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带领侦缉队迎面走来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灾难像滚雪球一般,只要还在向前滚动,就会越来越大……
李鸣珂的遇难,引出了刘愿庵对陈茂华的处分;陈茂华的报复,引出了浩池街事件;而浩池街事件,又导致了另一位虽被拘囚狱中但已有获救希望的地下省委领导人的不幸牺牲……
刘愿庵临刑前给妻子的遗书中说了这样的话:
我曾经用我的力量想销毁文件,与警察殴斗,可恨我是太书生气了,没有力量如我的期望,反被他们殴伤了眼睛,并按在地下毒打了一顿,以致未能将主要的文件销毁,不免稍有牵连,这是我这两日心中最难过的地方……
刘愿庵不可能知道他所说的“稍有牵连”,会是怎样严重的后果……
事情还得从头讲起。
这年春,刘湘刚开始组建二十一军特务委员会,拼命收罗共产党的叛徒充作鹰犬。共产党人也在竭力巩固阵地,对敌人的阴谋进行回击。
这时,地下省委组织局主任穆青得知:宜宾县委书记邹云芳来到了重庆,对省委发了不少牢骚,情绪十分低落。
穆青在前一年代表省委参加川南党代会时,认识了邹云芳。对这个模样忠厚的年轻干部,穆青有较深的印象。后来穆青还知道邹云芳参加领导了宜宾地区大塔农民暴动。作为组织局主任,穆青深知在目前革命低潮时期干部是何等的宝贵。他有责任在一个干部有可能打退堂鼓时拉他一把。同时,一位川南来的省委干部也说,可能穆青以省委老领导(穆青曾任临时省委书记)身份去同邹云芳谈谈,效果要好些。
于是,穆青便去到邹云芳住处,同他作了两次长谈。
不幸的是,穆青晚了一步。
邹云芳已经和妻子杨剑寒一起暗中向二十一军特委会自首了。
据二十一军特委会报告称:
易觉先既到万县,重庆方面的反共工作,完全交由邹君主持,邹这时已被任为侦缉队长。共党中人尚不得知,还常有人来约他开会或谈话。吕维新(作者注:穆青化名)这时也还信任他是忠实同志,跑到总土地二十五号来同邹谈过两次话。
大概因为穆青去找邹云芳谈话没有事先约定,邹云芳未做准备,或者是邹云芳还未下定出卖党领导人的决心。所以,尽管穆青两次去到邹云芳住处,都没有遭到逮捕。
民间有个说法:事不过三。有时候接连两次没有出问题,再来一次就可能出问题了……
3月22日上午,穆青刚参加了省委关于准备“三·三一”惨案纪念活动的会议,走在城西回水沟街上,料峭春寒中,迎面走来了邹云芳与几个敌侦缉队员。
“他……他是共党的临时省委书记吕维新!”邹云芳紧张得脸色发白,指着穆青叫道。穆青当即被捕。
穆青被捕后,被查出住宿于九七书店。于是,九七书店遭到查抄。军警逮捕了书店经理戴治安(中共四川省委组织局干事)和店员王树荣(共青团重庆中城区委宣传委员),并从王树荣身上搜到共青团的宣传工作决议案一册。正好在易觉先去万县之前留下的告密名单中又有戴治安之名,因而此处被认定是共产党的秘密机关。穆青也因住宿于“共党联络机关”而被进一步认定了共产党人身份。
面对意外的灾难,穆青十分沉着。他虽然只有32岁,却已是久经考验的“职业革命家”了。
早在1920年底,他便参加了一代青年精英为寻求救国救民真理而赴法国勤工俭学的运动,与周恩来、陈毅、邓小平、聂荣臻等一起在法国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参加革命斗争。以后他被中共旅欧总支部派赴苏联东方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学习期间担任了中共旅莫斯科支部组织委员。回国后,他先后担任了中共广东区委组织部长、广东省委组织部长、广州暴动行动委员会委员、湖北省委组织部长。从投身革命时起,他就已经作好了牺牲的准备。在广州暴动时,他除去担任行动委员会委员外,还担任共产国际代表的翻译。暴动当天晚上,他出门时,镇静地对妻子王凛若说:
“今夜如果我死了,你就用你父亲兑来的钱作路费去上海,找恩来兄、颖超姊,他们会照顾你的。万一找不到他们,你就回家去吧,好好的结婚,不要想我了。”
广州暴动失败后,他和王凛若经香港到了上海,找到党中央。当时正值湖北省委遭到破坏,周恩来亲自派他去白色恐怖中的武汉担任湖北省委组织部长。去了不久,因地下机关被叛徒出卖,敌人搜查旅馆时将他作为嫌疑犯逮捕。虽经严刑拷打他仍坚不吐实,后由王凛若通过父亲的上层关系进行活动,从枪口下把他营救出来。
不久,穆青被中共中央作为特派员派往四川巡视和协助工作。回到家乡后,四川省委因干部缺乏,上报中央将他留下。正当他代表省委到川南巡视的时候,省委遭到又一次重大破坏,代理省委书记张秀熟等被捕,穆青急忙赶往成都组建起临时省委。可是在一天军警上门查户口时,因临时省委机关的几个人都很年轻,没有老人和家庭主妇,也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便被怀疑为强盗窝,穆青等人全被抓走。好在途中被一个党内同志看见,去找了地方军阀中的上层关系活动,设法把他们救了出来。
这次被捕,穆青已经是“三进宫”了。
前两次虽然被捕,但敌人没有抓到他什么证据,只是“嫌疑犯”,而这一次则是叛徒出卖,情况严重得多。
尽管如此,穆青仍然十分沉着。他拒不承认邹云芳对他的指认,从容地摸出身上的名片,一口咬定自己名叫袁雨苍,最近才从上海来到重庆,受上海时闻通讯社之托来川组建办事处,并帮助上海时闻通讯社清理重庆各家报社账目。至于为何住在九七书店,他则说是上海泰东图书馆公司介绍的,他并不知道这家书店是“共党机关”。
审判官从未见到过像穆青这样从容镇静的态度,也感到迷惑了,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邹云芳“捕良冒功”。
同时,被关押在二十一军军部看守室里的穆青,还设法托人三次送出密信,向地下省委报告他被捕情况,并报告了出卖他的叛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