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炮声:从诺曼底登陆到第三帝国覆灭1944—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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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恐制恐

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第三帝国方兴未艾,征服英国似乎是必然的,希特勒曾在1940年下令为入侵英国修建一座精心构造的指挥所。该指挥所位于巴黎东北方75英里,马尔吉瓦勒镇外一条隐蔽的山谷中,被称为“狼谷II号”或W-II,是元首在欧洲建造的十余处指挥部之一,共动用了2.8万名劳工,倾注了100万立方米混凝土。

W-II占地10平方公里,有数百间办公室、驻军房。来宾客房配有崭新的枫木家具,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指挥部的墙壁上挂着从巴黎艺术品商店劫掠来的版画,每个衣柜中都配有脱靴器。食品仓库里储存了数吨糖、肉罐头、樱桃罐头和罐装芦笋。建筑物完全隐蔽在田地旁的伪装网下,连通着一条火车隧道,隧道里的铁轨被漆成铁锈红色,装作早已废弃不用的样子。指挥部附近坐落着假农舍、假谷仓和假猪圈,甚至还有一片假树林,炮台隐蔽在相邻的一座山脊上。元首专用暗堡顶上有一间不起眼的茶室,在里面可以看到南面5英里处的苏瓦松大教堂,美景尽收眼底。

尽管W-II从未投入使用,但当地人仍然认为这里是“法国最神秘的禁地”。希特勒命令龙德施泰特和隆美尔到这里来见他,召开一次秘密会议。元首和他的随从在贝希特斯加登搭乘福克-沃尔夫秃鹰式四引擎飞机飞赴梅斯,再乘防弹车赶往175英里外的马尔吉瓦勒。乘飞机实在是一种冒险而且鲁莽的行径,因为现在就连党卫军士兵也开始将盟军战斗轰炸机称为“食肉苍蝇”。6月17日星期六,上午9点,希特勒在一间配有巨大石墙和绿色瓷砖壁炉的门厅里会见了两位陆军元帅。

这是自1940年来,希特勒第一次来到法国,他看上去的确像个输掉一场世界大战的人:双眼因失眠而浮肿、充血,皮肤蜡黄,胡子有点邋遢。副官说,就连他对音乐的热情也已消退。“可悲的是,元首过着一种完全与世隔绝、极不健康的生活”,他的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写道。他经常检查自己的脉搏,仿佛在计算死亡率。一个被称为“帝国注射大师”的庸医频繁地给他服用镇静剂或注射一种腺质混合物。他避开明亮的光线,戴一顶帽舌大大的帽子遮住双眼。“我总有种向右倾斜的感觉。”他抱怨道。他谈起退休生活,谈起将毕生致力于阅读,或沉思,或经营一座博物馆。他的战地统帅们令他失望,在这场世界大战以失败告终之前,他与自己那18位陆军元帅和40名上将中的半数以上发生过争执。在柏林,有人谣传他将亲自指挥西线战事。

希特勒弯腰坐在一张木凳上,摆弄着眼镜和一把彩色铅笔,隆美尔以一份战事进展极不乐观的报告开始了这场会谈。盟军已有至少20个师在诺曼底登陆,约50万士兵和7.7万部车辆。德国第七集团军以相当于14个师的兵力对抗,这些部队的实力严重耗损,一个师平均只有1.1万人,而几年前,平均每个师有1.7万人。德军的伤亡已达2.6万人,其中包括50多位高级指挥官。盟军的舰炮可以击中位于内陆25公里的德军坦克,而且他们在物资方面的优势至少与在非洲战场时相当。

希特勒视察受灾情况,这张未注明日期的照片是美军在西线缴获的。4年前德国人占领巴黎后,希特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参观这座城市。1944年6月中旬,这位元首重返法国,在马尔吉瓦勒镇与他的战地指挥官会晤,商讨如何应对盟军攻击事宜。

