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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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时代

汉武帝时代,匈奴和汉朝的铁骑在长城南北的草原、沙漠和山岭中,开始了大规模的浴血搏杀。汉帝国从战略防守到战略反击,一步步占据优势地位,最终创下了“封狼居胥”的伟业。这些人所共知的事迹,本文也不再花费过多笔墨。这里要特别提到的是,除了匈奴方向,汉帝国同时在其他方向展开的激烈的对外战事。这些战争的背景要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末。当秦帝国崩溃、中原陷入大内战时,被秦军短暂征服的边疆地区各民族趁机纷纷建国或恢复独立。在汉帝国周边出现了众多小国:东瓯、闽越、南越、卫氏朝鲜、滇国、夜郎、昆明等。初生的汉帝国忙于镇压诸侯叛乱、恢复凋敝的民生和抗击匈奴的入侵,所以不得不默认了这一事实。这些国家除了赵佗一度自立为帝外,都成了汉朝的外臣国。外臣国负有向汉皇帝称臣、纳贡、派遣使节或亲自朝觐皇帝、送质子入宫宿卫皇帝、“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等职责。大汉皇帝则册封外臣国君主为王,对外臣国有保护其安全、调解其冲突的义务,并不时加以赏赐。外臣国名为汉朝臣子,实际上是割据一方的自主政权,并不受汉朝的节制。如南越王赵佗在陆贾的劝说下向汉称臣后,在国内依旧自称皇帝(“然其居国,窃如故号”),只是在和汉朝外交时才用诸侯朝见天子之礼。

这些外臣国不但形同独立,而且还不断干涉汉朝内政,威胁汉朝边境。如吕后时期,因吕后实行禁止向南越出口铁和母马的政策,南越国与汉朝决裂,赵佗公开称帝并出兵攻打长沙国边境各县。文帝继位后派陆贾出使南越,两国才恢复了邦交。在景帝时代的七王之乱中,东瓯也曾帮助叛军并收留叛军首领吴王刘濞。在汉朝大军压境,使节又携巨资引诱之下,东瓯才诱杀了刘濞,将功赎罪。刘濞被杀后,其子刘驹逃亡闽越,怂恿闽越攻打东瓯。

因此,当汉武帝在对匈作战中节节胜利之后,以汉朝强大的国力、军威,自然不能再容忍这些国家继续存在下去。

汉与百越之战

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闽越发兵围攻东瓯,东瓯势弱不支,国王贞复战死,且粮食将尽,不得不向汉朝求救。汉武帝没有采纳太尉田蚡不出兵的建议,派中大夫严助自会稽郡出兵,从海路驰援东瓯。闽越军队在汉军来到之前撤退,但是东瓯新任国王望自知无力对抗闽越,不得不请求内附。汉武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东瓯军民四万人迁徙到庐江郡(治今安徽庐江),东瓯国王被降封为侯。

东瓯内附之后,其故地被闽越据有。次年,百岁高龄的南越王赵佗去世,由于其子已尽数去世,便由其孙子赵胡继位。赵胡在位仅3年,南越国便遭到了闽越的进攻。赵胡不得不遣使向汉朝求救,上书声称:“两越俱为藩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史记·南越列传》)一旦南越为闽越所吞并,汉朝的南方将出现一个统一的越族大国,甚至与匈奴形成南北夹击之势,这是汉武帝所无法容忍的。于是他命严助出使南越表示支持,派遣大行令王恢率军从豫章出击、大司农韩安国从会稽出击,与南越军队三面夹击闽越。闽越王郢派兵据守险要抵抗汉军,郢的弟弟余善对部下说:“汉朝和闽越实力悬殊,即便闽越一时取胜,终难逃亡国之祸,不如杀死国王向天子谢罪。如果天子依旧动兵,我们再全力抗战,战败了也不过逃亡海外。”他便率军杀死了哥哥,将哥哥的人头送给汉军。武帝下令撤军,册封无诸(闽越国开国之君)的孙子繇君丑为越繇王丑。

但余善自立为王,得到臣民拥戴,丑无法制约。汉武帝此时专注于北方战事,不愿意再次劳师远征,便承认了既成事实。余善被封为东越王,与越繇王丑并立。

南越王赵胡对汉朝的援救十分感激,派太子赵婴齐作为质子到长安宿卫汉武帝,并对严助表示自己马上准备行装,连夜去长安朝见皇帝。但是南越大臣警告赵胡说汉军出击闽越,也含有威胁南越的意味,并且先帝赵佗早有遗命,对天子要恭谨守礼但绝不可亲自朝见。一旦赵胡亲自到了长安,便很有可能被扣押,带来亡国之祸。于是赵胡称病没有前往,直到十几年后病逝。余善和赵胡的举动,都表明诸越国家对汉朝怀有戒心,害怕汉朝趁机加以吞并。对此汉武帝是洞若观火的,但是此时他正忙于对付国内的诸侯和豪强,忙于集中力量北击匈奴,因此对南方采取了容忍的态度,不但封余善为王,而且当赵胡去世,赵婴齐请求回国继位时亦加以放行。

