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冤家再聚头
陈妈妈介绍的健身房叫嘉美健,看里面的规模还挺大,前台小姐听说陈飒是朋友介绍来的,很热情地拿出表格请他填写,又说让教练先带他四处参观一下,等小姐打电话通知了教练,一转头,陈飒已经不见了,表格放在桌上,一个字都没写。
陈飒在各类健身器材之间转了一圈,没找到严宁,倒是看到靠墙有一大片运动场地,年轻的女教练在教大家练瑜伽,大声说着什么屏气凝神、心神合一,保持平常心等等,他觉得无聊,正准备再四处转转,不远处传来吵闹,接着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附近的学员都围了过去,陈飒听到巴掌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严宁,毕竟他见识过好几次严宁的‘暴力’,急忙也跟了过去。
打人的的确是个女生,不过不是严宁,而是一个和她岁数差不多的女会员。
女生穿着橘红色背心配黑色短裤,头上扎着发带,露出小小的耳垂,上面戴了指环大的金色耳环,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被打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他长得还不错,就是气质有点俗,长头发随便扎在后面,一边耳朵上戴着耳钉,耳钉是粉钻,价格不菲。
一看到他,陈飒急忙把头撇开,这个男人叫林煜帆,林家和陈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陈飒和林煜帆很早就认识了。
林煜帆不喜欢读书,勉强大学毕业后,就在父亲的生意伙伴的公司里找了份闲职混日子,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泡酒吧钓美女,所以陈妈妈不喜欢他,怕他带坏陈飒,所以他们平时联络不多。
联想到林煜帆的癖好,陈飒猜想多半是林煜帆看人家女孩漂亮,想搭讪,结果碰钉子了。
随着争吵声加剧,周围人越来越多,陈飒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和林煜帆打招呼,转身想避开,就听林煜帆骂道:“不想就不想,都是一个圈的,至于吗?”
“谁跟你一个圈,看到女人就想占便宜,你们圈的男的都这么low吗?”
林煜帆被骂火了,上前揪住女孩的衣服,扬手就朝她打过去。
陈飒的身体比大脑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冲上前攥住了林煜帆的手,用力把他往后拖。
林煜帆没打到人,更火大,挥起拳头本来想揍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一转头见是陈飒,他不爽地骂:“你搞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陈飒叹气。
大概就是受新器官的影响,变得喜欢管闲事了……呃不对,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本人也很讨厌男人动手打女人的。
“有话慢慢说,动手打人都不对。”他把林煜帆拉开,劝解道。
林煜帆不服气,指着女生说:“是她先动手的,女人就可以打人了?”
陈飒转头看去,女生确实长得很漂亮,和彭静不同,她是那种天生丽质的自信的美,左臂上纹了纹身,像是个数字7,又像是小问号,既抢眼又可爱。
看她的气质出身应该也不错,这样的女生肯定是看不上林煜帆这类花花公子的。
陈飒觉得她的纹身有点眼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女生误会了他的注视,冷笑道:“你一圈的朋友来了,果然都是一丘之貉,张口就问一次多少钱,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周围一片哗然,被所有人盯着,陈飒重新品尝到了当年被严宁打成熊猫眼时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万分后悔自己的帮忙,松开抓林煜帆的手,说:“误会,都是误会,我朋友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
“是压根没脑子,这也是你们圈的特色吧,一群low男,以为有点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也有钱,那我是不是可以花钱让你们这种low男赶紧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女生的嘲讽换来大家的哄笑,林煜帆的脸涨红了,叫道:“你骂我一个就算了,干吗骂我朋友?我不就是搞错了吗,以为你是……”
“以为是什么?low圈的吗?”
女生牙尖嘴利,大家再次笑起来,林煜帆被当众嘲弄,拳头又握紧了,陈飒急忙拉着他往外拖,就在这时他看到严宁穿过围观的人,挤了进来,教练也都过来了,劝说大家散开。
严宁询问女生的情况,她听着女生的讲述看向陈飒二人。
被她的目光扫射,陈飒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每次他都明明是无辜的,却每次都在他最讨厌的人面前出丑。
趁着严宁还没过来,陈飒拽拽林煜帆的衣服,小声说:“别闹了,要是惊动了警察,你又要被伯父骂了。”
林煜帆挺怕他爸的,看到再纠缠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顺着陈飒的话下台阶,转身要离开,被严宁叫住了,让他给女生道歉。
林煜帆也是大少爷脾气,让他当众道歉比被打一巴掌更难接受,他一听这话又火了,冷笑道:“道歉?那她打我那巴掌就算白打了?你等着,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指着女生说完,掉头就走,严宁想拦他,被女生叫住了,摇头说算了。
严宁看向陈飒,问:“他也参与了?”