英美战机不断攻击纵深达150英里的战场,在天气晴朗的白天行军无异于自杀。铁路交通只能到达距离滩头阵地200英里的地方。空袭造成每天近300列火车无法行驶。赶来增援的德军战机平均每天都会被击落30多架,还有一些因迷失了方向或燃料耗尽而无法加入战斗,更有甚者竟然被己方的高射炮击落。从威斯巴登起飞,赶往埃夫勒的57架战斗机中只有3架到达。6月14日星期三黄昏,英国的飞机朝勒阿弗尔港投下了1 200吨炸弹,其中包括6吨“高脚柜”巨型炸弹,而星期四的空袭甚至更为猛烈。勒阿弗尔港有700座房屋被摧毁,63艘包括攻击艇和扫雷艇在内的德国船只被击沉。

隆美尔指着一张大幅地图。就在当天早上,美军坦克已穿越了瑟堡—库唐塞公路,科唐坦半岛很快就会被切断,4万名士兵将被困住,瑟堡也难逃一劫。英美部队一旦突出滩头阵地,无论是从卡昂南部还是从科唐坦半岛下方,通往巴黎的道路将向他们敞开,布列塔尼也将被切断。

希特勒在凳子上扭动着。“别称其为滩头阵地,那是最后一块被敌人占领的法国土地,”他平静地说道,随即补充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瑟堡。”

龙德施泰特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他穿着精心裁剪的灰色军装,裤子上装饰着标志其总参军官身份的红色布条。如果说隆美尔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那么龙德施泰特(68岁的他是德国最年迈的陆军元帅,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都是普鲁士军人)则被认为是一位老绅士、一位黑骑士。作为容克贵族,其祖先的从军史长达8个世纪。龙德施泰特曾担任过集团军群司令,也出任过波兰军事总督。1940年被授予元帅权杖后,他赶至法国,帮助策划入侵英国的“海狮”计划。随后,在对苏联的入侵中,他指挥6个野战集团军(龙德施泰特当时指挥的“南方”集团军群只有3个集团军和1个装甲集群。——译者注)夺取了乌克兰。1941年末,与希特勒发生争执后,他申请退役,但很快又再次穿上军装,出任西线总司令。

受到风湿病、心脏病和被一名将领称为“精神辞职”的心态困扰,龙德施泰特居住在巴黎郊区的圣日耳曼昂莱。他睡得很晚,喜欢看卡尔·梅的西部小说,法语和英语都说得相当出色。他对电话和纳粹暴徒这些“棕色垃圾”不屑一顾。尽管忠于希特勒,但他私下里却被称为“波西米亚下士”。他总是以他最喜爱的措辞谴责元首的命令。“胡说八道!”他的参谋长后来指出,“要是普鲁士仍能独立存在,就像1866年前那样,将是他最快乐的事情。”他很少视察前线,并认为大西洋壁垒“有些虚张声势”。他宁愿通过一张比例尺为一百万分之一的地图来指挥战斗,地图上的滩头阵地,或者说是最后一块被敌人占领的法国土地并不比一张扑克牌更大些。他越来越悲观,10天来的战事加剧了他的担忧。

此刻,龙德施泰特上前,支持那位“毛孩子元帅”的观点。他提醒道,死守科唐坦半岛注定要失败,最好将暴露的德军部队撤入瑟堡的防御工事中。希特勒点头表示同意,但他认为港口南面的接合部也应加以防御。“要尽可能地守住这座要塞,越久越好,”他说道,“可能的话,最好能守到7月中旬。”他早已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跨过半岛,于瑟堡下方画了条线,宣布道:“他们必须被挡在这里。”

元首问起盟军的登陆情况。龙德施泰特认为敌人很可能进一步侵入。来自英国的情报表明,盟军集结了50多个师,准备发起第二次规模更大的进攻。出于这个原因,德国第十五集团军只抽出了一个师赶赴诺曼底,另外21个师仍留在加来海峡监视海面。尽管诺曼底地区的盟军暂时被堵在海滩上,但龙德施泰特赞同隆美尔的看法,认为“不可能将他们彻底堵住”。两位陆军元帅都主张从法国南部撤至卢瓦尔河,缩短德军防线,用16个师组成一支机动预备队,以确保塞纳河防线的安全。

希特勒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命令道:“你们必须原地据守。”随后便改变了话题。他指出,科学家们正在准备一些伟大、神奇的武器:新式的喷气飞机很快将称霸天空;由船只经过时产生的压力波引爆的新式水雷几乎不可能被扫除,已炸沉了盟军的许多船只;杀伤力最大的秘密武器才刚刚投入使用。到目前为止,帝国尚未对英美轰炸机的摧残行径做出反击,一座德国城市上空24小时内落下的炸弹,可能比英国在1943年整整一年中挨的炸弹还要多。这种情况即将改变。

