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与俗文学研究(第9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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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驥德生平資料新補

李潔[1]

摘要:本文對明代戲曲評論家王驥德的生平交遊作了補充考訂。一是從康熙刊本《閑情集》檢得王驥德佚詩六首,因知其原名驥才,又字伯駿,由此復證《快雪堂集》所載王驥德和馮夢禎的交遊情况;二是據汪逸《北笥存稿》所記於北京米氏湛園聽王驥德講《西厢記》之事,考得此事發生於萬曆四十四年;三是在明萬曆間諸暨縣令謝與思的《抱膝居存稿》中,發現一篇王驥德撰寫的序文,又據謝與思及其内弟黎密的詩文,考見他們與王驥德的交遊情况,並爲龍膺、徐渭與王驥德的交往提供新的佐證;四是考定《蓋東謝氏宗譜》中所録贈詩給王伯良的謝宛委,並非謝讜,而是號“宛委山人”的謝開美,因而得以重新推定王驥德的生年。

關鍵詞:王驥德 謝與思 謝開美 徐渭 題紅記

一 新見王驥德佚詩與其原名、又字考

王驥德詩文,生前有《方諸館集》行世[2],今已失傳,今人陳多、葉長海編校的《王驥德曲律》,於附録内列所輯佚詩六首[3],徐朔方先生《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以下簡稱《年譜》)另輯得佚詩一首[4]。筆者最近閲清初康熙間顧有孝、陸世楷所編詩選《閑情集》,卷四中録有王驥德詩六首,爲前人所未述及,並可考見其初名,兹移録於下:

王驥德

字伯良,原名驥才,字伯駿,會稽人。

《雜賦》

别離今幾時,春華倏云暮。偶因前山遊,復過西州路。人去流水空,風物渺非故。祗有小桃花,依然惱崔護。

《周文學索題兩美人卷因效其體》

妖紅夜斷西厢月,零落千枝杜鵑血。何處芳魂吹復醒,却倚春風寄愁絶。青樓百尺暎垂楊,解使張郎憶斷腸。向夕花明朱户閉,應聞香氣出東牆。(崔新鶯卷)

緑窗窈窕誰家女,夜夜含嬌歌白苧。有時愁坐憶行雲,手攬紅箋賦春雨。却數才情誰得如,枇杷花下薛濤居。若教管領蛾眉籍,定作清時女校書。(李小濤卷)

《李姬乞字余命以行雲而並系之詩》

李家小女愛樓居,豆蔻雙腮十五餘。額上鴉黄嬌欲滴,鏡中螺黛畫難如。當筵未慣紅牙拍,開匣羞看錦字書。向我乞名何所似,行雲一片渺愁予。

《席上索賦豔詞二首》

十二紅樓柳樹西,重簾瑟瑟一春低。門前自識桃花氣,白馬驕嘶路不迷。

郁金雙閣墮楊花,此是西陵蘇小家。誰遣尊前春易晚,滿窗風雨打紅紗。[5]

《閑情集》有清康熙年間刻本,主要編選明代豔體詩。輯者顧有孝(1619~1689),《(乾隆)吴江縣志》卷三十三有傳。補輯者陸世楷(1627~1691),《(光緒)平湖縣志》卷十六有傳,均爲明末清初人,其中顧有孝之姊即沈璟從侄沈自南妻[6]。吴江沈氏與王驥德有交,這六首詩當是從王氏《方諸館集》中選録。詩句背景無考,都爲贈妓憶情的綺豔之作,與《王驥德曲律》附録從《太霞新奏》中輯録的散曲題材、風格均相近。

值得注意的是選集名下小傳,云王驥德“原名驥才,字伯駿”,是從前未見的王驥德生平資料。馮夢禎《快雪堂集》曾幾次提到王驥德,前後稱呼有出入,尺牘中有《與王叔駿名驥德》《與王叔駿》兩封信[7],日記中却云:“(己丑二月)二十四日,雨,赴商大理之席……門生王伯駿從,名驥德。……下午晴,至昌安門,别王生。”“(己丑八月)初十……王叔駿來,爲余求得陸務觀《會稽郡志》十二本。”[8]一年之内對王驥德有兩種不同稱呼,徐朔方先生認爲:“伯良、叔駿或一名而二字也……二月二十四日日記,又誤其字爲伯駿,不知是否爲另一字伯良而纏夾如此。”[9]現在由《閑情集》王驥德小傳,可知王驥德原名驥才,伯駿是他的另一字。

王驥德尚有字“伯驥”的説法,見傅惜華《明代雜劇全目》“王驥德”條:“王驥德,字伯良,一字伯驥。”[10]姚柯夫《王驥德傳略考辨》亦引《曲海總目提要》云:“驥德字伯良,又字伯驥。”[11]不知是否爲“伯駿”之誤,或另有據。

《快雪堂集》中提到王驥德一共五次,除上述四次外,還有己丑前一年戊子日記:“(八月)二十六日……會稽諸生王驥德,因季大觀執質。能詩,以其業獻,亦清美可取。”[12]我們由這幾次簡單記載,可以考證馮、王交遊經過如下:

戊子年即萬曆十六年(1588),馮夢禎居杭州。是年爲鄉試年,八月二十六日,鄉試方畢,王驥德在杭州見馮夢禎,很可能是赴省城鄉試後謁見名流,“因季大觀執質”,即拜於馮夢禎門下。馮夢禎爲萬曆五年(1577)會試的會元,廷試二甲三名,曾官翰林院編修,名重一時,與當世名流多有交誼,徐朔方先生《年譜》云:“驥德年長於夢禎,而執贄爲弟子,勢然也。”此言或不確,王驥德年紀應當小於馮夢禎(説詳見下),年輩均低,則拜名士爲師,以冀對求學、科舉有所幫助,便非突兀。

馮夢禎這條日記中提到“因季大觀執質”,季大觀何許人也?《明别集版本志》著録萬曆間青浦人陸應陽《東遊草》一卷,卷端題“會稽季大觀賓王校”[13],可知季大觀字賓王。而王驥德《曲律》中提及“吾友季賓王與予同筆研最久”[14],將王驥德引薦入馮夢禎門下的這位季大觀,是王驥德的同鄉同窗好友。又,張岱《快園道古》記王思任(1574~1646)與季大觀互相嘲謔[15],季大觀當與王思任一樣,是紹興文壇的名流。

萬曆十六年爲馮、王初交時間。次年二月二十四日,馮夢禎遊紹興,王驥德已是門生身份,陪同出席會稽商氏宴席,當日即别。馮夢禎在此日日記中,記其字爲“王伯駿”,過後寫信《與王叔駿名驥德》云:“初到越中,以握手足下爲第一義,乃爾差池,晚得一晤,遂别去。”顯然是回憶此事,這時又將王驥德的字記成叔駿了,或王驥德亦字叔駿?

