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出来的三国:曹魏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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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冀州双簧戏——荀谌、高干对话韩馥

有的人捧着个金饭碗却沿门托钵,有的人带着个空肚皮却牛气冲天,前者如韩馥,后者如袁绍,世间的事情有时就是这般奇怪。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一个叫荀谌的人和一个叫高干的人进入了冀州的首府邺城。作为袁绍的说客,他们此行的任务简单而艰巨。

说简单,是因为他们的任务相当明确:让冀州牧韩馥主动交出手中的数万军队和冀州的控制权。说艰巨,是因为他们的任务不仅要把自己的一套说辞放进韩馥的脑袋之中,而且还要把韩馥拥有的一切都放进袁绍的口袋之中!如此化虚为实、以虚换实的不公平交易,要想达成着实不易。

要知道,在起兵反对董卓的关东群雄中,要么是州刺史(如兖州刺史刘岱),要么是郡太守(如渤海太守袁绍),有的甚至只有一个代理名号(如行奋武将军曹操),唯独韩馥是冀州牧,坐拥地广人稠之州,雄踞黄河北岸之地,其官职最大不说,实力更是远在群雄之上。正如韩馥的幕僚刘子惠所说,“冀州于他州不为弱也,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冀州比任何一个州都不逊色,如果讨董成功,功劳也没有能够超过冀州的。如果按隶属关系来说,由于渤海郡地处冀州,冀州牧韩馥不仅在职级上比渤海太守袁绍高出一头,而且还是袁绍的顶头上司。要让这样一位抱着金饭碗的主儿主动去变成穷光蛋,谈何容易?

不过,荀谌、高干这对说客组合却信心满满。

一见面,荀、高二人就主动为韩馥当起了参谋:“幽州的公孙瓒统率军队乘胜南下,各郡纷纷响应。袁绍又率军向东移动,意图不明,我们很为将军担心呀。”这些话明面上是善意的提醒,实际上却是一种恐吓。

听到两侧近邻的军事异动,韩馥立刻慌了神:“既然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呢?”

看到提醒达到了预期的恐吓效果,荀谌不慌不忙地抛出了他排比式的发问。

一问人格魅力:“将军自认为在宽厚仁义、为天下豪杰所归附方面,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答:“我不如他。”

二问个人能力:“将军在临危决断、智勇过人方面,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再答:“我不如他。”

三问家族影响力:“将军在世代广布恩德、使天下家家受惠方面,比得上袁绍吗?”

韩馥又答:“我不如他。”

面对荀谌的三连问,韩馥不免心虚气短。

看到连珠炮发挥了作用,荀谌又将韩馥拉回了现实。

首先,荀谌继续拔高袁绍:“渤海虽郡,其实州也”,渤海名义上是个郡,实际上却具有州的实力。“今将军资三不如之执,久处其上,袁氏一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也”,你现在三个方面都比不上袁绍,却又长期在他之上,他必然不会屈居将军之下。

其次,不断夸大军事威胁:“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公孙瓒率领燕代之地的人马,军锋锐不可当。

再次,预测问题的严重性:“冀州天下之重资,若两军并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就是说,冀州是可以建功立业的要地,如果袁绍和公孙瓒同心协力,兵临城下,你立刻就会陷入危亡的困境。

又次,抛出最佳解决方案:“夫袁氏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必厚德将军,公孙瓒不能复与之争。”就是说,袁绍是你的旧交,你们又曾经结盟讨伐董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冀州让给他,一方面他会感谢您的厚德,另一方面公孙瓒也不会来争冀州了。

最后,荀谌又强调了交权的好处:“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泰山也。愿勿有疑。”这样,将军既赢得了让贤的美名,自身也安如泰山。你就别再疑虑了!

主题:谁更有资格拥有冀州

聊友:(荀谌+高干)+韩馥

时间:公元191年

语录:孰与袁氏?

影响:袁绍拥有了一个经营河北的根据地,并在群雄中取得竞争优势。

启示:有什么牌不重要,让别人以为你有什么牌才重要。

出处:《三国志·魏书·袁绍传》、《后汉书·袁绍传》、《资治通鉴》卷六十

从表面上看,荀谌的这番话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实际上却破绽百出、不堪一击。渤海郡果真有一个州的实力吗?那冀州治下的二十八个郡国又相当于多少个州?“冀州天下之重资”不假,难道以天下之重资还敌不过袁绍、公孙瓒吗?一旦发生军事冲突就一定“危亡可立而待”吗?还有,“举冀州以让袁氏”的主意靠谱吗?“身安于泰山”的承诺可信吗?

答案很明显,当然不靠谱!当然不可信!

但是,韩馥却偏偏信了!并且当即承诺,无条件交出冀州。

当韩馥的幕僚们听到荀谌游说和韩馥认怂的消息后,一下子就戳穿了荀谌的把戏。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骑都尉沮授一起来劝韩馥:冀州就算再不济,也是一个“带甲百万、谷支十年”的大州,袁绍只不过就是一个“仰我鼻息”的“孤客穷军”,就像婴儿在我们股掌上一般,一旦断了他的哺乳,立刻就饿死了。为什么要把冀州拱手让人?