希特勒曾认为火箭技术是“异想天开”。但在1943年9月,他的科学家们就开始在大众汽车厂内生产一种自动推进式飞弹。技术问题和盟军对疑似发射场投下的3.6万吨炸弹延误了这项工程,但德国工程师们发现,只需使用简单的移动设备和脆弱易损的金属坡道就足以让飞弹升空。这种武器就好像飞行的鱼雷,有25英尺长,带有粗短的翅膀、粗糙的喷气发动机和一个1吨重的弹头。发射后,它可以在25分钟内飞越英吉利海峡,燃料耗尽后,发动机停止运转,飞弹下坠。希特勒称它们为“樱桃石”。

6月13日星期二凌晨,在法国西部展开的第一轮齐射以失败告终:在这次代号为“杂物间”的行动中,最初的10枚飞弹中只有4枚到达英国,其中1枚造成了人员伤亡。但随后而来的又一次齐射就不像第一次这么软弱无力了。6月16日中午前,244枚“樱桃石”中,有73枚到达“42号目标”,也就是伦敦。这种没有名字的武器被称为“复仇武器”或“V-1火箭”。“以恐怖对恐怖”,元首喜欢这样说,“其他的都是废话。”

龙德施泰特建议用V-1火箭对付集中在海滩上的50万盟军士兵。隆美尔对此表示赞同。一名武器专家解释说,这种导弹的精度不够,很难击中面积小于伦敦的目标,如果瞄准泰晤士河上的伦敦塔桥,其误差可能超过15公里。希特勒告诉两位陆军元帅,连续轰炸“42号目标”能使“和平更早到来”。英国会因为恐慌造成政治混乱,从而彻底瘫痪。

他们中止会谈去吃午饭,这顿午餐索然无味。两名党卫军警卫站在元首的座椅后,希特勒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盘米饭和蔬菜(先有专人试吃)后,服下了药丸和摆放在三个酒杯中的彩色药片。突然传来警报,60架盟军飞机正在逼近,希特勒和两位元帅钻入了一间狭窄的避弹屋,在里面待了1个小时后,空袭警报才解除。

下午4点,希特勒送隆美尔上车,答应第二天早上去拉罗舍居伊翁城堡看望他。“你真的认为我们还有希望打赢这场战争吗?”隆美尔一如既往地大胆。是否应该考虑与西方国家达成协议,为了共同的事业对抗苏联?“这个问题不是你该考虑的”,希特勒厉声说道,“照顾好你的前线吧。”

龙德施泰特后来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这场会晤:“会谈未取得成功。”第二天,希特勒没有赶赴隆美尔的指挥部,一枚本应该向西,却偏离航向的V-1火箭向东飞来,在马尔吉瓦勒的掩体附近爆炸,希特勒立即返回巴伐利亚。虽然这枚飞弹造成的破坏微乎其微,但军事法庭还是介入了调查,看是否存在暗杀阴谋。回到贝希特斯加登后,元首对隆美尔的悲观深感不满。这只“沙漠之狐”丧失了他的勇气吗?希特勒告诉属下:“眼下,只有乐观主义者才能力挽狂澜。”

实际上,隆美尔十分振奋,他再一次被元首鼓足了劲。一名副官在家书中写道:“他无法摆脱元首的影响力。”(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隆美尔身上。战争期间,许多沮丧灰心的将领被召到希特勒大本营,出来时个个神清气爽,恢复了信心。他们在事后都认为希特勒的大本营有某种神奇的魔力。——译者注)6月17日周六晚饭后,隆美尔和他的首席海军顾问——海军中将弗雷德里希·奥斯卡·鲁格到城堡的庭院中散步,一边欣赏着塞纳河上珍珠色彩的远景,一边讨论着当天发生的事情。

城堡后方的一座洞穴里正在播放电影,画面投射在墙壁上,夜空中不时传来参谋人员观看轻喜剧片时发出的欢笑声。鲁格低声朗读着《飘》,隆美尔饶有趣味地聆听着最新的情节转折。这位海军中将发现,斯嘉丽、瑞特和劫数难逃的南部邦联“与我们这个时代有许多相似之处”,他断言,“我们很有可能将在一场彻底失败后实施重建”。