“没有,他是之后来的。”
女生揍了色狼,心情不错,叫上同伴们离开。
陈飒见严宁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扫射,他苦笑说:“这事真与我无关,我就是一打酱油的。”
“难道那色狼不是你朋友?”
“是,可你也不能把朋友的过错算到我头上吧?”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飒张张嘴巴,总不能说‘我是因为好奇你在干什么,所以找过来的’那样的话,只怕他又要被贴个跟踪狂的标签了。
他掏出手机给严宁看优惠券,说:“是我妈推荐我来的,这家健身房离我家近,我就来了。”
严宁看了一眼,算是信了,转身要走,陈飒跟上,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家也离这儿很近?”
“我来锻炼的。”
直觉告诉陈飒她没说实话。
严宁穿的运动装和鞋都有健身房的logo,她应该是临时来这里的,所以运动需要的物品都没带来,右手腕上戴了个红手链,像是毛线编的,以前她都没戴过。
陈飒的好奇心又涌上来了,问:“你这手链挺有特色的,在哪儿买的?”
“自己编的。”
“你会编织?”
陈飒一脸惊诧,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话,嘴巴都闭不上了,严宁瞪他,陈飒忍住笑说:“那你接下来要练什么?咱们一起吧,一起练有干劲儿。”
“免了,我怕我也变成你们那个‘圈’的。”
“不不不,我和林煜帆……就是刚才吵架的那人就是认识而已,我绝对不会对女性做不礼貌的举动。”
“因为你不敢。”严宁冲他挥挥拳头。
看到拳头的那一瞬间,陈飒的心房跳了跳,居然觉得她挥拳头的小动作有点可爱,大概是她穿的紫色运动服可爱吧,陈飒把这个归结于他喜欢紫色。
“大家都是文明人,暴力行为不可取啊。”他提醒道。
严宁没理他,陈飒跟上去,说:“我记得你还在停职写检查,怎么看起来你像是在休大假?”
“我在写检查,卡稿了,就来休息下,放松下大脑。”
严宁随口说着,绕着健身房转了一圈。
陈飒也跟着她转了一圈,说:“我第一次听说写检查还卡稿的,又不是要你长篇大论,就是让你检讨自己犯的错误,知道自己的错误在哪里,才有机会改正。”
严宁要等的人一直没出现,她本来就心烦,身边还有个家伙在那儿碎碎念,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常烁,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他。
陈飒也跟着停下,问:“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开始反思了?”
看着这张似笑非笑的脸,严宁哑然失笑,她怎么会认为这两人相似呢,虽然同样是喜欢唠叨,但一个是出于关怀,另一个纯粹是因为嘴贱。
陈飒身后就是跑步机,严宁推开他,跳上跑步机,来健身房却不运动太显眼了,她选了跑步机,顺便甩开身边这个牛皮糖。
谁知陈飒看到她跑步,也上了旁边一台跑步机,他调了最慢的速度,看着严宁越跑越快,呼吸却很平稳,啧啧说:“你的体能真不错啊。”
严宁一边跑步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不理他,陈飒不甘寂寞,歪着头注视她,严宁被看烦了,问:“又怎么了?”
“你眼睛不太对劲啊,哭过了?”
“没有!”
“不会是因为看到漂亮女人和我在一起,觉得自己没希望,所以在难过吧?”
严宁今早用冰敷过眼了,没想到陈飒眼睛这么毒,本来还觉得他观察力挺强的,结果接着他就开始自恋了,她堆起假笑,对陈飒说:“陈先生,比起健身,你更适合去瘦脸。”
“瘦脸?”
“是啊,脸不大的话,你怎么会一直在这儿妄想呢?”
陈飒跳下跑步机,凑到她身旁,认真地问:“那你觉得我是不是还需要削削骨?”
“别问我,削人我更在行。”
严宁举起了拳头,陈飒乖乖退回自己的跑步机,说:“你还是打人的时候更精神,有什么事说出来,别一个人闷在心里不开心。”
严宁一怔,她反应过来了,心想这家伙不会是看自己没精神,故意找话来逗她吧,他有这么好?
她看向陈飒,见她注视自己,陈飒马上堆起和善的笑,就在她觉得这人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的时候,陈飒问:“你没去警局吧?”