文帝行玺(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

此后的十几年间,汉军与匈奴激烈交战,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胜利,收复了河南地,占领了祁连山、阴山、河西走廊,斩首、俘虏、招降匈奴人近二十万。尤其是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的漠北决战之后,匈奴遭受重创,北方的威胁暂时减轻。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淮南王刘安、淮安王刘赐与其党羽数万人被杀后,国内的反对势力亦被清除殆尽。武帝得以腾出手来,将战略重点对准其他方向,寻找机会将这些外臣国变成内诸侯,纳入大汉王朝的版图。

元鼎四年(公元前113年),这样的机会来了。这一年南越王赵婴齐去世。赵婴齐是南越的亲汉派,他之前藏起了曾祖父赵佗和父亲赵胡的印玺,不再公开称帝,并娶邯郸摎(Liú)氏女为王后,立有汉人血统的赵兴为太子,派次子次公入质长安。但是他始终对汉朝怀有戒心,也始终不愿意亲自入朝。因为他害怕被汉朝扣留后降为内诸侯,丧失岭南霸主的地位。赵婴齐死后,赵兴继位。其母后与霸陵人安国少季曾有私情,得知这一消息的汉武帝马上着手实施剥夺南越国独立性、将其纳入汉朝版图的计划。

为此他做了周密的部署,不仅派安国少季为使节出使南越,要求南越王母子入朝觐见天子;还为安国少季配备了文武助手:能言善辩的谏议大夫终军等人负责说服南越国王母子,勇猛过人的武士魏臣等人则在必要时以武力挟持;最后由卫尉路博德率大军驻扎桂阳郡(郡治在今湖南郴州),作为使团的武力后盾。

赵兴年幼,太后又是中原人,原本就难以令南越军民信服。汉朝使团到达南越后,太后居然与安国少季旧情复燃,被南越朝野得知后声名扫地。太后害怕臣民反对自己,尤其忌惮强大的吕嘉家族,便劝说赵兴和近臣请求内属。年幼而孤弱的赵兴自然不敢违逆母后,通过使臣上书汉朝廷,自请降为内诸侯,每三年朝觐天子一次,撤除南越和汉朝之间的边关。早已迫不及待的汉武帝马上答应了他的请求,下诏将南越国列为汉朝的内诸侯,全面取消其独立地位:赐给南越丞相吕嘉及内史、中尉、太傅银印,剥夺南越的高级官员任免权;在南越国实行汉朝法律,废除汉律中已废止但南越依旧沿用的黥刑(脸上刺字)和劓刑(割掉鼻子),剥夺南越的司法权;使团成员就地留在南越镇守安抚,监视南越朝廷;命赵兴母子准备行装,做好入朝觐见的准备。

可以说,赵兴母子的行为已经让南越国到了亡国的边缘,这就引起了南越国内部强大的越族上层的不满。

吕嘉家族便是这股势力的代表。吕嘉从赵佗时代开始就是南越国相,先后辅佐赵佗、赵胡、赵婴齐三代国王,宗族中出任高官者七十余人,并且吕氏的男子均娶了南越公主,女子皆嫁给南越宗室子弟,与镇守西瓯的苍梧王赵光也有姻亲关系。吕嘉不但权高势大,在越人中更是德高望重,其势力其实在国王赵兴之上。吕嘉坚决反对太后内附汉朝的决策,曾多次劝谏赵兴,当劝谏无效后又托病不见汉朝使节。无疑他已经成为汉使和赵兴母子眼中的最大障碍。于是太后设计了一场鸿门宴,下令宴请汉使,诸大臣均要陪同,预谋在酒宴上杀害吕嘉。吕嘉不得不出席宴会,但是派弟弟率领军士包围王宫,以备不测。酒宴上太后指责吕嘉说:“南越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史记·南越列传》)想激怒汉使借刀杀人,但是汉朝使节们狐疑不决、互相张望。吕嘉为人异常敏锐,马上感觉到了宴会中的杀机,离席而去。太后大怒,抓起长矛想刺向吕嘉,但被赵兴阻止。吕嘉离开宫殿后,马上在弟弟所率部队的护卫下返回相府,从此称病不出,连国王和太后也不再参见。吕嘉作为三朝元老,虽然势力强大但其实并无谋反之心,也知道国王赵兴并无害己之心,所以数月间一直隐忍不发。太后得不到儿子的支持也无法对吕嘉动手。

龙凤纹重环玉佩(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

南越国的政治危机迅速被汉朝使团报告给了长安,强硬的汉武帝第一反应就是责怪使节怯懦、不果决。但是考虑到南越国国王和太后都已同意内附,只有吕嘉反对,为此出动大军讨伐未免劳民伤财,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仅派庄参率两千军队出兵南越。庄参拒绝了这一任务并提醒武帝说:“如果想要和平解决,几个使者就足够了;如果想武力讨伐,2000人的兵力是无能为力的。”武帝拒不纳谏,还罢免了庄参的兵权。此时前任济北国相韩千秋夸口说只需300士兵就可以诛除吕嘉。于是武帝便派韩千秋和南越王太后的弟弟摎乐率军2000进入南越。汉军进入南越,彻底打破了吕嘉容忍的底线。他昭告国人,历数太后挟持国王弄权、与汉使私通、内附汉朝、用先王宝器向天子献媚、贩卖越人为奴等罪行,和弟弟一起攻打王宫杀死赵兴母子,又杀光了汉朝使节。接着,他派人昭告苍梧王和各郡县,拥立赵婴齐与越人妻子所生长子术阳侯赵建德为国王。此时韩千秋所部汉军刚刚攻破了南越数座小城,吕嘉下令越军不予阻拦反而供应食物,将其诱至南越国都番禹(今广东广州)之外40里处,全部歼灭。初战胜利,吕嘉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命人将汉朝使节的头颅装入盒子中送到汉朝边关,名义上说是谢罪但出言狂妄,南越军队则在边关要隘严密布防。

