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祀殿
清晨。
天色未亮之际，原本往日没有多少动静的东宫大门口一伙人马急匆匆地站定。
‘叩叩叩！’
一阵寂静之后，刘瑾揉着眼皮打开大门。
“谁啊！大早上的就扰人清梦……”
“刘公公，今日殿下得去大祀殿了。”
声音落下半晌，他才稍微清醒了些，皱眉看着面前的小太监：“你是……李……那啥来着？”
“小的李魁，李广李公公义子……”
再度打量了他一眼，刘瑾刚要开口。
“公公，陛下还在乾清宫等着呢！”
当即他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尴尬：“殿下去大祀殿干嘛？”
李魁显得极其恭敬：“回公公……三天后就是上辛……”
至此，刘瑾才彻底清醒。
“你在外面等着！咱去叫三位殿下起来……”
随着声音落下，他就已经再度匆匆进了东宫。
外面李魁身旁的太监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颇有些艳羡。
“……在东宫可真好啊……”
李魁眼神一黯。
谁说不是呢？
宫里谁还不知道东宫是个享福的地方？而且是现在享了福，以后随着朱厚照即位，权力地位也照样到手……
只可惜，除去那些一开始就伺候朱厚照的老人，比如‘东宫八虎’之流，其余也就只有被朱厚照看上的才能进去东宫……
这也是他即便有李广在背后，不敢轻易开罪东宫中人的原因。
足足半晌，李魁才很艰难地挤出来一抹笑意：“都精神点！”
而此刻刘瑾则是已经站在了朱厚照的卧房门前，手伸出，而后又缩回……又伸出、又缩回。
这样来回四五次后，他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轻手轻脚来到朱厚照床前，刘瑾再度纠结。
但凡是东宫里的，谁都知道朱厚照有起床气，只要不是自然睡醒，那个叫醒他的人肯定遭殃……
但再一想到朱祐樘还在等着……
两相对比，孰轻孰重？
“殿下……殿下？”
他半躬身子在朱厚照耳边轻声叫着。
“滚！”
朱厚照半醒间就吐了一个很不清晰的字出来。
而后刘瑾一愣，眨眼思考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分析出来他说了什么，于是再度开口。
“殿下……”
声音落下的瞬间，朱厚照直接睁眼，随即他那硕大的拳头就印上了刘瑾的眼眶。
“啊！……”
等刘瑾跌坐在地的时候，朱厚照也坐了起来，双眼通红。
“你个狗东西！天还没亮，乱叫什么？”
“找打？”
刘瑾浑身一缩，语气中满是委屈：“不是……殿下……”
“陛下派来的人现在就在大门外面……”
朱厚照怒气值直接被打断蓄力。
几个呼吸之后，他就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上辛……”
刘瑾指着桌面上一个朱厚照指挥他做的台历，被朱厚照·打的那只眼睛泪流不断。
而听到这话的朱厚照脑袋瞬间宕机。
足足半晌后，他直接跳起来：“你个狗东西！怎么不早说？！”
“赶紧去把小爷准备好的那些东西都拿过来！”
一边骂着，他就抓起衣架上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还有，赶紧让人去叫老二和秀荣！”
“让他们俩先过来我这边！！！”
衣服套到一半，朱厚照就再度注意到了还坐在地上没有动弹的刘瑾。
“还不去？”
刘瑾这才反应过来，捂住右眼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往外面而去。
‘碰！’
巨大的声音再度吸引了朱厚照，等他看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刘瑾一手抱着脑袋离去的背影。
“刘瑾这狗东西……搞什么……”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朱秀荣就带着侍女来到了他的卧房，随后就是被张永跟着的朱厚炜。
“大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朱厚炜表示很意外。
毕竟朱厚照从来就没有起得比太阳早过，一般都是等到太阳把屁股晒热了再起的，虽然吧，他醒得也不算晚，但醒来也不代表起床啊！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别哔哔！再哔哔今天你好受不了！”