此信又托王驥德代尋陸游所編《會稽郡志》,後一封《與王叔駿》即云:“足下貧士,豈堪購奇書爲餉,館穀之托,敢不盡心。但隱淪之人,恐無以取重於時流耳。”八月初十日記又説:“王叔駿來,爲余求得陸務觀《會稽郡志》十二本。”“奇書”當即指《會稽郡志》,“館穀之托”,是求馮夢禎代爲尋書館教職之意。按《年譜》,王驥德曾爲山陰知縣毛壽南西席,毛壽南任知縣時間爲萬曆十五年到十九年(1587~1591)[16],此年爲萬曆十七年(1589),毛壽南任職第三個年頭,按明朝官制,應當赴京考績,有升遷或轉官的可能。王驥德此時托馮夢禎代尋教館,或許是擔心毛壽南離任而去,因此預爲綢繆?但毛壽南此番並未遷轉,在山陰前後一共任職五個年頭。王驥德日後回憶這段西席生活云:“翩翩諸公子,五載共盤桓。”[17]可見王驥德之後並未離開毛氏宅,馮夢禎允諾的盡心“館穀之托”,大約也没有成功。此信又約王驥德重陽節前會面,本年日記無記,可能也未有機會相晤。

馮夢禎與屠隆爲好友,屠隆曾替王驥德刊刻傳奇《題紅記》,馮夢禎愛好觀戲,日記中曾提到“演紅葉傳奇”[18],未知是否即王驥德所撰。王驥德詩現極少見,馮夢禎曾見他“能詩,以其業獻”,日記評其詩“亦清美可取”,書信中又贊:“足下五指端,動摇生珠玉。”[19]雖有客套之嫌,對比前面所輯録的《閑情集》中所選六首詩,却亦當得起文辭清美的評語。王驥德現存散曲,風格綺豔秀麗,多爲麗情之作;現存的傳奇《題紅記》、雜劇《男王后》,也都是兒女風情劇。這幾首詩選題和風格與他現存的散曲、戲曲均相類,由此可窺見王驥德審美情趣之一斑。

此外,刊於崇禎八年(1635)的《帝京景物略》一書,卷五“西城外”之“皇姑寺”一條下,收録“山陰王驥德《皇姑寺》”一詩:

先皇曾北伐,切語叩前旌。定入龍飛後,神隨御輦行。法原無怖畏,國自報功名。弘願兒孫福,燒香過此生。[20]

皇姑寺正名“順天保明寺”,位於今北京石景山區西黄村,是明代北京名勝。王驥德平生多次入京,此題詩當是在北京遊覽之作,却難以考明具體創作時間,因同爲王驥德新見佚詩,姑記於此。

二 王驥德在京講《西厢記》時間考

王驥德《曲律》有一段自叙於北京米氏湛園講《西厢記》的經歷:

實甫《西厢》,千古絶技,微詞奧旨,未易窺測。余之注釋,筆之所録,總不逮口之所宣。頃在都門日,吴文仲、莊冠甫諸君,合三十餘人,於米仲詔繕部湛園邀余擁皋比,爲口悉其義,諸君莫不解頤,繋節稱快。冠甫謂:實甫有知,當含笑地下。醉後分韻,各賦一詩,黄中宜繕録成帙,仲詔爲作序,題曰“豔情詩”以傳,一時目爲奇事。今四方好事者,往往購去以當談資云。[21]

這一件事,徐朔方先生作《年譜》繋於萬曆三十六年戊申(1608),以王驥德《曲律》自序作於萬曆三十八年(1610)之故[22]。但《曲律》内容,有不少寫於萬曆三十八年之後者,可見王驥德作自序後仍陸續增補正文,不能以序後所署時日爲下限。筆者近見晚明文人汪逸(字遺民)《北笥存稿》,記載曾在北京聽王驥德講《西厢記》並且賦詩紀念之事。汪逸詩題甚長,同全詩移録於下:

《西厢》傳鶯鶯事,世無論雅俗,知其爲情書。然中多方言隱語,寄托幽秘,有終身喜咏歌之而不能悉參其微者。會稽王伯良氏,久操風雅之權,旁及風流之事,於此傳賞音既異,補釋特精。實父作之前,伯良述之後,同情異代,並屬王家,洵美且奇矣。余友黄中宜,初燈之夕,招集同社薛千仞、莊冠父諸子,於米水部衆香國中賦《聽王伯良解西厢》詩。體命七言,律裁五韻,以博陵千載之麗情,遂作燕臺一時之韻事矣。摛語自慚,有懷聊寄。

芳詞一自譜崔娘,索解今從玉麈傍。情旨細探初義義,齒牙全作衆香香。良宵燈月存佳話,勝友琴尊紀豔場。此後客窗應有夢,妄心思入草橋霜。[23]

此詩題與王驥德《曲律》所叙,無不相合。王驥德自叙講《西厢記》地點在“米仲詔繕部”即時任工部郎中的著名書畫家、園林主米萬鍾的湛園,而汪逸説“於米水部衆香國中”,考《宸垣識略》:“明米萬鍾湛園,近西長安門,有石丈齋、石林、仙籟館、茶寮、書畫船、繡佛居、竹渚、敲雲亭、曲水松關、飲光樓、衆香國、猗臺、花徑諸勝。”[24]衆香國即湛園一景。二人所記參與聽講的人名,也有莊冠甫(父)、黄中宜二人重合。王驥德説此講之後,“醉後分韻,各賦一詩”,汪逸則説“賦《聽王伯良解西厢》詩。體命七言,律裁五韻”,可見汪逸此詩即當日講《西厢記》後分賦詩之一,王驥德當也有一詩,惜失傳。

汪逸《北笥存稿》前有馬之騏撰序,交代了汪逸來京時間:“遺民稱詩江東有年矣,乙卯冬,以友人之約,始北入都。”[25]乙卯爲萬曆四十三年(1615),而此詩作於次年元宵節,即萬曆四十四年丙辰(1616)。同時吕天成《紅青絶句》自序云:“吾友方諸生自燕邸寄兩折來。”[26]其時爲“丙辰春日”,亦萬曆四十四年,知王驥德此年也寓居北京。因此,以汪逸詩爲參證,王驥德於米氏湛園講《西厢記》一事,當發生於萬曆四十四年正月十五日,而非萬曆三十六年(1608)。

三 王驥德序《抱膝居存稿》文以及與謝與思交遊事迹

《抱膝居存稿》二卷,中山圖書館藏有清刻本,卷首有王驥德所撰序文,此前學者未有提及,兹録其要如下:

蓋公當弱歲,業魁南宫,令我諸暨。驥德始以門下士,獲從公彈射藝文。又三年而中蜚語,量移閩之大田。又二年而復忤大吏。又二年而卒。又一年而及操文唁公墓道。又三年而得受公遺草於州牧公,許且以叙屬。又二年而始及搦管序公集後。於乎,驥德忍序公哉!憶在乙酉秋,公徙而南,握别富渚,浮白交壽,勉旃千秋之業,曰:“維是敝帚計成,幸子叙我。”已,忼慨曼聲,泣數行下。言固在耳,驥德即無似,敢負公夙盟哉?蓋公殁,而竊嘗僂指才穎,折衷人倫,未嘗不欷歔雪涕,三歎公之絶軌也。……驥德猥以薄技,受知於公,契誼不淺,業且一誄公九原,而每濡管,輒流連中輟。手茂陵之遺文,風流頓盡;陟峴山之故巘,慟哭何堪。敬叙以歸州牧公如此。歲丙申上巳會稽門人王驥德撰。[27]

此序末署“歲丙申”,爲萬曆二十四年(1596)。《抱膝居存稿》作者謝與思,廣東番禺人,萬曆八年(1580)進士,曾任浙江諸暨知縣,《(同治)番禺縣志》有傳:

謝與思,字見齊,市橋人。父元光,字于宰,嘉靖三十四年舉人。官新昌教諭,擢知永寧。有善政,民製《甘棠圖》頌之。升廣西上石西州知州,奉命籍權貴,忤上官,罷歸。與思聰慧倜儻,萬曆七年舉於鄉,八年成進士。弱冠未婚,詔賜金絲燈籠歸娶,鄉里榮之。謁選,除諸暨知縣。衆易其少,一旦摘逋租豪及投匿名牒者揭於壁,吏驚服,邑中肅然。郡守使卒陳南,伺屬邑動静,南因緣爲奸利事。與思收南,白其狀,不待報,罪之。既大忤守,勢家請托,又不得行,共媒蘖其短,竟以論去。邑人憤走兩臺乞留,洶洶出危語。上官不得已,調大田。大田鐵冶,租入不隸大府,胥歸縣,與思罷之,以資貧民。又力陳西鹽不便民,請改票爲引。歲飢,便宜發粟,郡下教讓之,不顧。復構飛語,貶秩,乃拂衣歸。築小樓郊埛以居,日肆於酒。卒年三十二。著有《抱膝居存草》。[28]

以王驥德序文和《(同治)番禺縣志·謝與思傳》對照,無不吻合,王驥德序中云受“州牧公”委托而作序,州牧公即謝與思之父、曾任知州的謝元光。按《諸暨縣志》,謝與思任諸暨縣令時間爲萬曆九年到十三年(1581~1585),而王驥德追述“始以門下士,獲從公彈射藝文”之後的經歷,共歷十三年而至萬曆丙申即二十四年(1596),受知於謝,當在萬曆十一年(1583)。《(乾隆)諸暨縣志》中録陳性學《邑令謝公德政碑》一文,稱謝與思任諸暨縣令後,“會文學使者,按部得弟子員若干人。當謁廟,慮博士之不飾者,箕斂羔雉不貲,遂躬率投澤宫。而恐其終獲辠博士,尋葺紫陽書院舍之,月給糲粱。因偕諸弟子員,操鉛槧,手授藝焉”[29]。所謂“會文學使者,按部得弟子員”,是指在提學來按臨紹興府,進行地方生員的入學考試時,謝與思亦曾參與閲卷,録取了一些童生成爲秀才。王驥德自稱“始以門下士,獲從公彈射藝文”,當是指即這年正式進學爲生員,因此成爲謝與思的門人,並就讀於其所辦書院。《抱膝居存稿》集後有謝與思的另一名浙江門人全天叙所撰墓誌銘,云:“蓋在壬午,公入浙闈,所録若干人,不肖天叙其一也。”[30]壬午爲萬曆十年(1582),查《萬曆十年浙江鄉試録》,此年鄉試謄録官有“紹興府諸暨縣知縣謝與思”[31],由此可見,謝與思有過擔任鄉試官的經歷,受邀評閲地方上的縣、府學考試試題也很正常。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分詩集一卷,文集一卷,詩集裏有三首詩與王驥德相關:

《雨中送王伯良病足東渡》

屐有先登興,堂憐不下時。山靈笑拘束,吾意恨羈離。雨裛囊琴潤,潮生渡鶴遲。那堪官閣望,吟苦獨支頤。

《秋發武林,沈子陽、子熙、陳立甫、王伯良、朱少白諸子送我富渚,賦此爲别》

客思繞並州,雙舲别杪秋。淚將華褏滿,心向寶刀酬。落汐明寒渚,回颸引暮篝。猶疑鑒湖曲,尊酒澹羈愁。

《秋發虎林,同山陰沈生炎如、仲氏炌如、會稽王生驥德、暨陽朱生長庚,暨家弟與慈賦别聯句》

剛風卷長濤(與思),落日削危岫。方舟事南征(炎),嚴程應西侯。蕭森雲物改(炌),窈窕江門舊。開尊直河梁(驥德),艤棹當水構。攬衣各不發(長庚),引滿交相壽。生離故難任(與慈),醉别彌成疚。繾綣平生心(與思),凄凉今夕奏。念兹羽翼垂(炎),眷彼山川繆。客星中天懸(炘),靈鐘半天吼。燒鐙木葉下(驥德),點筆霜華逗。慷慨荆卿歌(與慈),琅珰郭郎袖。亭亭月可掇(與思),齒齒石堪漱。高談激天漢(炎),長嘯劃雲竇。誰令鳥雀驚(炌),坐使魚龍鬥。遥空葭菼澹(驥德),新寒鷫鷞透。故應青眼在(與慈),翻訝白璧謬。麟驥不易羈(長庚),蘭茝本同臭。殷勤斗酒歡(與思),俛仰千載覯。論交絶形骸(炎),搏句争勝負。從衡孟韓間(炌),顧盼盧王后。寸心可重陳(驥德),嘉會不再遘。燕婉聊斯須(與慈),夢寐或邂逅(與思)。飄零青衫淚,牢落荒城漏(驥德)。並州渺難望,楚璞哀誰售(與慈)。吾有寶刀雄,臨歧似君手(與思)。[32]

後兩首詩作於同時,都是賦别之作,即王驥德序文中説:“憶在乙酉秋,公徙而南,握别富渚,浮白交壽,勉旃千秋之業……已,忼慨曼聲,泣數行下。”詩與序情形完全相合,足見謝王師生情誼甚篤。而前一首《雨中送王伯良病足東渡》詩云:“那堪官閣望,吟苦獨支頤。”送别地點當在諸暨官衙,諸暨在紹興府城之西,王驥德從諸暨縣返回府城家中,要渡過縣東之浦陽江,可印證《邑令謝公德政碑》所言謝與思葺紫陽書院爲諸弟子提供食宿並講學之説,王驥德當一度在諸暨居住,就學於謝與思門下。

王驥德遊學於謝與思之門的情况,尚可從謝與思内弟黎密處得到旁證。黎密(1566~1629),亦番禺人,《(同治)番禺縣志》卷三十九有傳附於其祖父黎瞻下。據其子黎遂球撰行狀,黎密曾隨姐夫謝與思就讀越中,因與王驥德交善,進而識徐渭:“先君諱密,字縝之,號柱流……(其父)諱大同,是爲蓼洲公……生四子,先君爲最少,生甫六歲,蓼洲公即世……蓼洲公有季女,許配仝邑謝刺史公子,是爲謝見齊先生,弱冠登進士第,甫奉詔歸娶,既選爲諸暨令,當之官,先君以姊弱而母愛之,不欲令左右無至親者,乃因負笈偕行,比至,則與諸名流韻士相爲師友。……時徐文長在越,老且狂甚,先君因其門人王伯良交善,日往見文長,索作書,觀其吟詩,與之飲,相得甚歡。”[33]黎密有《黎縝之先生遊稿》一卷,今存,天啓乙丑(五年,1625)歐必元序亦云:“先生兼以詩名海内,山陰徐文長、王伯良……諸君子爲忘年交。”[34]《遊稿》爲黎密晚年遊福建、江西之詩作彙編,王驥德時已作古,未見黎詩提及,據序,黎密前有《越遊》詩稿,惜逸。筆者從濟南書畫鑒定與收藏家朱崇文先生處,見到王驥德書法扇面文物一件。原爲信劄或尺牘,經高手裝帙爲扇面。其内容是七律一首,詩後有款識與印章。文字已有缺損,内容是王驥德寄予黎密的贈詩,附言云:“縝之先生以詩扇及所代謝刺史□墓碑見示……時家弟護軍在粤,題劄□□,□此寄答。”[35]顯然黎密回到廣東之後,與王驥德書信往來亦甚頻繁。

張新建《徐渭論稿》中曾提出疑問:“同時代人的著述對徐渭與王驥德的關係也隻字未提……(徐渭晚年)王驥德後來很少到徐宅,或者没有往來。”[36]從謝與思、黎密的記録,可知同時代人確實記徐王關係爲師生,並非隻字未提,且直到謝與思離任諸暨縣令的萬曆十三年,徐渭時年已六十五歲,王驥德與徐渭來往尚甚爲密切,以至於黎密因他的關係也能“日往見文長”,故黎遂球又稱:“先高士之時,因王伯良而得徐文長,予家藏文長所爲書甚多,有今越州人未必見者。”[37]