“当然没有,我在停职,我们头儿又没糊弄你。”
陈飒心想如果是这样,那昨晚她接到电话突然走掉就是在查工作以外的事,一件与‘死神’有关的事。
“昨晚看你走得那么急,像是出了大案子。”
“没有,都是私事。”
“你打游戏吗?”
这次严宁没回答,露出奇怪的表情,陈飒说:“我听你说死神什么的,感觉这种词只有在游戏漫画里才会出现。”
“没有,你听错了。”
严宁转回头,很冷淡地回道。
陈飒不太信自己会听错,又拐着弯儿地打听,严宁索性不理他了,大踏步跑起来。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陈飒就像个老人家似的在跑步机上慢行,他发现严宁的目的不是健身,她的眼神一直在附近探寻,还不时地看手表,像是在等人。
警察特意穿便装等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人,这么一想,陈飒也忍不住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努力做运动,不像严宁等待的对象。
他正看着呢,严宁的手机响了,她听了一会儿,马上跳下跑步机离开,那敏捷的速度就像是发现了目标、即将冲刺的猎豹。
陈飒急忙跟上,却因为没掌握好平衡,跳到地板上时踉跄了一下,刚好有位女学员从旁边经过,两人撞到了一起。
她高挑漂亮,正是刚才扇了林煜帆一巴掌的女生。
见是陈飒,女生的眉头皱了起来,陈飒怕挨巴掌,迅速往后跳开,连声道歉。
女生没理他,拿毛巾擦了擦被他撞到的地方,刚好是左臂的纹身,陈飒觉得她的纹身挺漂亮的,想称赞几句,看看她的表情,把话咽了回去。
女生的同伴们过来了,大家一起离开,陈飒想再去找严宁,忽然感觉有人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瞬间的直觉告诉他那目光很锋利。
他转头看去,会员们都在闷头锻炼,个个汗流浃背的,没一个闲人。
陈飒在周围看了一圈,猜想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要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帅,被偷看也是可能的,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他没在意,追着严宁跑走了。
严宁是租的运动服,去更衣室换衣服了,陈飒便直接跑去楼下门口,果然没多久,就见严宁换了便装出来,他怕被发现,急忙躲去柱子后面。
严宁走去大楼一侧,那里有条小路,她顺着小路拐去了楼后面,陈飒远远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严宁在一个拐弯处停下。
那里停了辆山地摩托车,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跨在车上,他染了一头蓝毛,所以陈飒老远就看到了。
严宁过去和蓝毛聊起来,他们说了好久,由于站得太远,陈飒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感觉沟通得不是很好,半路两人起了冲突,严宁抓住蓝毛的衣服把他顶到墙上,山地车也倒了,发出哗啦响声。
陈飒在远处看着,再次确定这女生实在是太暴力了。
不过暴力的做法通常很有效,蓝毛果然变老实了,不时地点头,没多久两人讲完了,严宁扶起山地车推给他,离开了。
陈飒急忙藏起来,幸好严宁走的是另一条路,他偷偷看着,直到严宁走远了才出来。
蓝毛跨上摩托朝陈飒这边骑过来,就在陈飒犹豫的时候,他擦肩骑过去了,陈飒忍了再忍,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他后面叫道:“请等等。”
蓝毛用腿支住车,转头看他。
“叫我?”
他长得还不错,就是穿着挺没品位的,脖子上挂了个玉弥勒佛,右边眉峰打了个金色眉钉,手背上还有纹身,还是一个很丑的虎头。
陈飒点头称是,跑到蓝毛面前,说:“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蓝毛一听这话,脸上露出警觉,上下打量他,没说话。
陈飒又说:“你把刚才跟那女生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我付钱。”
他掏掏口袋,幸好出门时带钱包了,里面只有两百块,他都拿出来了。
“就两百,你打发要饭的呢。”
蓝毛啧了一声,掉头就走,陈飒追上,问:“那你说多少钱?”
“一千。”
陈飒不说话了,问几句话就付一千,他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蓝毛看他的反应,又要走,陈飒没办法了,谁让他的好奇心重呢,叫道:“我付!”
蓝毛停了车,陈飒走过去,要了他的二维码,扫描付了五百,蓝毛不爽了。
“我说一千,你这是一千吗?”
“先付一半,等你讲完,我再付剩下的,否则你收了钱,骑车跑了怎么办?”