此举无疑令高傲的汉武帝没有了退路,虽然赵兴母子、汉朝使节和2000汉军的死正是因为他的轻慢,但是刘彻发扬了知错改错不认错的一贯作风。他一面封韩千秋之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摎乐之子摎广德为龙侯;一面大赦天下,宣布吕嘉与赵建德为反臣,命罪徒和江淮以南水军10万一起讨伐南越。

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秋,汉军共分四路出击南越。武帝任命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率军出桂阳,下湟水;任命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船将军,率军出豫章,下横浦;任命故归义、越侯二人为戈船、下濑将军,率军出零陵(今广西全州县),或下离水,或抵苍梧;驰义侯率领巴、蜀罪人,征发夜郎兵,下牂柯江(今北盘江);最终四路军会师番禺。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冬,杨仆所部精锐部队先后攻陷寻陿(今名浈阳峡)、石门并夺取了南越大批战船和粮食,在接受越人数万大军投降后,等待与路博德部会师。路博德率领由被赦免的罪徒组成的军队,因为道路遥远而迟到,与杨朴部会合时仅剩一千余人。杨仆率军在前,首先抵达南越都城番禺城下,率军驻扎于番禺城东南面,路博德赶到后率军驻扎于番禺城西北面。赵建德、吕嘉拒城坚守,杨朴率军不断攻城,在傍晚时分打败了南越军,纵火烧城。南越人早就听说路博德的威名,但不知道他的兵力虚实。于是,路博德便按兵不动,派人招降越军,对投降者赐予印绶,再让降者回城招降其他人。南越军面对杨仆部的火攻无力抵抗,为了活命不得不逃往路博德的军营。到了清晨,城中军队都投降了路博德,吕嘉、赵建德只得连夜率数百亲信乘船逃到海上,路博德从投降者口中得到消息后,派部下追击。不久司马苏弘捕获赵建德,被封为海常侯;粤郎都稽捕获吕嘉,被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见大势已去,也只得投降,被武帝封为随桃侯。南越将领、官员纷纷投降,汉武帝均给予封侯的奖励:揭阳令史定降汉,被封为安道侯;将军毕取率军投降,被封为膫侯;桂林监居翁下令瓯骆四十余万人投降,被封为湘城侯。此时戈船、下濑二位将军所部及驰义侯征发的夜郎兵还没有赶到,南越已经被平定。至此,南越国灭亡,国祚仅93年。汉朝将南越故地分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后来又设置为交趾刺史部。杨仆因功被封为将梁侯,路博德原本已是邳离侯,因功增加了封户。

南越军武器“张仪戈”(西汉南越王博物馆藏)

汉朝灭南越之战,不仅解决了自秦末以来岭南与中原长达百年的对峙局面,将今两广、海南和越南北部地区并入汉朝版图,而且在整个汉帝国的宗藩体系中都引发连锁反应。首先是闽越的再次叛乱,事情的起因是余善在汉朝出兵南越之后,感到了唇亡齿寒的危机。他一面主动讨好汉武帝,派了8000士兵随杨仆部前往助战,一面又不希望汉朝灭亡南越,所以闽越军队到达揭阳之后便以海上风浪太大为由观望不前,并暗中与南越联络。杨仆在攻陷番禹后,上书武帝要求出击闽越。武帝认为汉军远征南越虽然取胜但已是强弩之末,不宜马上用兵,便命令大军回师,不过要在豫章梅岭(今江西广昌)留驻部队防范闽越。

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秋,余善得知了杨仆上奏请求伐闽、汉军留驻梅岭的消息,明白自己的意图已经败露,于是决定先发制人。他为驺力等将军加上吞汉将军的头衔,发兵扼守汉朝通往闽越的通道,然后出兵入侵白沙(今江西南昌)、武林(今江西余干)、梅岭,杀死了汉军3名校尉。汉朝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率军屯驻于附近,却不敢出兵攻击闽越,后都被汉武帝处死。余善小胜之后,更加狂妄,居然公开自立为皇帝,刻了武帝的印玺,与汉朝彻底决裂。汉朝使节请闽越衍侯吴阳前去劝说余善归顺,吴阳也被余善拒绝。汉武帝得知后大怒,命令汉军分四路征伐闽越:横海将军韩说从句章(今浙江宁波)出兵,从海上攻击;楼船将军杨仆从武林出兵,中尉王温舒从梅岭出兵,归顺的两个南越诸侯被封为戈船、下濑将军并从如邪(今浙江绍兴)、白沙出兵。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冬,汉军四路人马攻入闽越。

