虽重,但也建立了一定的秩序与规则。

以书场为例,书场卖票说书,难免遇到纠纷,若是没有黑风堂在背后支撑,这书场根本开不下去,光是那些白听书的无赖闲汉,泼皮混混就能叫你烦死。

一通锣声过后,众人已在台下坐好,翘首以盼。

苏问也从后台走出,重新上场,醒木一拍,继续说来:

云情雨意两绸缪,恋色迷花不肯休。

毕竟难逃天地眼,武松还砍猪狗头。

……

书接上回,那武大肠胃迸断,呜呼哀哉,一命去了。

潘金莲揭起被来,见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也是胆战心惊,急忙逃到隔壁,同王婆去西门庆商议起来。

那王婆与西门庆早有安排,先将武大嘴边唇上的鲜血抹去,再把七窍淤积痕迹拭净,没得痕迹之后,再让潘金莲号号地假哭起来。

次早五更,天色未晓,王婆又叫西门庆,去请县里敛尸入葬,勾死消名的仵作何九叔,让这何九叔同他三人众口一词,做下铁证,再一把大火将尸身烧了,叫武松回来也没得奈何。

如此这般,总的一句:武大家中起灵堂,只待兄弟回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