萬曆十一年癸未(1583),謝與思曾在諸暨重建諸暨儒學校舍,文集中有《重修諸暨學記》一篇,末云:“僚丞周君天度,簿李君譽史、甘君伯龍先生,諭許君希旦,訓譚君任、謝君國泰,並與作。且詔耆趙堯全、周天祐,專董作爲勤。”[38]徐渭文集中亦有一篇《諸暨學記》:“始萬曆癸未之十月,閲三月乃落。……僚丞某君,某均與於作。且詔董役者,某則勞爲多。”[39]徐渭此記並未注明“代”,《(乾隆)諸暨縣志》亦載此記,纂者篇末跋:“右記從徐文長逸稿録得,其碑現在明倫堂,碑末題名云:‘丞周天道,簿李譽史、甘伯龍,諭許希旦,訓譚任、謝國泰,耆趙堯全、周天祐,萬曆甲申仲春吉番禺謝與思書。’謝爲知縣,徐渭不列名,蓋代作也。”[40]三處記載完全吻合,必是謝與思請徐渭代作無疑。徐渭集中未見與謝與思來往之詩文,不知其交往如何,亦未知是否應王驥德之請而爲謝氏作。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文集中還有一封《寄會稽王生伯良》:

沈伯子來,辱惠扇頭詩,佳哉,讀之几席色飛,爲剖一尊,吟賞向夕,明星的的,從牖間窺人也。赤岩新構,興自不淺。謝傅新來擅一丘,更令我神往矣。足下才名,海以南亡不人人傳者,微獨家君。家君爲足下作曹丘生耳。碑文悉秦漢以上語,有如檄重。王生盾鼻磨墨,草燕然銘,亦何謝孟堅,而詫言韓氏也。即以足下文風諸執政者,而大田弊政,永世不復議舉,尤所謂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沈伯子欲擁樓船下南粤,此其志非小,行當貽書家弟,悉索敝賦,以與周旋。所慮粤人,蒙死僥倖,逆執事之顔,行是,又宜再筴也。擲來制舉義,精融雄渾,扣之作金石聲。《中庸》稍更鬯,即皆信貨。《戲擬》一首,張公謂我耶?抑詩文有之:“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故可念也。足下試爲此生誦之。兩高徒卷,周奇古,秦清婉,足稱雙美,幾青出於藍矣。爲我問兩生:“當謝生適越時,公等安在?”又一問王生:“將爲尊周之管仲乎,抑爲强秦之商君乎?”以當一粲。陳使君賜詩,毋論白雪楚調,自難爲和。乃其殷殷憐才戀故,令人莫知所報,有三復唏嘘耳。業已勉裁一律寄懷,終未脱小巫態,唯足下郢正。[41]

信中云“赤岩新構”,據集中《赤岩記》,是謝與思量移福建大田後所構建之别業,按《大田縣志》,謝與思丁亥(萬曆十五年,1587)任大田知縣,下任知縣己丑(萬曆十七年,1589)接任,謝在大田僅二年[42],赤岩當是萬曆十六年(1588)所構,信當作於萬曆十六年。信中“沈伯子”即前作聯句詩的沈炎如,似亦爲謝與思門人。此信可見謝王二人交誼甚厚,王驥德寄詩扇與謝與思,“《戲擬》一首”,可能是扇頭詩題目。謝與思又云“碑文悉秦漢以上語,有如檄重”,似乎王驥德有應邀爲謝作碑文之事,從後文“即以足下文風諸執政者,而大田弊政,永世不復議舉”看,可能是爲謝與思在當地施惠政而寫的碑文。《(同治)番禺縣志》云,謝與思在大田“力陳西鹽不便民,請改票爲引”,《抱膝居存稿》中有《上屯鹽僉憲金公省吾》書信一封,亦説鹽政弊端,請王驥德所作之碑文,或即爲此事。

謝與思信中言:“足下才名,海以南亡不人人傳者,微獨家君。家君爲足下作曹丘生耳。”謝父元光曾在廣東推譽王驥德才名,故《黎縝之先生遊稿》序言所叙,即以黎密同徐渭、王驥德交遊爲榮。王驥德來信,還曾向謝與思寄上自己以及别後所收學生作的八股制義文,是門人向老師請教之常,謝與思回復“兩高徒卷”云云,其中一生姓周,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厢記自序》中曾經提道:“余往暨周生讀書湖上,攜一青衣,故善肉聲。鉛槧之暇,酒後耳熱時,令手按紅牙曼引一曲……輒手丹鉛爲訂其訛者、芟其蕪者、補其闕者,務割正以還故吾。”[43]此周生或即謝與思批閲的王驥德二弟子之一。按,萬曆十五年王驥德成爲山陰知縣毛壽南的西賓,似乎無暇離開毛宅,“暨周生讀書湖上”有可能發生在謝與思離去後到毛壽南上任前的萬曆十三至十五年。若據《新校注古本西厢記自序》記載,王驥德在此時期,就已經開始着手校注《西厢記》了。

作爲王驥德的授業恩師,謝與思對王驥德成長自必具有不同尋常的影響,除了舉業方面,文藝觀方面亦似如是。門人全天叙記謝與思言論:“公常語予曰:‘富貴非願,修短難期。成一家之言,樹千秋之業,則□(爲)男子耳。吾與子共期之。’”[44]而王驥德曾對門人毛以燧説:“吾姑從世界闕陷處一修補之耳。”[45]這是王驥德對《曲律》創作的態度,正和謝與思早年對門人的教誨一脈相承。

謝與思的個性,似乎頗爲放蕩不羈,耽於娱樂。曾經擔任過他上司的紹興府知府蕭良幹,在筆記中有關於謝與思的一段記載:

諸暨令謝與思,廣東人,弱冠登第,有美才。詩得初唐氣骨,楷法亦可觀。平居温柔簡默若處子,吏材復穎出。予甚愛之。第聞其見門子優人之類,則歡笑縱恣,無復檢柙。率於廳事傍密室與門子同宿,或遇有優人美少年,於酒所暫留不歸。出行見有童姣者,無論富家士人子,必欲强得之,以爲門子,不從者以法中之,使得罪。由是聲聞於上。予初不信,既而查之果然,遂被論,調中州之息縣。其在息縣,猶諸暨也,又復論歸。歸而遇五日節,出江觀競渡。渠衣紫韎首,狎諸少年,坐龍舟,擊鼓唱歌馳逐以爲樂。須臾舟覆,溺於江,不知所在矣。[46]

蕭良幹,字以寧,號拙齋,寧國府涇縣人。隆慶五年(1571)進士,萬曆十一年(1583)以户部侍郎知紹興府。他顯然對謝與思有所不滿,所記謝之行事頗爲惡劣,與前引《(同治)番禺縣志》所提“郡守使卒陳南,伺屬邑動静,南因緣爲奸利事。與思收南,白其狀,不待報,罪之。既大忤守,勢家請托,又不得行,共媒蘖其短,竟以論去”這一段對照,蕭良幹似乎有聽信下屬搬弄是非、心存偏見之嫌,但《(同治)番禺縣志》説謝與思被人“媒蘖其短”,措辭委婉,只怕日常他與“門子優人之類”“歡笑縱恣,無復檢柙”的形迹也是存在的。蕭良幹叙述謝與思降調去處,説是河南息縣,而實際上謝與思所去是福建大田,可見蕭良幹對謝與思的情况並不真正了解,後文説謝與思於端午節競渡,在龍舟擊鼓唱歌,覆舟溺亡,也可能出自道聽途説。不過,這些記叙不會完全没有依據,謝與思在當時人眼裏,應該是喜好戲劇,甚至有一定音樂造詣和表演愛好的人。想必這些特點,和深愛戲曲藝術的王驥德更有共同語言了。

謝與思文集中尚有《寄山陰沈生伯仲》一信,提到自己新作《無題》詩,與其弟謝與慈之文,“不知得當作者否,希與王君評之”。此王君或亦指王驥德。謝詩《無題》爲豔體詩,其一云:“腸斷秋江垂柳斜,輕風迢遞引香車。空驚藻句來紅葉,那遣芳心恐白花。蘭佩可容貽下女,粉牆何事避東家。即今咫尺仙源窅,誰泛銀河八月槎。”其中“空驚藻句來紅葉”一句,不知是單純用典,還是雙關王驥德《題紅記》傳奇之作?