闽越派军队驻守边境险要地区,派徇北将军驻守武林。杨仆并未亲临前线,闽越军连续击败杨仆所部数名校尉,杀死了杨仆的长史。但杨仆手下的士兵钱塘人榬终杀死了徇北将军。闽越统治阶级上层面对汉军大兵压境,发生了分裂,大批闽越贵族归顺汉朝:横海将军韩说部到达闽越后,吴阳率封地上的700士兵造反,攻击汉阳的闽越军,吴阳被封为卯石侯;建成侯敖与繇王居股合谋发动政变,杀死了余善,率部投降韩说,敖被封为开陵侯,居股被封为东成侯,封户多达万户;将军多军率部投降,被封为无锡侯;瓯骆人将领左黄同斩杀西于王,被封为下鄜侯。战后横海将军韩说被封为按道侯,横海校尉刘福原本是城阳王刘章的儿子,受封海常侯,后因坐法失爵,此次虽然并无战功,也因宗室身份被封为缭嫈侯。闽越虽然灭亡,但是汉朝依旧无法对其故地实施有效统治,所以武帝便以“东粤狭多阻,闽粤悍,数反复”为由,命令军队将闽越民众迁徙到江淮之间,闽越故地由汉军驻守。闽越遗民有很多不愿迁徙,聚集于闽越国故都冶地(今福建福州),渐成城邑。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汉朝在闽越故都设置冶县,但由会稽郡东部都尉管辖,依旧处于军事管制状态。

汉与西南夷之战

南越灭亡带来的另一个反应发生于西南夷地区。

秦朝崩溃之后,曾短暂被征服的西南夷各国、各部落又恢复了独立状态。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大行令王恢出击闽越成功后,挟战胜的声威,派番阳令唐蒙出使南越。南越在招待唐蒙的宴会上用了蜀地特产枸酱,唐蒙很惊奇,向南越官员询问,对方回答说这是从西北方向的牂柯江运到番禹的。唐蒙回到长安后,问蜀地商人,才得知蜀人将货物走私到夜郎国后,夜郎再通过牂柯江和南越国贸易往来。唐蒙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偶然获得的信息中蕴藏的战略价值。他上书武帝,提出南越名为外臣,实际上独立称雄,汉朝与南越的战争必不可免,而汉军从长沙、豫章出击,运输补给很困难,如果打通夜郎通道,收其精兵,可以出其不意地从西北方向攻击南越国。武帝同意了这一建议,派唐蒙率领1000士兵,由1万人运输辎重、粮食,到达夜郎。夜郎侯多同为汉朝财物所惑,同意汉朝在夜郎派驻官吏。为打消多同的戒心,汉武帝任命其子担任汉朝驻夜郎的长官。夜郎周边的小国都贪图汉朝的财货,又认为西南道路艰险,汉朝不可能出兵占据,纷纷臣服。

唐蒙的曲线战略获得成功,汉朝在夜郎及其周边小国设置犍为郡(郡治在今贵州遵义),随即出动巴蜀军队修通从自僰道(今四川宜宾)指向牂柯江的道路。司马相如也被任命为中郎将,奉命招抚了西夷邛(今四川西昌)、莋(今四川汉源)。汉朝在那里设置了一个都尉,管辖十余个县,归属蜀郡。

然而,武帝的西南夷征服战略在实施中遭遇了巨大的阻力:由于当时技术条件有限,道路的开掘十分困难,数年都未完成;蜀道艰难,粮食物资运输不易,消耗巨大;修路的士兵感染瘟疫,大批死亡;西南夷各部落害怕道路修成后汉军会兵临城下,也不断袭击汉军。汉武帝派公孙弘到巴蜀巡视,公孙弘一直主张优先对匈奴开战,反对对西南夷用兵,所以做了消极的汇报。当他出任御史大夫之后,更是将建筑朔方城防御匈奴放在优先地位,汉武帝便在西南夷地区采取了收缩战略,只在该地区保留了一个都尉、两个县,犍为郡也仅为自保。

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张骞出使大夏(巴克特里亚)归来,上奏说在大夏发现蜀布和邛竹杖,得知在邛西2000里有身毒国(印度),和巴蜀有贸易往来。张骞认为存在一条连接蜀—邛—身毒—大夏的贸易通道(实际上他是正确的,只是低估了这条通道的距离)。发现新目标的武帝马上派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人出使西南夷,寻找通往身毒的道路。滇王当羌却将他们留住,派自己的人向西方探路,但连续4年被昆明夷阻挡。实际上,滇国和夜郎国都对汉朝在西南的扩张心怀戒备,此举也许正是滇国和昆明国有意为之。汉朝使节回国后,向皇帝提出应该继续招抚西南夷各国。

滇王之印(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汉朝与南越的战争也在西南夷地区引起变动。驰义侯奉命在犍为郡征发西南夷军队,且兰国君害怕自己率军远征后本国受到袭击,拒不出征,起兵杀死汉朝使节和犍为郡太守。汉朝将原本用于攻伐南越的巴蜀罪人和八校尉所部用于西南夷方向,中郎将郭昌、卫广率领所部灭亡了且兰国,杀死数万人,设置牂柯郡(郡治在今贵州贵阳)。接着汉军又消灭了顽抗的邛君和莋侯。南越和且兰的灭亡,引起原本依附南越的夜郎的恐慌,夜郎国君亲自入朝觐见,被封为夜郎王。西南夷小国纷纷臣服,汉朝以邛都为粤巂郡(郡治在今四川西昌),莋都为沈黎郡(郡治在今四川汉源),冉駹为汶山郡(郡治在今四川茂县),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郡治在今甘肃礼县)。西南夷中最强大的滇国拥有数万军队,又得劳深、靡莫国屏障。他们拒绝了汉使王然于关于朝觐天子的要求,还不断袭击汉朝使节、边军。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汉武帝派巴蜀军队消灭劳深、靡莫,兵临滇国边境,当羌归顺汉朝。汉朝在滇国设置益州郡(郡治在今云南滇池县),但赐给当羌滇王王印,依旧由其自治。