的确,别看你比这比那,关键比的还是实力。现在你在我的屋檐下,是我养着你呢,凭什么让你蹬鼻子上脸,你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实际上,不仅身边的幕僚不服气,领兵的将领更不甘心。听说韩馥要交出冀州,原本驻扎在河阳(今河南孟州市)的赵浮、程奂带着人马就往邺城赶。当数百艘战船和上万兵马沿黄河东下、路过袁绍军营时,袁绍虽然恼火得很,但也毫无办法。回到邺城,赵浮等人也是同样的观点:袁绍的队伍既无“斗粮”又无斗志,完全是瞎咋呼。不用您出马,我们带上人马用不了十天,就能让袁军“土崩瓦解”,将军你就“开高枕”,瞧好吧!

应该说,韩馥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清醒的,现实的力量对比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唯独韩馥是个例外,此刻他的脑袋中完全灌满了荀谌、高干的说辞,只想尽快把自己的口袋清空。

事实上,荀谌、高干也只是在前台演出的演员,这幕“扮虎吃猪”大戏的制片人兼编剧兼导演却是袁绍身边的谋士逢纪。

作为从京城洛阳一路追随袁绍来到冀州的心腹幕僚,逢纪对袁绍在冀州的遭遇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当初,袁绍与董卓因为废立皇帝的事情而彻底翻脸后,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来到冀州,一则因为冀州位列九州之首,雄踞黄河之北,具有地理优势;二则因为韩馥是袁家的门生故吏,具有人脉优势,多少能有些照应。不过,一旦来到冀州,袁绍就感到了韩馥的冷淡和敌意。看到袁绍人气爆棚、门庭若市,心有忌惮的韩馥甚至派人在袁绍的门口把守,给了袁绍一个监视居住的“待遇”;面对袁绍的军需请求,韩馥也时不时减扣一下军粮,巴不得袁绍军心涣散,一溃了之。这种寄人篱下的感受,即使袁绍不说,逢纪也能感受得到。

实在看不过眼了,逢纪就计上心头,向袁绍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首先,逢纪从大处着眼,认为要想干大事,没有一个大一些的地盘是不行的,“夫举大事,非据一州,无以自立”。

其次,逢纪从小处着手,认为地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今冀部强实,而韩馥庸才”。

最后,逢纪提出了具体的实施方案,先秘密邀约公孙瓒引兵南下,达到“馥闻必骇惧”的效果;然后派出说客前去“洗脑”,使“馥迫于仓卒”,最终达到据有冀州的目的。

对于逢纪的建议,袁绍不仅欣然同意,而且加上了自己的发挥:看到韩馥与部将麴义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袁绍主动结交麴义,一来二往,麴义投到了袁绍帐下。如此一来,韩馥的忧虑更多了。

当然,一切的一切还取决于韩馥,“骇惧”也罢,“仓卒”也罢,都要作用于韩馥身上,韩馥不接招,一切枉然。同样,突破口也在韩馥身上,任凭冀州再“强实”,只要拿下韩馥,冀州也就拿下了。

逢纪献计取冀州的前提和基础就是那句“韩馥庸才”。那么,韩馥“庸”在何处?

其一,“庸”在量小难容。对于外来户袁绍,韩馥十分提防、百般刁难;对于诸如麴义等其他人,韩馥也结下不少仇怨,由此造成冀州政局的紊乱。

其二,“庸”在毫无主见。据载,当关东群雄起兵反董时,手握重兵的韩馥竟然茫然无措地问幕僚刘子惠:“现在是该帮助袁氏呢,还是该帮助董卓呢?”当刘子惠义正词严地告诉他应该“兴兵为国”、莫问袁董时,韩馥似乎找回了正义感;而当刘子惠接着建议他观望跟风时,韩馥又当起了缩头乌龟,当群雄汇集酸枣会盟时,韩馥是唯一一个缺席者。

其三,“庸”在循规蹈矩。韩馥原本是朝廷的御史中丞,董卓当政后才被派到了冀州。文官出身的他即使当上了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看重的依然是名士圈里的出身、才华和口碑,对于兵权他既不看重也不知道如何使用。

抓住了韩馥的这些弱点,袁绍和逢纪派出了说客二人组。实际上,对于说客的选择,袁绍这边也是动了心思的。荀谌出身颍川名门荀氏家族,对于同是颍川人的韩馥自然有非同一般的影响力,也自然是此次说服行动的主力;高干出身于陈留望族高氏,同时还是袁绍的外甥,有他在场,荀谌说的每句话(比如:身安于泰山)似乎都有保证。

在袁绍如此缜密的围猎下,即使面对文臣武将的集体反对,韩馥还是选择了让位。他对手下们说:“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就是说,我是袁家的故吏,并且才能也不如袁绍。度德而让位是古人所尊崇的,你们为什么要诟病呢?韩馥这句话,论出身、比才能、度德行,终究没有跑出荀谌的“三连问”,更别说走出逢纪设定的局了。

最终,韩馥的手下们除了为历史贡献了“仰人鼻息”这个成语之外,没有对韩馥产生任何影响。

于是,袁绍成了冀州的新主人。

最后,再交代一下韩馥的结局。

一旦主客易位,韩馥瞬间便变成了袁绍股掌上的婴儿,处处仰人鼻息。他先是被袁绍封了个奋威将军,既无将佐,也无兵众。后又被过往轻慢过的朱汉冲进家里追杀,害得大儿子被打断双脚,自己则惊恐万分地跑到陈留太守张邈处避难。后来,当看到袁绍派去的使者在张邈耳边细声密语时,已成惊弓之鸟的韩馥跑进了厕所,用刮削简牍的书刀结果了自己。

如此胆气,罢了。

原文节选:

谌曰:“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

馥曰:“不如也。”“临危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袁氏?”

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与袁氏?”

馥曰:“不如也。”

——《后汉书·袁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