王驥德《曲律》中自述《題紅記》爲自己少時改祖父《紅葉記》之作:“余弱歲卧病,先君子命稍更其語,别爲一傳,易名《題紅》。”[47]而前所録謝與思詩集中《雨中送王伯良病足東渡》詩,透露出王驥德在他門下時,也就是萬曆十一年到十三年,曾因病返家,病症是患有足疾,以至於“堂憐不下時”“山靈笑拘束”。按王驥德所述因卧病奉父命改作《題紅記》的經過,撰寫傳奇是頗耗費心血之事,若是身體虚弱導致卧床休養之病,其父不當命其作此,而若是“病足”導致卧床不能出户活動,或許正是因閑暇無事而改寫傳奇的契機?因無他證,姑且存疑,以俟再考。

然而若推測萬曆十一到十三年(1583~1585)爲王驥德創作《題紅記》之時的話,因王驥德自述其時“弱歲”,那麼生年在嘉靖四十二年(1563)左右,這與徐朔方先生在《年譜》中定王驥德生年在嘉靖二十一年(1542)[48]相差有二十年左右,出入甚大。而就謝與思和王驥德師生關係始末來看,王驥德萬曆十一年(1583)時成爲生員,年齡確以二十歲左右爲妥,否則蹉跎到四十多歲纔做秀才的話,屠隆《題紅記叙》稱讚王驥德“早負才子之名”[49],就顯得不是很合適了。而《年譜》所據以定王驥德生年下限的資料,實有訛誤,筆者所見,或可補正《年譜》。下面以《蓋東謝氏宗譜》中所見謝開美資料,來考證王驥德一些生平情况。

四 《蓋東謝氏宗譜》中謝開美其人以及王驥德生年考

王驥德的卒年,據毛以燧作於天啓四年季春的《曲律跋》“歲癸亥,先生病,入秋忽馳數行,緘一帙來……而訃音隨至,兹函蓋絶筆耳”[50],王驥德卒於癸亥(天啓三年,1623)秋冬或甲子(天啓四年,1624)春,當無疑問。

王驥德的生年,則各家觀點不同。徐朔方先生《年譜》定爲嘉靖二十一年(1542),葉長海認爲“他的生年約在1557至1560年間”[51],張新建認爲王驥德生年上限在嘉靖三十九年(1560)[52],李惠綿作《王驥德年表初編》,認爲王氏生卒年是“約生於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前後,卒於天啓癸亥秋冬至甲子季春之間(1623~1624),享年約六十餘歲”[53]。後三家説法實則接近,都在1560年前後,唯獨徐著年譜要大出近二十歲。葉長海認爲不妥,設若如此,王驥德“比湯顯祖(1550年生)、沈璟(約於1553年生)均大十幾歲,比吕天成(約生於1577年)則大四十來歲。從王驥德著作中對湯、沈的崇敬口吻來看,似不通。而王、吕成爲莫逆之交垂二十年之久,《曲律》中説‘余所恃爲詞學麗澤者四人,……而勤之(吕天成)尤密邇旦夕,方以千秋交勗’。可見王、吕二人年齡不至於相差這樣大。另據吕天成《曲品自序》云,他於萬曆庚戌(1610)春與王驥德‘劇談詞學’,‘遂趣生撰《曲律》’,其時吕天成是三十剛出頭的青年;而王驥德若生於1540年前,則此時已爲七十多歲老翁了,情理似亦難通”。[54]

徐朔方先生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分析道:“他當在嘉靖二十一年(1542)出生,享年八十二歲。依此類推,他的最後一次北京之行在七十四歲,爲吕天成提供香豔詩《紅閨麗事》《青樓韻語》二百首題目和題材竟在古稀之年,而他爲許嫁他的妓女田姬賦自度曲《五月紅樓别玉人》時已是六十四歲了。有没有可能他去世時大約七十歲或更早呢?那也許可以使他的豔事比較合乎常情。如果這樣,他當生於嘉靖三十三年(1554)左右。《蓋東謝氏宗譜·新續藝苑》有一首同郡前輩謝讜(1512~1569)的詩《宛委公送王伯良至京看其郎君》。宛委公即謝讜,題目當是宗譜編者所加。這首詩最遲作於他在世的最後一年,按照王驥德七十來歲去世的假定,那時他只有十六歲光景,不可能已經有孩子遠在他鄉。這個假設不能成立。”[55]

使徐朔方先生無法將王驥德生年下調的旁證,是《宛委公送王伯良至京看其郎君》詩,《年譜》定爲上虞戲曲家謝讜於隆慶二年(1568)作,譜引全文:“彩筆近翻新樂府,紫騮應過舊章臺。須知白社頻延佇,莫負龍山醉習杯。”並云:“這首詩最遲作於1568年,次年正月謝讜去世。作詩時王驥德至少二十七歲,他的兒子至多十來歲。……新樂府指的就是《題紅記》傳奇。它又提供了王驥德生活的一個側面:十來歲的兒子獨自離家,遠在北京謀生,不是徒工,就是書童之類,甚至可能更差。”[56]又説:“詩中無一字提及伯良之子,或有難言之隱。……時王驥德二十七歲,其子至多十歲許。隻身在京或爲手藝徒工,或爲僮兒,甚或爲妓女所生,無可考。”[57]

筆者在上海圖書館查閲其館藏民國十四年重修本《蓋東謝氏族譜》,發現導致徐朔方先生做出如此判斷的《謝氏宗譜》,當存在傳抄之誤,《蓋東謝氏族譜 續藝苑·新續藝苑》中,共録“宛委公”詩十五首,《送王伯良之京看其郎君》並非《年譜》所引之七絶,而是一首七律,全詩如下:

嫋嫋西風白雁回,漫漫征路錦帆催。舟移青翰同仙侣,鳳有奇毛見異材。彩筆近翻新樂府,紫騮應過舊章臺。須知白社頻延佇,莫負龍山醉雪杯。[58]

此詩與《年譜》所引之絶句,除“雪杯”“習杯”有差異之外,明顯可看出七絶乃七律的後半截,或是《宗譜》抄録割裂致誤。七律全詩並非無一字提及王驥德之子,“鳳有奇毛見異材”一句即爲讚美其子材質之美,與題目呼應,可見題目亦非後人所擬,而是原題。王驥德之子既已被稱讚爲“鳳毛異材”,必非未成年之兒童,當是成年之文士,在京生活若非求學,即是就職,有兩種可能:就讀國子監,或者在京坐館、入幕。以此詩讚美來看,肯定不是從事賤業。