汉与朝鲜之战

元封二年,汉军不但对西南夷和闽越用兵,而且还将矛头指向了东北方向的卫氏朝鲜。原本在战国时箕氏朝鲜就被燕国征服,设置官吏,修建长城;秦朝时属于辽东郡的外徼(即藩属);汉朝建立后中原王朝的势力撤退到辽东,修筑长城,以浿水(今朝鲜清川江)为界,浿水以西是燕王的封地。燕王卢绾逃入匈奴之后,燕人卫满率领千余人换上蛮夷服装,逃出辽东长城,渡过浿水,居住在秦朝遗留的边防要塞里。不久卫满征服了真番、朝鲜和燕齐流亡者,建都王险城(今朝鲜平壤)。汉初,辽东太守和卫满约定:卫满为外臣,有防止蛮夷侵犯汉朝边境的义务,并不得禁止蛮夷君长朝觐天子。汉朝廷承认了这一约定后,卫满趁机软硬兼施,征服了真番、临屯等小国,统治区域扩大到数千里。卫满死后传位于其子,其子死后传位给卫满的孙子卫右渠。卫右渠不断招诱汉朝逃亡者,拒不觐见天子,阻止真番、辰国与汉朝联系。这是已经重创匈奴,开拓西域,征服南越、闽越、西南夷的汉武帝所不能容忍的。

元封二年,汉武帝派涉何出使朝鲜,游说卫右渠朝觐天子,遭到拒绝。涉何回到浿水边界时,派手下杀死了护送他的朝鲜贵族官员,逃入辽东要塞,伪称杀死了朝鲜将军。汉武帝轻信了他的谎言,任命其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大为怨恨,出兵入侵辽东,杀死了涉何。这让汉武帝找到了消灭卫氏朝鲜的借口。他马上故技重施,下令招募罪人出击朝鲜。同年秋天,刚刚讨伐越人归来的楼船将军杨仆率5万士卒从齐郡(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区)出发,横渡渤海,左将军荀彘从辽东出兵,共同讨伐卫右渠。卫右渠派军扼守险要地带,击退了荀彘辽东军先锋部队的攻击。杨仆所率7000名齐兵在王险城附近登陆后,卫右渠也率军出击,杨仆大败,逃入山中十余日才得以收拢残余士卒。荀彘攻打朝鲜在浿水以西的军队,也未能取胜。

汉军连连失利,汉武帝不得不派卫山到朝鲜劝降,卫右渠深知自己虽然取胜,但毕竟朝鲜与汉朝国力悬殊、难以久持,不得不谢罪投降。他命太子去长安为人质宿卫天子,向天子贡献5000匹马,并负担在朝鲜的汉军的军粮。朝鲜派1万士兵护送太子入汉,到达浿水时卫山和荀彘怀疑朝鲜会趁机入侵辽东,便要求朝鲜军放下武器。朝鲜太子害怕朝鲜军解除武装后,汉军会伤害自己,便拒绝渡河,回归本国。卫山的自作主张破坏了汉武帝的迫降计划,让两国战火再起,因此被处死。战事随之复起,荀彘的辽东军突破浿水防线,和杨仆部在王险城下会师,卫右渠坚守城池,双方激战数月,战事陷入僵持局面。

当战争进入关键期时,汉军内部却发生了分歧。荀彘长期担任侍中,为天子近臣,其所部燕、代军士强悍善战,又新取得浿水之战的胜利,军队骄狂,急于立功。杨仆所部齐兵,在渡海时就有很多人逃亡,又遭到朝鲜军重创,士兵怯战,因此杨仆内心想和朝鲜媾和以便早日脱身。朝鲜便派人与杨仆商谈投降事宜,而拒绝归降荀彘。汉军之间无法齐心合力,内部的裂痕发展到荀彘怀疑杨仆要背叛汉朝的地步。得知这一消息的汉武帝生怕远征军内部发生变故,派原济南太守公孙遂前去调解。荀彘不但将责任都推给杨仆,还将自己怀疑杨仆叛变投敌的疑虑和盘托出,公孙遂也表示赞同,随即两人用天子符节将杨仆诱捕,荀彘吞并了杨仆的部队。武帝得知这一擅做主张、插手军权的行为后大为震怒,公孙遂因此被处死。

荀彘率军猛攻王险城,朝鲜统治集团内部人心离析,丞相路人、韩陶和将军王唊投降汉军,但路人死在路上。次年夏,尼溪相参派人杀死卫右渠,投降汉军。但是王险城在卫右渠大臣成已的率领下继续抵抗。荀彘派卫右渠的儿子卫长、降相路人的儿子最招降朝鲜军民。结果成已被杀,卫氏朝鲜至此灭亡。汉朝在其故地设立了真番(今朝鲜黄海道、京畿道)、临屯(今朝鲜江原道)、乐浪(郡治在今朝鲜平壤)、玄菟(今朝鲜咸兴道)四个郡,朝鲜的贵族官员都受到封赏:尼溪相参为澅清侯,韩陶为秋苴侯,王唊为平州侯,卫长为几侯,最为沮阳侯。但取得战争胜利的汉军将领却因内讧遭到了严厉惩罚:荀彘被处死弃市;杨仆也被判死罪,但花钱赎罪后得以赎为庶人(这在汉朝很常见)。