“哈哈哈哈……我有啥好……”
说到一半，朱厚炜就反应过来，直接调转语气：“那个，大哥，今天咱们要去大祀殿？”
“不然呢？”
这下直接轮到朱厚炜急了：“吃的呢！赶紧的！”
“大哥你别告诉我你没准备？！”
朱秀荣歪着脑袋，用略显迷茫的双眼看着他俩。
她到现在还没有清醒，再加上之前朱厚照、朱厚炜两人商议的时候不在旁边，所以现在她并不是很能理解眼前这一幕。
朱厚照鄙夷地挖着鼻孔。
“等着！待会儿刘瑾那狗东西就能把东西带回来了……”
就在他说完过了不久，刘瑾就背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赶了回来，只是在闯进朱厚照卧房的时候再度一脑袋顶上了门框。
看见这一幕，朱厚炜下意识就摸向了他自个儿的头顶。
脑袋顶门框啊……
讲真……这种高几率事件，确实挺痛！
经这一刺激，朱秀荣也清醒了过来，她了眼刘瑾，而后就把目光转向了朱厚照：“大哥……刘大伴他……”
“放心！他没事！”
伸手在朱秀荣的脑袋上摸了几把之后，他就三两步上前从刘瑾手里拿过那一个大布包。
“老二，快过来！”
招呼一声，而后他就把布包放到地上打开，从里面拿东西开始往袖子里藏。
赶过来的朱厚炜甚至都不需要多看，直接伸手从布包里面掏了一个块头比较大的就塞进了怀里，丝毫不看那是什么东西。
兄弟两人，朱厚照专挑小的装，朱厚炜则是专挑那种摸着软乎且实称的大块往怀里塞。
朱秀荣看了半晌：“大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朱厚炜一边塞着一边转头：“办事！”
“办正事！”
“啊对对对！”
朱厚照头也不抬。
很快，原本鼓鼓囊囊的大布包就瘪了下来。
好在这是冬天，即便往身上塞了一大堆东西，棉衣包裹之下，也不是太看得出来。
等到布包彻底见底，兄弟两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好了？”
“好了！”
“走着？”
“走着！”
朱秀荣依旧满脸茫然。
在牵着她快走出东宫的时候，朱厚照就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大妹……今天这事儿你可不能说出去啊！知道么？”
“这关乎咱们兄妹三个这几天能否过得稍微舒服些，你得知道！”
虽然不懂，但朱秀荣还是重重点头。
“嗯嗯！大哥，我明白了！我一定不给任何人说！”
朱厚炜的手下意识扶着肚子。
“唉……这腰带不行啊！”
这才一会儿不到，就有点兜不住东西的感觉了……
很快出了东宫，见到三人的第一时间，李魁就带着众人行礼：“奴等见过三位殿下……”
朱厚照直接大手一挥：“不必多礼！走吧！”
随后转头看向刘瑾：“你就先歇着吧……把脑袋上的伤处理一下。”
“就按着往年的时间，准备好晚饭……”
刘瑾依旧捂着右眼，重重点头：“奴知道了！”
“殿下你就放心去吧！”
瞬间朱厚照就想再踹他一脚。
这狗东西一句话都不会说！
但是有外人在场，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殿下……”
李魁再度于一旁提醒道：“陛下已经在乾清宫等很久了……”
“走走走！”
随着声音落下，朱厚照就已经带着两小走了出去。
李魁带着一票人马速度跟上。
等三人到乾清宫中的时候，朱祐樘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
“竖子！怎么这么久才来？”
“你莫不是偷吃什么东西了？”
朱厚照松开牵着朱秀荣的手，脸上满是义正辞严：“爹！这青天白日的你怎么能随意冤枉人？”
“不就是净食？”
朱祐樘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足足半晌后他才开口：“真的？”
朱厚照重重点头，而后伸手、咧嘴，指向自个儿的牙齿。
“爹，你牙缝里还能看到肉丝……”
“咳咳……”
朱祐樘一阵疯狂咳嗽，随即捂住脸开始剔牙。
等放下手之后，他那牙缝间的肉丝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啥都没看到，明白了么？竖子？”
“还有胡子上……”
朱祐樘再度捂脸。