“哟,你小子还挺有心眼的嘛,其实我要的还真不多,要知道这可是警察感兴趣的情报呢。”
“我知道,你都没跟她要钱,跟我要了,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来跟我打听一个叫小彪的,那家伙又赌又骗,还帮人收高利贷,我以前和他关系还不错,所以条子们找不到他,就来找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她又问我吴婉婉的事,像是审犯人似的,真是的。”
“吴婉婉又是谁?”
“是小彪的相好,挺漂亮的,我见过一两次,不过不熟,唉,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没了。”
“没了?”
“是啊,就昨晚的事,刚才那警察说的,又问我芬太尼那些药,我说我不嗑药的,也不知她信不信。”
听到这里,陈飒猜到了严宁匆匆离开的原因,他问:“吴婉婉的死因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认为那女警会跟我说吗?”
“你有小彪和吴婉婉的照片吗?”
“只有小彪的。”
蓝毛翻了翻手机,找到照片给陈飒看。
陈飒看了小彪的照片,不由得一怔。
听蓝毛的讲述,他还以为小彪是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出乎他的意料,小彪竟然长相十分出众,瘦瘦的,戴了副无框眼镜,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优雅的气质,和陈飒的想象大相径庭。
看到他的反应,蓝毛笑了。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是你这表情,这家伙放在过去叫什么?啊对,叫拆白党,最善用美色骗人了,不过他确实也有点内涵,学美术出身,画画挺棒的,据说富婆都被他勾得五迷三道的,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那你们还玩得那么好。”
“因为他那些都是伪装的啊,撇开皮相,实质还不如我呢,净赚些没良心的钱,我一直劝他见好就收,别太过火,他就是听不进去,果然被警察盯上了不是,啧。”
“那警察为什么要找他?”
“我怎么知道?她说她同事之前也找过小彪,还问小彪有没有跟我提过这些,我说不知道,她还不信。”蓝毛撇撇嘴,不屑地说。
陈飒看他的表情,心里有底了,问:“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嘿嘿,你要再加五百,我就说。”
“那算了,我直接跟她讲得了,到时她就不是想揍你,而是一定揍你了。”
“妈的你敢威胁老子。”
蓝毛不爽了,伸手撸袖子。
陈飒往后退开两步,微笑说:“我只是友情提醒,既然你可以在我这儿赚到钱,那为什么还要去跟警察聊呢?你看她那么凶,你也不想把情报告诉她吧。”
蓝毛被他绕晕了,说:“就是,要不是她以前帮过我兄弟,托我兄弟来问我,我见都不会见她呢,看她那彪悍样肯定嫁不出去。”
“咳咳!”
“不过要说知道什么,其实也没有,就是一个姓常的警察来找过小彪几次,小彪那阵子特别紧张,总是恍恍惚惚的,我问他,他也不说,叨叨说不该接那个买卖,我猜他是犯什么事了,那之后不久他就跑路了,跟谁都没打招呼,啧,真不够义气。”
“那那个警察没来找你?”
“没有,啊不,应该说没法来了,他好像出车祸挂了,我看新闻时还想这不就是找小彪的那个人吗?”
陈飒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新闻。
六月七号晚上九点,郊外发生交通事故,警察常烁为了救助路边行人,被撞身亡,事后经过调查,车主李宝山嗑药成性,当晚又涉及酒驾,在救护车到达之前业已死亡,行人母女只是轻微擦伤。
看到这个日期,陈飒心里咯噔一下,好巧不巧的,那晚正是他和郑大勇发生争执,后被送去医院抢救的晚上。
这应该只是偶然的巧合,可是陈飒没法不在意,他盯着新闻来回看了好几遍。
蓝毛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说:“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钱快转给我。”
陈飒回过神,问:“小彪完全没提常警官和他的聊天内容吗?”
“没有没有,赶紧给钱。”
陈飒向蓝毛要小彪的照片,他又要求加两百,这次陈飒没跟他讨价还价,说:“要不我们加好友吧,要是你想起什么,告诉我,我花钱买。”
蓝毛斜眼看他,一脸‘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陈飒也觉得自己有病,要不怎么会放着漂亮女人不理,对一件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这么上心呢?
两人加了好友,陈飒把钱转给了他,他居然就姓蓝,叫蓝飞,估计这头蓝毛就是为了配名字染的。
顺利收到了钱,蓝飞对陈飒颇感好奇,推着车和他并行,问:“我说,你是侦探吗?”
“为什么这样问?”
“搜寻情报这种事,除了警察就是侦探了,看你也不像警察,那就是后者了,你们都对小彪感兴趣,是不是他犯的案子挺大的?”