而此贈詩之“宛委公”是不是謝讜呢?觀《宗譜》所録謝宛委詩,尚有《送陶周望之京》《送袁太史使楚將過龍湖謁李和尚》《王季重比部以吴船載酒邀遊禹穴賦此言謝》等作品,陶周望爲陶望齡,袁太史爲袁宗道,王季重爲王思任,三人都是萬曆年間進士,卒於隆慶間的謝讜絶無可能與他們交遊,因此從詩録來看,謝宛委也定非謝讜,而是行輩較晚的謝氏族人。

再查謝氏族譜世系表,查得謝讜族孫輩名與成又名開美者:

與成,又名開美,字伯美,號宛委山人,又號大憨。行純一,郡賓。襟度灑落,博通古今。能吟善書,尤耽吟咏,兼工表判。所著有《宛委集》。娶四都倪氏,子一,君顯。又吴氏,能詩,無子。明嘉靖壬子九月廿五日生,葬會稽小亭山。(引者按:此郡賓疑由庠生舉充大賓者)[59]

看來,此位號“宛委山人”的謝開美(與成)纔應當是謝氏族譜《藝苑》中所稱之“宛委公”,據族譜,其父名用光,其祖名譯,與謝讜爲從兄弟,謝開美是謝讜的族孫,相差兩輩。其人生於嘉靖壬子年(三十一年,1552),卒年不詳,祁承《澹生堂文集》戊午(萬曆四十六年,1618)日記有:“二月十三日赴朱五和招,是日同錢麟武、商等軒、謝宛委共集宜園。”[60]那麼謝開美至少於萬曆四十六年尚在世,送王驥德上京看子詩當作於萬曆年間。王驥德上京頻繁,難以確考是哪一次,但萬曆四十三年(1615)他最後一次上京,有“陡西城分手,正值春殘”[61]之句,而謝開美詩云“嫋嫋西風白雁回”,送别在秋日,因此王驥德這次進京看子,是在萬曆四十三年之前。

祁承與王驥德亦有交遊,癸丑年(萬曆四十一年,1613)九月日記:“初九日張肅之招,同袁九齡、謝伯美、王伯良諸兄社集表勝庵,登張公嶺……爲《登高四詠》以别。”[62]伯美即謝開美之字,袁九齡亦王驥德好友,《曲律》云:“吾友袁九齡嘗謂:屈子抱石沈淵,幾二千年,今得漁人一網打起。聞者絶倒。蓋二傳(按指王驥德校注之《西厢》《琵琶》二記)之刻,實多九齡慫恿成之云。”[63]從祁氏日記看,祁、袁、謝、王等人都是同社社友,有詩文唱和之集會,謝詩之“須知白社頻延佇”亦是指同社交誼。癸丑年爲萬曆四十一年,此年王驥德在紹興,而萬曆三十九年秋重九他曾在京訪王澹[64],謝開美送行詩既不作於其後之四十三年,那當在三十九年或以前。

王驥德入京次數既多,滯京亦久,毛壽南之子毛以煃曾有詩戲促其歸。《山陰王伯良久滯京師却寄》:“蛾眉十樣逐時新,不是東鄰亦效顰。况是浣紗溪上客,那能不憶浣紗人。”[65]而毛氏同鄉,沈璟從弟沈珣、從侄沈自友亦分别有詩送其自京還鄉:

沈珣《送王伯良歸越》

宫柳初黄雁影殘,美人歸思逼春寒。窮來轉覺文章賤,客久方知道路難。風雨人行花市候,煙波家近葛山端。五侯鯖好休重問,只有溪雲可細餐。

沈自友《京邸送王伯良歸越》

帝里條風乍轉蘋,子猷興盡棹難停。行裝細檢詩餘料,客况驚看鬢有星。歸夢一宵春水白,交情終古越山青。天涯我亦同飄泊,留得吟肩佇柳亭。[66]

沈珣、沈自友爲父子,送别王驥德詩當是同時作。按《吴江沈氏家譜》,沈珣萬曆甲辰(三十二年,1604)中進士,甲寅(四十二年,1614)考選山東道御史,其間共有十年居京[67],二詩自必作於此期間,從詩中“客久方知道路難”看,王驥德這次滯京甚久,或即有子在京之故?若以王驥德生年在嘉靖四十二年(1563)來推算,從1604到1614年,王驥德正處於41至51歲之間,以嘉靖三十九年推算則在44至45歲,這個年齡有成年兒子居京求學或謀職,合乎情理。因此,以萬曆三十九年重九爲王驥德倒數第二次在京的話,謝開美《送王伯良之京看其郎君》詩,可能作於萬曆三十二年(1604)到三十九年(1611)之間。

謝開美送别詩又有“彩筆近翻新樂府”一句,《年譜》認爲即指《題紅記》,亦可商榷。《題紅記》作於王驥德弱冠時,而據“鳳毛”句,王驥德之子已成年,本人必非弱冠,詩中“新樂府”既然是“近翻”,不當指二十歲時所作傳奇。王驥德有“譜詩餘”系列小令,翻譜宋詞爲散曲,謝開美詩中所説之“近翻新樂府”,或即指此。

《蓋東謝氏族譜·新續藝苑》中還有一首謝開美贈王驥德詩:

《八月十八日邵士顯攜具邀往王伯良方諸館問疾》

元亭繡錯雜花嬌,清晝簾垂寶篆鎖(銷)。喜有青門遥載酒,似聞嬴女近吹簫。觀濤謾讀枚乘賦,待月同登司馬橋。珍重維摩聊示疾,高揮談麈一逍遥。

王驥德有《寄都門同好》散曲,序云:“戊申春,予從都門南邁,入夏涉秋,卧疴齋中。”[68]謝開美探病爲八月十八日,正值秋天,或即爲此年(萬曆三十六年戊申,1608)所作。謝詩云“似聞嬴女近吹簫”,王驥德當是新有豔遇,《年譜》引王澹《牆東集》卷十四詩《送王伯良還越,時攜嬖妾以往》:“分手青門又别離,那堪爾汝廿年知。……載得佳人恰姓施。”王驥德《憶燕姬》散曲亦云:“予入燕聘得一姬,業攜還越,以有他阻,勉遣之。既心悔其事,悵然賦以紀恨。”徐朔方先生將之繫於萬曆三十三年(1605),云:“不知是一事或二事,作年無考,可能在一二十年前,姑繫此。”[69]觀謝開美詩,或可繫於萬曆三十六年,王驥德是時不到五十歲,還在中年,亦符合買姬納妾之常情。

除《蓋東謝氏族譜》所載二詩,以及《澹生堂集》日記提到的社集之外,謝開美與王驥德的交誼,還見於王驥德所作《新校注古本西厢記》,首頁署:“元大都王實甫編,明會稽方諸生校注,明山陰徐渭附解,吴江詞隱生、古虞謝伯美評,山陰朱朝鼎同校。”[70]謝開美名與沈璟並列,同爲王驥德校注之《古本西厢記》的評者,可見亦爲詞曲之交。

謝開美還是在徐渭身後最早合編其文集爲《徐文長三集》的校者之一,今存萬曆二十八年(1600)刻本《徐文長三集》正文首頁,署“明會稽徐渭文長著,陶望齡周望校,謝伯美開美、商濬景哲、陳汝元起侯同校”[71]。商濬、陳汝元都是徐渭文集曾經提及的交遊[72],而謝開美族祖謝讜與徐渭有交往,徐渭集中有《丁卯七夕謝興化公孫海門偕浩上人胡子文餉予以系得牛字》《答謝太興海門》詩,謝海門即謝讜[73],據此,謝開美或亦曾遊於徐渭門下,與王驥德是同門之誼。然未見徐渭詩文提及,只能闕疑。