等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朱厚照直接就开口应道：“明白了，爹！”
“你放心，你偷吃这事儿，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不对……”
等到转身数了一遍之后，他就沉默了良久。
再度转脸回来。
“反正，爹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有更多人知道你偷吃这件事！”
朱祐樘看着他半晌，而后点头。
“不错！那就走吧！”
……
马车缓缓于大祀殿前空地上停下。
第一个跳下马车的就是朱厚照。
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已经在大祀殿前守着的那两排老熟人。
那一个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而那些礼部大佬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朱某人。
双方目光交汇良久。
几乎同时，双方齐刷刷轻轻点头。
意向达成！可以进行下一步交易了！
一直等到朱祐樘从马车上下来，原本那些站在大祀殿前风烛残年的老人瞬间摇身一变。
朱厚照就这么看着他们从瑟瑟发抖变得昂首挺胸，一副我还能为大明奉献一百年的样子。
再回头看一眼朱祐樘。
瞬间他就明白了这一切。
可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在朱祐樘面前应该就是这副样子。
等到彻底站定，朱祐樘就环视了一圈四周。
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帝王风范。
在确认一切都没啥问题之后，他就大手一挥。
“走！”
随即一马当先就和张皇后朝着大祀殿走去，朱厚照当即跟上。
待到近了大祀殿的时候，礼部所有老头齐刷刷就围住了朱祐樘开始打量。
“陛下……早上吃过东西了？”
人群中，一道并不大的声音响起。
瞬间一切就安静了。
朱祐樘笑得很僵硬：“朕自然是遵守规矩的……”
“怎么可能吃呢？”
说话间一胡子花白的老头就凑近朱祐樘闻了起来。
足足半晌过去……
“奇怪……哪儿来的肉味？”
朱祐樘立马闭嘴。
“又不见了……奇怪……”
最后一帮老头子闷头研究了半晌，才放朱祐樘进大祀殿。
轮到朱厚照的时候，他悄咪咪伸出两根手指。
一帮老头齐刷刷瞪直眼睛。
朱厚照这才不情不愿地再添了一根手指出来。
这才有人不情不愿地点头，但更多的却是伸了一整只手掌出来。
五成！
朱厚照略一沉思，再添一根手指。
四成！
双方目光交汇半晌。
成交！
朱厚照这才成功领着两小进入大祀殿。
等到宫里所有人进入，那些礼部老头才一个个涌入大祀殿。
原本颇显热闹的大祀殿这才安静了下来。
在殿中静坐了不到半个时辰，朱厚照就看到有好几个躲在人群中央的老头子已经闭眼低头睡着了。
只是他们腰板依旧挺得很直，完全没有睡相。
几乎瞬间他就明白时间到了。
随即闭眼也开始睡觉。
在他旁边，朱厚炜眼睁睁看着朱某人睡着，心底立马就‘卧槽’了一声出来。
他何时见过这种情景？
此刻纵使读过万般书籍，只有一声卧槽能表达心中苦楚。
只因为他不会这么睡觉……
对比下来，朱秀荣就好了很多。
她看见朱厚照的举动之后，立马就开始照猫画虎。
只是她的睡功远不能和有经验的人比。
刚要睡着，身子一软，然后整个人就醒了过来。
但醒过来之后，她就调整了一下身子继续重复……
一连身旁两个人都是这样，朱厚炜就感觉有些难受。
他暗自低头看向左右两侧、侧面身后。
有些年轻官员一个个极其清醒的样子，更有甚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随即朱厚炜就沉默了。
良久……
他默默从怀里摸出来了点炒胡豆，低头……
嘴里塞满了东西后，他就抬头看向前面的朱祐樘。
也不知道……
“嘎嘣……”
下意识朱厚炜就直接咬碎了胡豆。
被炒干的胡豆在崩碎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但听起来胜在清晰。
下一刻，他就遭到了好几道目光的暴力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