张骞凿空西域与大宛之战

如果说南越、东瓯、闽越、西南夷、朝鲜自汉初以来就已为汉朝的外臣,武帝对它们的经略有着历史基础的话,武帝对西域则有着开拓之功。虽然迟至殷商时代,西域就和中原有商贸往来,产自西域的玉石为王室贵族所喜爱,中原的丝绸和青铜器也出土于西域,甚至还留下了穆天子西游的传说。但是除了少数商人外,中原和西域尚不存在直接的官方往来。冒顿时代,匈奴帝国崛起,向西域扩张,匈奴的日逐王在西域置僮仆都尉,治所在焉耆、危须、尉黎间移动,向诸国征收赋税。建元年间,汉朝廷从投降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大月氏在被匈奴击败后逃亡西域,大月氏国王不但惨遭杀害,而且头骨还被做成饮酒器,所以大月氏与匈奴结下了血海深仇。为了夹击匈奴,汉武帝便招募勇士出使大月氏,张骞慨然应招。他和胡人堂邑父等一百余人进入匈奴的势力范围,一路西行。不久他们就被匈奴军队捕获,押送到单于王庭,当时的单于伊稚斜质问说:“大月氏在我国北方,汉朝出使该国有何企图?如果我派一个使团前往南越,你们汉朝能允许通过吗?”他见张骞勇敢果决、心胸开阔、为人重信,觉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便派人招降。然而张骞被关押十余年,娶了匈奴妻子生下儿子,但始终不愿意投降匈奴。

张骞出使西域,莫高窟壁画

巴克特里亚(大夏)金器

十余年后,张骞才找到机会与部下逃离匈奴,经过几十天跋涉到达大宛。此时大宛国王听闻汉朝富庶,正想打通和汉朝的商贸交通,张骞又许以重利,大宛便加以放行,并派遣翻译和向导。张骞一行经过康居(今巴尔喀什湖和咸海之间),到达大月氏。但是此时大月氏已经拥戴先王夫人为王,征服了大夏。大夏土地肥沃又和平安定,月氏人过上了稳定的富裕生活,不愿意再冒险远征匈奴。张骞只得踏上重返故国的道路。

为了不被匈奴人再度捕获,他选择了从南路经过西羌返回汉朝。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匈奴已经征服了羌人,结果他被驻扎在羌人地区的匈奴军队捕获,被关押1年之久。1年之后,他才找到机会出逃。返回长安时,一百余人的使团仅剩下他与其胡人妻子,还有堂邑父。张骞的忠贞让汉武帝十分感动,因此被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后来又因功被封为博望侯,官至卫尉。堂邑父也从一个奴隶变成奉使君。

张骞将自己见到的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和听闻的安息(帕提亚)、乌孙等大国的情形报告给了汉武帝,指出这些国家不仅财富丰足而且兵力弱小,饱受匈奴欺压,如果能让它们臣服汉朝,则会有“广地万里,重九译,致殊俗,威德遍于四海”(《史记·大宛列传》)的局面。汉武帝对开拓西域自然很感兴趣,但此时匈奴依旧是汉朝大患,通往西域的道路依旧被匈奴控制,因此不得不暂时搁置。

数年后,汉匈漠北大战爆发。张骞和李广奉命在右北平出兵牵制匈奴,结果不但李广部遭到重创,张骞也因未能及时与李广部会师而受到当斩、赎为庶人的惩罚。西线的霍去病部取得斩杀匈奴数万人,迫降浑邪王的巨大胜利。金城、河西并南山至盐泽(今新疆罗布泊)的广大地域已经被纳入汉朝的势力范围,通往西域的通道已经被打开。考虑到漠北决战之后,匈奴遭遇重创,短期内已经无法对汉朝构成威胁,汉武帝将开拓西域提上了议事日程。

张骞失去爵位后一直想戴罪立功,便游说武帝与乌孙和亲,劝服乌孙东归河西故地,以断匈奴右臂并使西域诸国臣服。汉武帝深以为然,任命其为中郎将,率领300人的使团,携带数万牛羊、价值数千万的金钱布帛,并配备多名副使出使乌孙。乌孙昆莫猎骄靡对张骞礼遇有加,竟然用接待匈奴单于的礼节来对待张骞。但是此时乌孙已经因为王室内讧而实际分裂,昆莫虽然能总揽大局,但是其子大禄、其孙岑陬乌孙的官号。军须靡各率军万人割据一方。加之乌孙在西域安居已久,因被匈奴长期控制而远离汉朝,不清楚汉朝实力,而不敢与匈奴决裂,大臣也均不愿东迁。昆莫年纪老迈,又无力控制国家,因此不敢答应张骞的要求,只是答应派数十人随张骞到汉朝拜谢,并献马数十匹。乌孙使者见识了汉朝的强大和富庶之后,才坚定了亲汉的决心。在出使乌孙的同时,张骞又分遣副使出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西域各国对匈奴的压迫久已不满,看到汉朝的富强和慷慨之后纷纷与汉朝建立邦交。张骞因功被任命为大行令。尽管他一年后便去世,但因为其凿空之功,汉朝使节出使西域时都自称博望侯以取信于人。

