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无心之言
说这话的时候，徐溥一点儿都不避讳他要卸任的这件事。
而听到这话的三人此刻反而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在内阁首辅的人事任免上，他们别说插手，就是插嘴大概率都是做不到的，毕竟朱祐樘也不傻。
但徐溥若退下来了，则必然是他们三人中的某一个顶上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三人都得承徐溥的情！只不过最后接替首辅位置的那个承情最重罢了。
当即，刘健三人就同时沉默着向徐溥行了一礼，等到直起身子的时候，徐溥就已经从三人中间走过了。
互相对视一眼，三人便立马跟了上去。
等他们迈步跨入内阁的时候，正有一个小吏在给朱厚照搬凳子。
在那三人彻底落座后，徐溥就用一块醒木在桌上拍了几下。
“都把手上的事情先停一停，都过来坐，有件事情要商议一番。”
当即内阁中所有人就动弹了起来，齐刷刷站起来汇聚到了一块儿。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齐了，他就从怀里把先前朱厚照写的折子掏出来，朝离他最近的李东阳递过去：“宾之，传下去，让大家伙都先看看了解一下吧。”
“这样更方便些。”
“是，徐公。”
而自从进了内阁一直在观察别人的朱厚照只是静静看着众人。
说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他也算是内阁的常客了。
可即便如此，每次看到只要徐溥一来，内阁中瞬间就能严谨上许多他就能感同身受起来，毕竟后世学生突然看到班主任进教室也就这样了。
其震慑力可见一斑。
随着那份折子再度回到徐溥手上，他就缓缓开口问道：“既然都已经看完了，那就先说说吧。”
“宾之，你先来！”
早就在乾清宫达成了一致，李东阳自然明白徐溥的意思。
就是让他起一个‘好头’罢了。
毕竟说过来内阁中也不是上下一心的，他们几个求名，其余人更多的都是求利。
若再来上几个目光短浅的，那属实会让人有点头疼。
李东阳巡视一圈，略沉吟了一阵后便开口道：“这件事情，本官以为可行。”
说完后他立马就再接了一句：“谁若是有其它看法，尽管说出来就是！”
“对，都说说吧，但要是有其它看法，得言之有理，否则……”
谢迁笑得很温和，但是他一说完，原本还略微有点喧闹的内阁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刘健没有说话，不过就算只看脸色，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前面两位站的同一阵营。
换一句话来说，现在内阁里最大的几位巨头现在已经达成共同意向了。
足足沉默了好一阵时间，朱厚照才笑着打断了这寂静。
“没必要，就算有不同意见也得听不是么？”
“倘若大家的意见千篇一律，那这件事也就没必要拿出来商议了，不是么？徐师？”
有时候，敌人的存在原比同道的存在更加重要。
因为敌人更能让己方完善自己。
不管在军事上还是在政事上都是如此。
有他开口，徐溥便轻轻点头：“殿下说得在理，都说说吧，随意说说。”
内阁中的氛围顿时为之一松，但依旧没有人开口。
见状，朱厚照无奈一笑。
“既然大家都还有所顾虑，那就先听听孤的。”
“这里面不是正好有一份的份子是要给百姓的么？”
“里面也大致划成三份，一份面向所有官吏，大家出资购买，然后若是财政司那边需要追加投资，那大家就要按照比例进行追投，否则就会稀释掉大家手中所持有的份子，每位朝臣都需要为自己所购买的份子负所有责任。”
“但同样的，每年两次的分红，大家也都是按照个人持有份子的多少来算的。”
“第二份，就是面向于各地商人的部分，只不过他们想要这份子，只能以自己手上的实际商事产业来进行换取，换取的份额有财政司同所有商人组成的商会共同计算。”
“最后一份，就是面向于百姓的部分，这部分禁止各地读书人、官吏插手购买。”
“百姓的这部分，每年年终进行结算，百姓可以拿钱，也可以拿和银钱价值同等的粮食。”
“他们也可以选择将上年的分红暂存于财政司，每多一年，等结算的时候就给他们多算一分五的利钱。”
一口气将所有的东西说完，朱厚照才长舒了一口气。
“孤说完了，大家随意。”
徐溥听得很认真，以至于刚刚说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等反应过来后，徐溥看向朱厚照的目光就变了许多。
这是一盘大棋！囊括了大明上下两个阶层！唯独漏了中层！
他不相信朱厚照能想到这么完备计划，却唯独漏掉了全国士绅族老之类的！
这是要挖根啊！
挖那些在地方上掌握了最大势力那些人的根！
但转念再一想，如果这样的事情真能推行下去，到时候朝廷政令不是哪儿都能畅行了？
强国之策！
随后他就转脸看向一旁。
“宾之、于乔、希贤你们觉得如何？”
最先开口的刘健直接站起来冲朱厚照行了一礼：“殿下天纵之才，虽然所说的依旧有不少地方要去细细修订，但已经将大致方向都说清楚了，我等也只需要往里面添加细部就够了……”
而后便是一声长叹：“我等无用啊！”
也就是最后这一句，直接让朱厚照跳了起来。
“刘学士你这是开玩笑的吧！”
“我年纪还小，应该被你们鞭策！再说了，这些东西若不是徐师和父皇教导，我又怎么能懂？”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可不想死！这种捧杀的事情，还是先甩了锅再说！
听了朱厚照说的，唯一知道个中事情的人心底念头一点都没有动摇。
但好在其余内阁官吏心头所想瞬间就转变了。
毕竟朱厚照的年纪就在那儿摆着，以自家孩子度别人家的孩子，一瞬间他们就信了。
“对吧，徐师！”
几乎同时，徐溥就双眼就死死盯住了刘健：“希贤，这种无用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毕竟在乾清宫已经定下的事情，殿下也就是听政而已。”
“你们说呢？于乔、宾之？”
虽然被朱厚照甩锅，他心底也有点哭笑不得，但刘健说出来那句话，他就必须得把这事儿给堵上！
因为他从朱厚照身上看到了大明的未来！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有希望的话，此刻，朱厚照就已经有资格去奠定大明的未来了！
这不是开玩笑！
别说太多，只要从此刻开始，朱厚照能多活三十年，那这一朝最差也能比肩宣宗一朝。
因为朝廷上下一心……即便是宣宗那一朝也没能做到！而朱厚照却有希望能做到！
谢迁、李东阳二人默默点头。
“确实，这件事情，若无百官参与又如何能定？”
“希贤你说得过了！”
本来就是一句无心之言，刘健也是在此刻反应了过来，而后就在心头苦笑了出来。
完了……徐溥走后，首辅的位置肯定轮不到他了。
毕竟以朱祐樘那护短的性子……
再说了，内阁里发生的事情又怎能躲得过锦衣卫的耳目？
想到这里，他就颇有些郁闷。
话果然不能乱说！就算那句话本就无心的也一样！
但现在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至于说不认。
“徐公说得是，我确实说错了。”
随后便面向众人：“大家也都商量一下吧，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大胆说说。”
随着各种声音渐起，朱厚照也才稍稍松了口气。
“徐师……我就说吧……现在咋办？”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基本上只有徐溥听得到。
但徐溥却也只是嘴角勾起了点儿幅度。
“殿下需要韬光养晦？”
开个玩笑，一国太子，还要韬光养晦！
尤其是在随后还有更多人能站到他身旁的情况下！需要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