綜上所述,徐朔方先生《年譜》中將謝宛委認作謝讜,以至於無法下調王驥德年齡及生年推斷的訛誤已澄清,結合謝與思資料作佐證,王驥德萬曆十一年(1583)始爲生員,就讀諸暨,其後病足歸家,這個時期年齡應該在“弱歲”,也就是二旬之年,較爲合乎情理。同時再分析前文提到的,萬曆十六年他謁見馮夢禎執贄爲弟子的經歷,是年他尚未三十,拜四十一歲的馮夢禎爲師,行爲也較自然。

但王驥德的生年下限,是否可以定爲萬曆十一年(1583)二十歲,即嘉靖四十二年(1563)出生呢?再考他在山陰縣署所教的弟子毛以燧,曾稱“猶憶弱冠之年,侍先君子山陰署中,獲同王伯良先生研席”,又説是“忘年小友君能許”[74],王驥德執教毛宅是萬曆十五年到十九年,若以萬曆四十二年(1563)出生計,年齡在二十四到二十八之間,毛以燧是時若已二十歲,師生相差不大,似乎不該自稱“忘年小友”。而《黎縝之先生遊稿》序言亦稱黎密與徐渭、王驥德爲忘年交,據黎遂球撰行狀,黎密生於嘉靖丙寅(四十五年,1566),毛以燧生年不詳,然以在山陰期間二十歲左右計,與黎密年相仿佛,因此王驥德的年齡還要稍微上調,以超過黎密六歲以上爲限的話,生年當不低於葉長海、張新建、李惠綿所推算的嘉靖三十九年(1560),到萬曆十一年(1583)受知謝與思爲弟子則是二十三歲,執教毛宅是二十七到三十一歲,拜馮夢禎爲師是二十八歲。其小湯顯祖十歲、小沈璟七歲,與孫如法、吕胤昌相當,比吕天成大二十歲,天啓三年(1623)卒時,最低享年六十三歲。


[1] 作者簡介:李潔,女,中山大學文學博士,現爲自由撰稿人。

[2] 毛以燧《哭王伯良先生詩十三首》,其八云:“《方諸集》在見琳琅。”(王驥德著,陳多、葉長海注釋《曲律注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387頁。)沈璟與王驥德通信亦云:“重以佳集之貺……豈直時輩不敢稱小巫,遂令元美先生難爲前矣。”(《曲律注釋·附録三·詞隱先生手札二通》,第464頁。)沈璟以王世貞(元美)爲比,可見王驥德寄給他的是自己所刊行的詩文集。而王驥德自己又云:“予頃賦《四君咏》,别刻《方諸館集》中。”(《曲律注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第337頁。)此四君蓋指已故的沈璟、孫鑛、孫如法、吕天成四人,是在沈璟死後,《方諸館集》又有新刻。

[3] 這六首分别是:《别毛允遂》(《曲律注釋·附》,第383頁)、《過宇徵先生祠》(《曲律注釋·附録二·王驥德詩文輯佚》轉引嘉慶十年禊湖書院刻本《黎里志》卷之十三,第440頁)、《代崔娘解嘲四絶》四首(轉引自香雪居《校注古本西厢記》,第441頁)。

[4] 此詩爲《春日同心抑弟登狼山》,《年譜》引用不全,姑全録於此:“孤塔插江湄,浮雲景甚奇。疏鐘天外應,遠樹望中迷。桑海前莊變,慈帆隔水移。何人紀勝迹,並彙古人詩。”[王揚德《明刻通州狼五山志》,民國廿四年(1935),南通狼山廣教寺據上海王培孫先生藏萬曆丙辰王揚德刻本景印。]“心抑弟”即《狼五山志》編者王揚德,見《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第282頁。

[5] 顧有孝輯,陸世楷增輯《閑情集》卷四,《四庫禁毁書叢刊》集部第172册,第734頁。按,《李姬乞字余命以行雲並系之詩》一首,亦被收入乾隆間徐釚輯《本事詩》卷六,王驥德名下僅簡單注爲:“伯良,會稽人。”《四庫禁毁書叢刊》集部第94册,第592頁。

[6] 《(乾隆)吴江縣志》卷三十七《别録》頁六十三:“顧處士有孝姊,蓬萊知縣沈自南妻。”《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163號,第1111頁。沈自南爲沈璟從弟沈珫之子,見《吴江沈氏家譜》卷五,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

[7] 馮夢禎:《快雪堂集》卷三十五、卷三十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4册,齊魯書社,1997,第496、556頁。

[8] 馮夢禎:《快雪堂集》卷四十九,頁六、頁二十二,《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4册,齊魯書社,1997,第695、703頁。

[9]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浙江古籍出版社,1993,第260頁。

[10] 傅惜華:《明代雜劇全目》“王驥德”條,作家出版社,1959,第116頁。

[11] 姚柯夫:《王驥德傳略考辨》,《文獻》1980年第3期。按,姚柯夫文中云這段引自《曲海總目提要·裙釵婿》之校者吴梅原按,筆者查天津古籍書店1992年影印大東書局版第544頁“裙釵婿”條下未見此段,姚文或據吴氏他文。(姚氏所引《曲海總目提要》此卷爲吴梅校注之事,爲鄧紹基先生所告知,特此致謝。)

[12] 馮夢禎:《快雪堂集》卷四十八,《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4册,第686頁。

[13] 崔建英輯,賈衛民、李曉亞整理《明别集版本志》3191條陸應陽撰《東遊草》一卷,中華書局,2006,第688頁。

[14] 王驥德《曲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吾友季賓王,與予同筆研最久,讀書好古。作文、賦詩,事事頡頏争先,獨不能爲詞曲。嘗謂:‘我甘北面,子幸教我。’余謂:‘天實不曾賦子此一副腎腸,姑勿妄想。’賓王憮然。”《曲律注釋》,第360頁。

[15] 張岱《快園道古》卷十五“笑談”:“季賓王笑季重腹中空,季重笑賓王腹中雜,賓王曰:‘我不怕雜,諸子百家,一經吾腹,都化爲妙物。’季重曰:‘正極怕兄化,珍饈百味未嘗不入君腹也。’”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第139頁。

[16] 《(康熙)紹興府志》卷三十《職官志四·縣職》,《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537號,第2531頁。

[17] 王驥德《過宇徵先生祠》,《曲律注釋·附録二·王驥德詩文輯佚》轉引嘉慶十年禊湖書院刻本《黎里志》卷之十三,第440頁。

[18] 馮夢禎“癸卯年(萬曆三十一年)七月十一日記”,《快雪堂集》卷六十,《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5册,第74頁。

[19] 馮夢禎:《與王叔駿名驥德》,《快雪堂集》卷三十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4册,第496頁。

[20] 劉侗、于奕正著,孫小力校注《帝京景物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第317頁。

[21] 王驥德:《曲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曲律注釋》,第373頁。

[22]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72頁。

[23] 汪逸:《北笥存稿》,《明别集叢刊》第五輯第1册,黄山書社,2016,第139頁。

[24] 吴長元:《宸垣識略》卷七,《續修四庫全書》第730册,第403頁。

[25] 馬之騏:《北笥存稿序》,《北笥存稿》卷首,《明别集叢刊》第五輯第1册,第133頁。

[26] 吕天成:《紅青絶句題詞》,《紅青絶句》卷首,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曆刻本。