“想知道的话,把刚才的钱还我一半。”
“那算了,我就是这么多嘴一问。”
蓝飞只对钱感兴趣,到了马路上,他跨上摩托就要走,陈飒想起一件事,叫住他。
“你们一开始是约在健身房见面吧?为什么又改地方了?”
“是啊,不过后来我这么一想吧,里面人多眼杂的,说话多不方便,就打电话叫她出来了。”
蓝飞转转眼珠说道,直觉告诉陈飒他没说实话,便追问:“健身房人多不是正常吗?为什么你要约那里?”
“我喜欢在健身的地方聊天不行啊。”
蓝飞说完就骑车离开了,陈飒在后面叫着可以继续付钱,人家也没理他,摩托车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影了。
陈飒去停车场取自行车,谁知两旁多了几辆电瓶车,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车拖出来,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路上,那则事故新闻一直在他脑中晃动——常烁死了,和常烁有过接触的小混混也人间蒸发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所以严宁才会做调查?
公寓很快就到了,陈飒惊然回神,忽然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他和常烁是同一晚出的事,发生意外的时间也接近,所以他接受的心脏不会就是常烁的吧?
心房砰砰砰地跳动着,陈飒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心脏部位,他哑然失笑。
他真是想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啊。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很在意,回家吃了饭,上网详细查看那则事故新闻。
登载新闻的网页不少,内容也都大同小异,都是表扬常烁的,陈飒翻看了好久,才找到一则新闻里提到了被常烁救助的那对母女。
报道说女孩五岁,因为惊吓过度,曾一度失声,经过治疗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母亲对记者说了很多感谢常烁的话。
陈飒看着常烁的照片,他五官端正,英气勃勃,一看就是非常认真敬业的那类人,也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他还不到三十,却因为意外事故而失去了生命。
陈飒转动鼠标的手停住了,忽然明白了在梁晓茗企图自杀时,严宁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她在调查常烁以前调查的事情,说明在她心中,常烁的存在是很重要的,甚至他们可能还是恋人关系,所以她无法容忍他人对生命的轻视。
陈飒有过不少女朋友,可是他知道如果那晚他手术失败,就那么挂了的话,不会有人在意的,甚至很快就会把他们的交往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陈飒有些不是滋味,以往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想不开,他对常烁的存在有点在意,又有点羡慕。
常烁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内情?
他轻声发问,忽然推开鼠标,取了外衣和钥匙,跑出了家。
与其一直在这儿纠结,不如去事故现场看看,假如心脏提供者真是常烁的话,也许他会想起什么,不是很多实例都证明了心脏有记忆功能吗?
事故现场在郊区一个偏僻的路段上,附近虽然有住房,但由于拆迁关系,住户稀少,大白天的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也不多,更别说设置监控了。
陈飒随便找了个空地停了车,步行来到发生车祸的地方。
过去了五个多月,路面上已经看不到车祸遗留的痕迹了,只有道边一棵樟树的树干上还留了一些疤痕。
根据新闻报道,酒驾男李宝山的家用车把常烁撞飞后,企图逃窜,却因为车速过快导致车辆失控撞到了树上,树干上的撞击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陈飒抚摸树干,看向前面的车道,想象着当时那一幕——深夜,女人带着孩子在道边慢行,酒驾失控的车辆呼啸着撞向她们,千钧一发之际,常烁冲上前推开了她们,他自己却被车撞了出去,路上全都是飞溅的鲜血。
周围寂静,陈飒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然而除此之外,什么灵感都没有出现。
事实证明,他考虑事情太乐观了,那些所谓的器官记忆只是一种传说而已,不代表真的会发生,至少没有在他身上发生。
陈飒苦笑,感觉一时兴起跑来看现场的自己真像白痴,他转身回停车的地方,对面有个女人走过来,和他擦肩而过。
女人穿着深颜色的衣服,刘海儿留得很长,完全遮住了额头,她很瘦,让驼背更明显,像是大病初愈,整个人都没精神。
擦肩的那一瞬间,陈飒感觉女人有点精神焦虑,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她还挺漂亮的,如果好好打扮下,应该很加分。
陈飒走到自己的车前,路上传来车辆的引擎声,他回过头,刚好一辆货车跑过去,车速很快,女人像是吓到了,惊慌地跳去路边,一个没踩稳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树。
某个念头突然涌了上来,直觉告诉陈飒,她就是那晚被常烁救助的女人。
他返身回去,果然就见女人在车祸现场附近徘徊,又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把水都倒在了路边。
她做完了,准备离开,陈飒叫住她。
“你好。”
突然听到叫声,女人吓得一哆嗦,这反应凸显了她的神经质,转头见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你好,”陈飒说:“五个多月前,这里发生了一起车祸,请问你当时是不是在现场?”