汉朝开拓西域的战略实施也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一方面匈奴不愿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西域诸国脱离掌控,因此在西域和汉朝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当乌孙以马千匹聘娶汉朝公主(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为昆莫右夫人时,匈奴亦出兵威胁,迫使昆莫娶匈奴单于之女为左夫人。汉朝对乌孙极尽友好,牺牲了细君公主的个人幸福,让她遵从老昆莫的意愿改嫁岑陬军须靡,在细君公主死后又将楚王刘戊的孙女刘解忧嫁给了乌孙新昆莫军须靡。但是乌孙在汉匈的夹缝之中,依旧不得不左右讨好。军须靡娶了匈奴女子,生下儿子泥靡。因为泥靡年纪尚幼,军须靡传位给叔叔大禄的儿子翁归靡,但约定泥靡成年后将继承昆莫之位。于是解忧公主又改嫁给翁归靡,尽管两人感情不谐,但依旧生下了三男二女。

乌孙作为大国尚如此,西域的中小国家更是只能在汉匈之间摇摆不定。如楼兰、姑师多次攻劫汉使王恢等人,数为匈奴耳目,不断率军袭击汉朝通往西域的道路。汉武帝派遣从票侯赵破奴率领数万军队攻击姑师(今新疆吐鲁番),王恢从中协助。赵破奴率轻骑700人便俘获楼兰王、攻破姑师。汉朝的亭障得以延伸到玉门关(今甘肃敦煌西北)。楼兰臣服纳贡后,匈奴又出兵攻打。于是楼兰国王不得不分别派遣两个儿子到汉朝和匈奴为质子。后来,李广利伐大宛之战时,匈奴暗中命楼兰切断汉军的通信,被屯驻玉门关的汉军军正任文侦知。武帝命汉军突袭楼兰,将楼兰王捕获责问。楼兰王坦诚地说:“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汉书·西域传上》)汉武帝佩服他的率直,让他回国为汉朝搜集匈奴的情报。征和元年,楼兰王去世,国人欲迎在汉朝的质子回国为王。怎料质子在汉朝犯法,已被处以宫刑,无法再当国王,便欺骗楼兰说他深受天子宠爱,不能回国,要求楼兰另立新君。楼兰新国王同样采取了同时派质子到汉朝和匈奴的办法。新国王死后,匈奴抢先将质子送回楼兰为王。汉朝遣使给新王下诏,命他入朝,并以天子将加以厚赏相诱。前任楼兰王的后妻,也就是新王的继母,对新王说:“先王的两个质子都被汉朝扣留,无法回归,你还要去送死吗?”楼兰王便以自己新立,国内不稳为理由,拒绝入朝。

另一方面则是汉朝自身,尤其是武帝自身的原因造成的。张骞因开凿西域之功,从一个普通的郎官最终爵封列侯、位列九卿,引发了汉朝的一股西域热。众多官吏士人纷纷上书谈论外国事务,请求充当使节。汉武帝认为出使异域的艰苦非常人所能忍耐,又贪多求快,对于应募而来的吏民不加甄别,便给其配备物资、部属,令其出使西域。对于使节中抢劫盗窃财物或违背使命的人,汉武帝虽严厉治罪,但却因为他们熟悉西域事务,而在他们为赎罪而再次请求出使时加以允许。使节中不如实汇报情况却夸大其词之辈,汉武帝更任命他们为正使、副使。汉武帝的政策造成出使西域的汉朝使节良莠不齐,不乏作奸犯科之辈、妄言无行之徒。这些人甚至私吞天子赐予西域各国的财物,而以高价卖出。因此西域各国对汉使的狂妄和跋扈十分不满,经常断绝对汉朝使节的食物供应,甚至直接攻击汉朝使团。汉武帝本人对西域的奇珍异宝也十分在意,将乌孙的马匹命名为天马,后来发觉大宛的汗血宝马更为彪悍,便将大宛马命名为天马,乌孙马改称西极马。为了显示汉朝的富庶强大,武帝经常带着外国使者巡游,并经常赐给丰厚的赏赐。因此安息、奄蔡(阿兰)、牦轩(可能是古罗马)、条支(塞琉古王朝)、身毒(古印度)等国都和汉朝有了外交关系,遥远的安息国都献给武帝大鸟卵及犁靬幻术家。

这种盲动冒进政策终于招致了恶果。汉武帝在汉使们的鼓动下向大宛求取贰师城的汗血宝马。大宛为西域大国,有军队6万人、城邑七十余座。汉朝通往大宛的道路北路有匈奴阻挡,南路则缺乏补给,故大宛认为汉朝军队绝不可能远征至本国。所以尽管汉使带着黄金千斤和黄金铸成的马,也未能说服大宛君臣。汉朝使节则不知轻重,不但辱骂大宛国王,还捅破了金马,终遭杀身之祸。汉使的被杀引起武帝的愤怒,加上曾出使过大宛的姚定汉伪称只需3000军队就可征服大宛,而赵破奴也确实有过700骑兵便征服楼兰的先例,因此被愤怒和傲慢冲昏了头脑的汉武帝在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下令,以李夫人的哥哥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因汗血宝马在贰师城),出动属国6000骑兵和从各郡国充军的恶劣少年数万人西征,原浩侯王恢则为向导。