[27]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集前序,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原件書號 50/1770/4,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複製中心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攝製,1998。

[28] 《(同治)番禺縣志》卷四十一《列傳十》,《中國地方志集成·廣東府縣志輯6》,鳳凰出版社,2003,第512頁。

[29] 陳性學:《邑令謝公德政碑》,《(乾隆)諸暨縣志》卷四十二《藝文七》,《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598號,成文出版社,1983,第1845頁。

[30] 全天叙:《皇明文林郎方壺先生謝公墓誌銘》,《抱膝居存稿》集後墓誌銘,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

[31] 《萬曆十年浙江鄉試録》,屈萬里主編《明代登科録彙編》第十九册,台灣學生書局,1969,第10475頁。

[32]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卷上,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按,《秋發虎林,同山陰沈生炎如、仲氏炌如、會稽王生驥德、暨陽朱生長庚,暨家弟與慈賦别聯句》一詩中,“眷彼山川繆。客星中天懸”句後注“炘”,當爲“炌”之誤,詩題中聯句只有沈炎如、沈炌如兄弟,無名炘者。

[33] 黎遂球:《先高士行狀》,《蓮鬚閣集》文集卷二十三,《四庫禁毁書叢刊》集部第183册,北京出版社,1997,第285頁。

[34] 黎密:《黎縝之先生遊稿》卷首歐必元序,國家圖書館藏明刻本。按此書爲善本古籍,國家圖書館時因建築維修暫未開放閲覽,此書蒙中山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所全粤詩項目組老師將工作人員的過録本借閲參考,特此感謝。

[35] 此詩亦王驥德佚詩一首,惜缺損不全,内容可辨識如下:“□□莫問□華邊,春盡□潭柳色□。夢長羅浮□萬□,書□□□動經年。墓門黄絹辭新勒,竹簡名山業舊傳。□□□頭餘繾綣,驛梅差得寄遼天。”落款云:“縝之先生以詩扇及所代謝刺史□墓碑見示,且云業梓詩草,時家弟護軍在粤,題劄□□,□此寄答。並禮印可。友弟王驥德。”該書法扇面已於2012年12月24日在上海聚德有限公司拍賣,http://pm.findart.com.cn/5111521-pm.html。原持有者朱崇文先生有博文予以介紹,http://blog.sina.com.cn/s/blog_6849b90901016rot.html。承蒙朱先生惠教,告知鑒定情况,贈予筆者專業相機拍攝的此書法扇面清晰大圖一張,特此感謝。

[36] 張新建:《徐渭論稿》,文化藝術出版社,1990,第229頁。

[37] 黎遂球:《林六長越州草序》,《蓮鬚閣集》文集卷十八,《四庫禁毁書叢刊》集部第183册,第266頁。

[38]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卷下,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

[39] 徐渭:《諸暨學記》,《徐文長逸稿》卷十九,《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5册,第538頁。

[40] 《(乾隆)諸暨縣志》卷四十《藝文四》,《中國方志叢書·華中地方》第598號,第1845頁。

[41] 謝與思:《抱膝居存稿》卷下,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

[42] 《(民國)大田縣志》卷四《職官志》頁三十四,《中國方志叢書·華南地方》第229號,第452頁。

[43] 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厢記自序》,《曲律注釋》附録二“王驥德詩文輯佚”,第443頁。

[44] 全天叙:《皇明文林郎方壺先生謝公墓誌銘》,《抱膝居存稿》集後墓誌銘,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藏清乾隆三十五年謝敦源刻本。

[45] 王驥德:《曲律注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第375頁。

[46] 蕭良幹:《拙齋筆記》,《叢書集成新編》第88册,新文豐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5,第544頁。

[47] 王驥德:《曲律注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第326頁。

[48]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48頁。

[49] 屠隆:《題紅記叙》,《曲律注釋》附録三,第463頁。

[50] 毛以燧:《曲律·跋》,《曲律注釋》卷末,第380頁。

[51] 葉長海:《〈四聲猿〉、〈歌代嘯〉及其他》,《戲劇藝術》1992年第4期。

[52] 張新建:《徐渭論稿》第四章,北京藝術出版社,1990,第174頁。

[53] 李惠綿:《王驥德年表初編》,《王驥德曲論研究》附録一,台大出版社,1992,第259頁。

[54] 葉長海:《〈四聲猿〉、〈歌代嘯〉及其他》,《戲劇藝術》1992年第4期。按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附孫如法吕胤昌》擬定王驥德生年爲1542年,非1540年前,吕天成生年爲萬曆八年(1580),非1577,以此推王驥德當大吕天成三十八歲,非四十來歲,不過葉氏以王、吕年齡差不當過大爲論點分析王驥德生年,仍然言之成理。

[55]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37~238頁。

[56] 徐朔方:《謝讜年譜(1512~1569)》,《徐朔方集》第三卷,第18頁。

[57]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51頁。

[58] 《蓋東謝氏族譜》第四册《續藝苑·新續藝苑》,上海圖書館藏民國十四年仲冬重修本。

[59] 《蓋東謝氏族譜》第十六册《肅八支》,上海圖書館藏民國十四年仲冬重修本。

[60] 祁承:《澹生堂文集》卷十三《戊午曆》,南京圖書館藏美國國會圖書館攝製縮微膠卷,據明崇禎間刻本拍攝。

[61] 王驥德:《哭吕勤之》,《曲律注釋》附録一《方諸館樂府輯佚》,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398頁。

[62] 祁承:《數馬歲記中》,《澹生堂文集》卷十二,南京圖書館藏美國國會圖書館攝製縮微膠卷,據明崇禎間刻本拍攝。

[63] 《曲律注釋》卷四《雜論第三十九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372頁。

[64] 王澹:《辛亥九月全隱之、王伯良、關仲通、陳公籲、君授、光卿過集小齋》,轉引自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引《牆東集》卷十六詩,《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78頁。

[65] 毛以煃:《山陰王伯良久滯京師却寄》,《松陵詩徵前編》卷六頁十三,國家圖書館藏光緒九年二月吴下重雕本。徐朔方繫此詩在萬曆四十五年,引自《明詩綜》卷六十七,《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84頁。

[66] 《吴江沈氏詩録》卷四“副都公(珣)”頁十四b,卷五“君張公”頁九b,國家圖書館藏清同治丁卯孟夏重刊本。

[67] 《吴江沈氏家譜》第三册“沈珣”,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

[68] 王驥德:《寄都門同好》,《曲律注釋》附録一《方諸館樂府輯佚》,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411頁。

[69] 徐朔方:《王驥德吕天成年譜(1542?~1623,1580~1618)附孫如法吕胤昌》,《徐朔方集》第三卷,第270頁。

[70] 王驥德:《新校注古本西厢記》卷一頁一,《續修四庫全書》第1758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27頁。

[71] 《徐渭集》卷首插圖二,明萬曆二十八年刊本《徐文長三集》書影。

[72] 徐渭提及商濬的是《西施山書舍記》:“(商)伯子名濬,字景哲。”提及陳汝元的是《函三館記》:“陳子起侯,名汝元,别號太一。”《徐文長三集》卷二十一,《徐渭集》,第596~597頁。

[73] 徐渭:《答謝太興海門》,《徐文長逸稿》卷三,《徐渭集》,第753頁;《徐文長三集》卷十一,《徐渭集》,第348頁。

[74] 毛以燧:《曲律·跋》《哭王伯良先生詩十三首》,《曲律注釋》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380、38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