隆美尔走过一扇古老的铁闸门,穿过奇物屋(屋内的玻璃橱里摆放着昆虫标本,除此之外还有一只老鹰的标本),返回他的房间。第二天早上,他草草写了张便条给“最亲爱的露西”,谈到了马尔吉瓦勒镇的会晤及V-1火箭攻势。“这种远程袭击会让我们轻松不少,”他告诉她,“元首非常亲切,也很幽默。他意识到了局势的严重性。”

★★★

在安息日早晨,整个“42号目标”区域的防空人员一直在操纵高射炮,搜索着东南方的天空,观察是否有V-1火箭出现,这种导弹很快被人们戏称为“小飞机”“地狱犬”“嗡嗡弹”“火箭炮”“无头骑士”,或是最简单的称谓“它”。本周早些时候,一些高射炮手还挤在欢闹的人群中庆祝自己击落了德国人的轰炸机,现在才知道,这种导弹是自己从空中落下的。6月18日星期日,是“滑铁卢”日,伦敦各个教堂都挤满了信徒,纪念英国军队在1815年战胜拿破仑,并再次祈求上天保佑他们打赢眼前的这场战争。

鸟笼道上,过去被称为“猪草地”和“麻风病人隔离区”而现在改称“圣詹姆斯公园”的对面,惠灵顿军营里的卫兵教堂内,正在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会。人们高声唱起《赞美颂》,准备从梅德斯通区主教手中领取圣餐。“天使和天军高声唱,”他们唱道,“应万物齐鸣。”上午11点10分,一阵恼人的轰鸣声从空中传来,越来越响。多切斯特酒店套房内的欧内斯特·海明威也听到了这声音,当时他正在用荞麦粉和波本威士忌做煎饼。他从窗口看到了这些发出奇怪声响的东西:喷气发动机“白热化的喷口”。

国会广场上的行人们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卧倒在地,双手抱头。首相的妻子克莱门蒂娜·丘吉尔在海德公园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去那里视察一个高射炮阵地,她的女儿就在阵地上担任志愿者。卫兵教堂内的会众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但他们继续放声高歌。

随后,那可怕的声音便消失了,引擎停转,喷口熄灭,黑色的十字架形物体从空中坠落下来。它穿过教堂的钢筋混凝土屋顶,径直落了下来,耀眼的白光过后便是剧烈的爆炸,墙壁塌毁,支柱断裂,甚至连圣詹姆斯公园里的梧桐树叶都被剥去。被炸毁的教堂中殿腾起高约1 500英尺的漏斗状硝烟,教堂内的会众被埋入10英尺深的瓦砾下,圣坛上仍然亮着6根蜡烛,烛火摇曳不定,伫立一旁的主教毫发无损。121人被当场炸死,伤者甚多。近卫团在历代战争中积累下来的2 000块纪念牌全部化为齑粉,维多利亚女王捐赠的一幅镶嵌画却完好无损:“你应当至死忠心,我必将赐予你生命的华冠。”

一枚德国的V-1火箭落向伦敦的一座屋顶。1万多枚飞弹射向英国,炸死、重伤了2.4万人;另有数千枚V-1射向比利时安特卫普。

克莱门蒂娜·丘吉尔赶紧跑回唐宁街10号,把情况告诉首相。当时,丘吉尔正躺在床上翻阅文件。“卫兵教堂,”她告诉他,“被炸毁了。”他匆忙赶到鸟笼道,看着救援队将死者抬出。死者中,冷溪近卫团乐队的几名乐师被发现倒在一条侧廊中,手中仍握着乐器,那景象就像一幅蜡画,这无疑是至死的忠心。丘吉尔失声恸哭。