李广利部西征之后,早已对汉朝不满的西域各小国纷纷闭城坚守,拒不提供军粮。汉军一路攻城,城破才能得到军粮补给,无法攻破的城池则只能围攻数日后撤走。到达郁成(大宛国东部城市,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时,李广利部只剩下数千饥饿的士兵。郁成人坚守城池,汉军死伤惨重,李广利不得不率军撤回,到达敦煌时部队已经只剩下十分之一。李广利派人给武帝上书称大宛道路遥远、补给不济,士兵饥饿无力,请求派军增援。愤怒的汉武帝派人关闭玉门关,下令说将士有敢入关者,立即斩首。李广利进退两难,不得不留在敦煌。

当年夏天,赵破奴部二万余人被匈奴消灭,公卿大臣都请求停止对大宛用兵,专心对付匈奴,但此时武帝已经骑虎难下。因为一旦停止对大宛用兵,不但大宛宝马无法得到,大夏、康居等国必然更加轻视汉朝,乌孙等国亦可能倒向匈奴。于是他惩处了反对远征的邓光等人,赦免天下盗寇囚徒,征发边境骑兵和恶少年,出动了6万骑兵、7万步兵。奉命参加远征的军官,仅校尉就有五十余人。为了供应这支部队,出动了牛10万头,马3万匹,驴、骆驼数万头运输粮食。为了攻打大宛城(今费尔干纳盆地),针对大宛需要从城外汲水的情报,汉军配备了水利专家以让大宛的地下水改道,切断其水源。为了防止匈奴出兵截断李广利部的后路,汉朝出动了18万军队驻守酒泉、张掖北,设置居延(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休屠(今甘肃民勤县)二县以保卫酒泉。为了给远征军提供补给,天下的犯罪官吏、逃亡者、入赘女婿、商人、曾有市籍的人、父母有市籍的人、祖父母有籍的人都被征发,运送粮食到敦煌。最后,汉武帝又任命两位习马高手为执驱马校尉,任务是在攻破大宛后选择宝马。

玉门关遗址

慑于汉军的强大阵容,西域小国纷纷转变态度,迎接汉军并供给食物。只有轮台(今新疆轮台县)拒不服从,因此在抵抗数天后被汉军屠城。乌孙虽然派出2000骑兵参加远征,却首鼠两端,不愿出战。自此而西,汉军未受到抵抗,平安到达大宛城,但也仅剩下3万人。大宛军队出城迎击汉兵,被汉军的弩箭击退,退入城中坚守。李广利下令断绝大宛城的水源,改变河流的流向,大宛局势更为困难。经过四十余日的围城战,大宛外城被攻破,贵族勇将煎靡被俘虏。大宛君臣逃入内城,为了向汉军请降,大宛贵族杀死了国王毋寡。大宛使节拿着国王的头颅去见李广利,一面表示愿意奉献宝马,并供给汉军粮食;一面威胁说如果汉军继续攻城,大宛将杀掉宝马,坚守内城,等待康居援军里应外合合击汉军。尽管此时康居不敢出动军队,但李广利得知大宛城中有汉人帮助其穿凿水井,并储备了大量粮食,显然难以迅速攻破,汉军又有被大宛和康居夹击的危险,于是在征得将领们的同意之后,李广利同意了和平的条件。大宛将自己的马匹悉数送出由汉军挑选,并为汉军提供军粮。汉军选取了宝马数十匹,中等以下马匹三千余匹,并拥立了亲汉派贵族昧蔡为大宛王,与其结盟后撤军。

此时分路进军的校尉王申生、故鸿胪壶充国等千余人,在郁成城下遭到顽强抵抗。汉军因寡不敌众,遭到3000郁成军的攻击,几乎全军覆灭。李广利令搜粟都尉上官桀率军攻打郁成,郁成投降。郁成王逃往康居,上官桀则率军追至康居。康居得到大宛已经投降的消息,便将郁成王交给上官桀。上官桀令四位骑士绑了郁成王去见李广利,但骑士赵弟拔剑斩杀了郁成王,上官桀则率部与李广利会合。李广利回师时,西域各国畏惧汉军兵威,纷纷派王子带着贡品去长安做质子。这次远征并不缺乏军粮,而战死者也不多,但是以李广利为首的将领军官贪婪残暴,克扣军士的粮饷,所以很多士兵饿死,得以生还者不过万余人、千余匹马。汉武帝为鼓励李广利万里征伐的战功,称赞李广利“赖天之灵,从溯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积,士大夫径度,获王首虏,珍怪之物毕陈于阙”(《汉书·张骞李广利传》),封其为海西侯,食邑八千户。又封斩郁成王者赵弟为新畤侯,战功最多的军正赵始成为光禄大夫,上官桀为少府,李哆为上党太守。此次远征的将领中被任命为九卿者3人,为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余人,千石以下千余人。奋勇作战的人都有高官厚禄,曾经犯罪的人都被赦免,普通士卒也每人获赐4万钱。

汉朝对南越、闽越、朝鲜、西南夷、西域的战争虽然都取得了胜利,开拓了广阔的国土,使华夏族的势力范围从黄河和长江流域扩展到珠江流域、闽江流域、云贵高原、朝鲜半岛乃至天山南北,其影响一直延绵至今。但是汉武帝也消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汉军的兵锋因为长期用于这些次要战线而受到折损,为武帝后期对匈奴作战的失败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