“你是……记者?”女人打量着他,一脸警觉。
同一天里,这是陈飒第二次被认错身份了,他苦笑着想这要归结于自己的不务正业。
“不,我是常烁的朋友,来祭拜一下他。”
听说他是常烁的朋友,女人表情缓和了很多,说:“他是好人,那晚要不是他帮忙,我和我女儿就没命了,可是他却……”
她语气有些哽咽,陈飒安慰说:“你别多想,他是警察,当时换了其他人,他一定也会那样做的。”
陈飒不认识常烁,可是打从看了他的照片,他就有种感觉——常烁是那种非常有正义感的人,他肯定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女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陈飒的解释,她告辞要走,陈飒跟上,先是感谢她来祭拜,又说:“这里不好叫车,我的车在那边,我送你吧。”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
女人随便往不远处的住宅区指了指,陈飒说:“这里好像要拆迁。”
“是啊,我们家也快要搬了,以后这里要盖公寓,通地铁电车,会很热闹的。”
“现在也不错啊,有路灯,晚上散步也不会怕。”
“什么都没有,哪有人出来散步啊。”
“那你晚上带女儿出来是……”
陈飒故意把话顿住了,女人脸色变了,下意识地捋捋一旁的头发,她额上有块旧疤痕,发现陈飒的注视,她又慌慌张张放下了手。
陈飒猜到了,她可能是家暴受害者,可能事故发生当晚她也被打过,才会大晚上的带着女儿在外面游荡。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下你的名字吗?”
女人皱皱眉,看似不想说,陈飒翻翻口袋,幸好钱包里放了几张名片,他掏出一张,递过去。
“我有律师朋友是专门处理家庭纠纷的,咨询免费,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
“这……”
女人犹豫着接了,陈飒马上又说:“如果你有其他想询问的事情,也可以找我,作为常烁的朋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女人收下了名片,说:“谢谢……我叫张明娟。”
这次出行还算有收获,虽然依靠器官记忆寻找灵感这步不顺利,不过遇到了车祸当事人,陈飒觉得他还是挺幸运的,回到家,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攀住门框开始做引体向上。
做着做着,他逐渐冷静下来,忽然想他今天一天在搞什么啊?
先是放弃美女的邀请,追着严宁去健身房;接着又偷听她和蓝飞的对话;还为了调查交通事故特意跑去郊外;为了帮助张明娟给了她名片,那行动力和干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但如果是常烁的话,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就是觉得常烁是这种性格!
陈飒沉不住气了,从门框上跳下来,打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
铃声响了半天,最后是助理接的,说徐离医生正在做手术,有事他可以代为转告,陈飒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请他让医生回电。
直到晚上九点半,陈飒都上了床,准备就寝时,徐离医生的电话才打过来,说手术刚做完,问他有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身体很好,我是心理不舒服。”
“我以为上次聊过后,你都想通了。”
“习惯和嗜好也就算了,可我不想顶着别人的人格生活,你知道我今天一天做了什么吗?”
陈飒把他的‘侦探事迹’简单讲了,徐离晟听完,严肃地说:“这太危险了,你要马上停止,调查事件那是警察的工作。”
“我也知道危险啊,我都感觉自己被附身了,像是换了个人格。”
“不,这些冒险行为原本就存在于你的潜意识里,只是出于趋利避害的观念,你选择不去做,但是身边如果有这类朋友的话,就会激发你的潜在意识,换言之,这完全是出于你的自主行为,就像我们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简而言之,朋友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移植器官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对我来说,大魔头要远远比心脏有影响力了?”陈飒自嘲地说。
徐离晟没听懂,问:“什么大魔头?”
“我在说心脏提供者是常烁对吗?”
“抱歉,我不会告诉你提供者的情报。”
“那我换个问法,提供者是一位警察是吗?”
稍微停顿后,徐离晟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他,你才能顺利活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希望你珍惜。”
那稍微迟缓的回应让陈飒断定他没猜错,老老实实说了声是,徐离晟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了,又说:“你最近情绪波动比较大,也可能与用药剂量有关系,这样吧,我明天下午没有手术,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详细谈一谈。”
陈飒答应了,收了线,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做他的牙医,再不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