当天下午,他坐车赶往布希公园,要求艾森豪威尔集中力量打击纳粹飞弹。在6月18日星期日晚间的一份备忘录中,盟军最高统帅下令,以摧毁包括V-1火箭发射区、补给仓库和一切相关场所为目标的“十字弓行动”是目前“除战役的迫切需要外,优先于一切的作战任务”。但在过去6个月中,盟军已出动了3万架次的飞机,对“十字弓行动”的打击目标投下的炸弹吨数相当于4座埃菲尔铁塔的重量,以试图彻底摧毁纳粹这个项目。有些发射场被轰炸机命中40次以上后,盟军分析师才意识到,V-1火箭可能是通过可以移动的发射架发射的。公众纷纷出谋划策,彻底摧毁导弹的点子如潮水般涌来:从用绳索拴住的飞艇上发射鱼叉捕获飞弹;用巨大的捕蝶网拦截;在炮弹里填上石炭酸……还有一位爱国者提出,可以对德国的发射人员施加诅咒。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盟军对V-1火箭实施了更为传统的拦截措施,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2 000只拦截气球被部署在伦敦的接近地上空,飞行中的飞弹会撞上气球的缆绳,从而被拦截。德国工程师的应对办法是给V-1火箭的机翼装上锋利的刀片,可以割断绳缆。

另外,战斗机飞行员以20毫米口径机炮击落飞弹的技术越来越熟练:皇家空军的“暴风”战斗机时速为380英里,能赶上V-1火箭,有些飞行员甚至学会了使用机翼在飞弹旁制造出足够的湍流,使其彻底失控。尽管用地面炮火击落一枚V-1火箭的难度被认为比击落一架德国轰炸机高8倍,但从伦敦至东南海岸还是部署了1 000多门高射炮,构成了一片强大的火力区,配备了2.3万名炮手、6万吨弹药和雷达设备。东南方的苏塞克斯和肯特郡因此被称为“炸弹小径”。

艾森豪威尔的“绝对优先权”指令令空军首脑们感到不快,他们更乐于不间断地对德国的城市、石油设施和其他战略目标实施轰炸。但命令就是命令,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作战飞行架次中的1/4将飞往“十字弓行动”的目标,投下7.3万吨炸弹,这又相当于8座埃菲尔铁塔的重量。然而,轰炸机对德国人发射V-1火箭造成的影响很小。通常情况下,每天仍有100枚导弹射向“42号目标”。大多数人都相信,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让盟军地面部队迅速攻占法国西北部的“火箭炮海岸”。“敌人开发出一种出色的战争武器,我们必须给予他们高度赞誉,”美国战略空中力量的战时日志中写道,“房门砰然作响时,人们会变得紧张而慌乱。”

英国一项研究指出,“平均每个伦敦人”每个月才有一次身处一枚V-1火箭爆炸范围半英里内的可能性,所以不必“过分担心”。可大多数伦敦人并不这样想。V-1火箭将工作人员轰出办公室,将杂货铺里的母亲烧为灰烬,炸死坐在公园长椅上的那些领取养老金的人。一位在医院中休养、遭到V-1火箭袭击的中尉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爆炸“穿过墙壁,笼罩住我们、抓住我们、刺入我们的身体、将我们抛飞”。他承认这“比过去所经历的任何事情都更令人恐惧”。

很快,伦敦市公交车上的玻璃就已荡然无存。成千上万座房屋被摧毁。“最可怕的是木料燃烧的声音,”一位目击者说道,“那种噼里啪啦、恶毒的声音,就像恶魔的笑声。”艾森豪威尔在写给玛米的信中抱怨说,某个早上,他被迫19次躲入布希公园的防空洞。圣詹姆斯剧场举办演出时,人们听到了一枚V-1火箭飞行的声音,一名观众嘟囔道:“要是在这场令人厌恶的小闹剧中被炸死,那多惨啊。”

愿意承受这种风险的人越来越少。8月前,150万名伦敦人离开了这座城市,比闪电战期间疏散的人还要多。(也有许多伦敦人持乐观态度,他们甚至拒绝进入防空洞。伦敦赛马场的看台上总是人满为患,一些人认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命中注定被炸死的话,他们情愿死在下注的过程中。——译者注)10 492枚射向英国的V-1火箭中,约有4 000枚被战斗机、拦截气球和高射炮拦截,还有一些偏离了航道或过早坠毁。但仍有大约2 400枚飞弹在伦敦爆炸,致使6 000人死亡,1.8万人重伤。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枚导弹击中伦敦塔桥。据一部英国官方史记载,这是“一次考验,也许与伦敦人在整场战争期间所经历的一切同样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