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公子的交易
“三公子?”陈言长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此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他考虑到对方谦恭的态度,觉得借机这么反问一句并不会惹上太大的麻烦。若是对方有所怀疑,他完全可以接一句“你们知道我是谁,还好意思提三公子”来糊弄过去。
情况并没有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经理居然微微勾着身子解释说:“梁先生,我知道你通常不这么称呼他。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自然要用他最喜欢的卓三公子的名号来称呼他。”
“是的,我知道,他一向如此。”他随口敷衍着,心里推出了一个可能的对象,卓缙。虽然白鹭夫人完全没有提及过这个人,不过他和梁笑应共同捐赠孤儿院,本身就说明这两个人的亲密关系。抽空他需要验证一下这个猜测。而他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梁笑应又和这个人达成了什么交易。听到交易两个字,他总觉得又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经理将话题绕回到之前:“梁先生,请恕刚才那位女柜员的无礼。虽然这是本票,但是我们也可以当做支票兑换给你。”
他仍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不过在略作沉思以后,他决定利用现在的身份为所欲为一番:“你觉得我只是来兑换本票吗?一千元对于我来说有什么重要的?”内心真实的想法则是太重要了,有了这一千元,说不定能买条命。
经理愣着当场,不敢轻易接面前这位面容冷峻男人的话头。
他对经理态度很满意,这样让他准备好的第二段话可以一字不改派上用场:“你先想想,什么是支票,什么是本票?”他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以前在贸易公司上班的时候两个词都听到过,不过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同一件事物的两种称呼。
“支票是签发出来委托银行无条件支付的票据。本票是指发票人于到期日无条件支付给收款人的票据。区别在于时间。前者立刻就能兑换,后者必须指定时间才能兑换。”经理尽量让自己的解说兼具专业和通俗。
他拿起手中的本票看了一眼,果然写了指定时间,是7月15日。也就是两个月后。若是平时,他什么都不懂,上来就闹一个大笑话,此刻肯定面红耳赤难为情。不过今天,他准备继续装下去:“这张本票是余立凡昨天给我的。除了我,他给每个人都一样。你说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看这个?”只是一个故作高深的问题,他自己都没有指望会有什么答案。反正最后他也不用亲自答疑,只要保持这种镇定就可以唬到对方。
经理又愣了许久,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余立凡没有这么多现金,他在用旭虎这么多年的信誉作担保来借鸡生蛋。三公子会感谢你专程来提醒这一点的。”
陈言长沉默不语,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硬生生扯出了一个解释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经理看到他并没有随之高兴起来,立刻收敛起自己小小的得意:“对了,梁先生。你这次来要使用你的保险柜吗?”
“当然。”他听到这个选择项,毫不犹豫的做了选择。
经理非常客气地将其带到保险室内,路上还试探性为了女柜员向他求情。他为了保持自己目前的强势地位,只是嗯了一声,并不肯承诺什么。事实上他哪有空为这些事去找卓缙投诉?他甚至都不会主动去和这位三公子见面。在保险室内,经理指给了他保险柜所在,然后退了出去,候在外面。
进入保险室看到柜子,他意识到自己又给自己添了麻烦。他没有钥匙。没有钥匙的话,保险柜对他来说有什么意思?他只得硬着头皮糊弄一番,装作自己已经打开过。又或者装作自己改了主意,此时并不想开箱。不过在仔细打量着了柜子以后,他脸上不觉勾起一丝微笑。这是一种事情没有完全超出掌控的安全感。
他现在太需要安全感,太需要事情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事实上,自从他来北宸以后,节外生枝太多。而有的节外生枝还会在生出的枝上再一次额外节外生枝。若是现在他能看到白鹭夫人。白鹭夫人肯定会对他表示惊讶和嘲讽:“你说你是来找公主的?”
他发现保险柜用的不是常规的密码锁,而是灵石锁。灵石锁的本质是一个小小的奥术法阵。这个法阵需要特殊的开启方式。这个方式可以是一件物品,一种手法,一段声音等等。而眼前这个法阵则是最简单的那一种,就是某件物品。
考虑到梁笑应身上的具有独特造型的物品只有一件,他下意识地就伸出自己的左手,让无名指的戒指放置到法阵正中。接下来则是一试成功。灵石发出一缕橙色光芒,直射在戒指上。然后他能听到金属齿轮转动的声音,就像是精密的表盘,在顺序逆序旋转几周以后,只听铛地一声细微撞击声。保险柜的锁解开了,柜门弹开一道缝隙。
若是一般凡人,此刻肯定会奇怪,齿轮铰链撞针都存在于何处?可陈言长不是普通凡人,他是一个精通奥术学的凡人。他自然知道以上这个东西并非真实存在于客观世界,只是被法阵维系着仿拟出的机关效果。某些法阵会用光辉来将刚才的过程全部展现出来。旭虎银行的法阵没有这么高的要求。这不是旭虎的问题,而是对于所有银行这种服务于大众的机构都没有必要加大这种投入。
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东西令他大失所望。
三枚金币。在1817年,信武帝全面废止金银铜三种硬币,全面推行纸币。金币事实上已经不再具备货币的功能。虽然这项改革在1819年就因为其太过于武断激起全国上下的一致反对,而被迫终止。但大家反对的只是不允许硬币流通,而不是反对纸币。所以硬币作为辅币仍被延续了下来。而国家不再发行金币,极少量发行银币,使得这两种币都成了有钱人手中的收藏品。一枚金币大约市值一百多元。三枚也就四百出头,对于陈言长是一大笔钱。对于他想象中梁笑应的财富,实在是不值一提。这三枚的年代更久远一点,一枚是1798年的,一枚是1797年的,一枚更是1786年的。但怎么也值不到四百五。
一个已经生锈的铜制烟缸。看样子应该是介于机器铸造和手工生产之间的玩意儿。底盘的缸是模具铸造出来的,上面浇筑的是一个人形。人形勉强看得出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这个人形看起来没有现成的模具,手工加工而成的。既难看又粗糙。作为机械系的学生,他敢说自己在学校里随便找一个车床都能做得比这好。大约这对梁笑应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也许是因为制作者的缘故?将烟灰缸翻过来,他看到人形的背面写着两个字母。B.Y。这代表什么意思?
一张小幅的肖像画,是一个女人。画功很普通,技法也有几分简陋。他几乎无法从画来判断这个女人是否美貌。而且由于其技巧的不足,他连这画中的是中州人还是异族人都分辨不出来。和上面那个烟缸一样,都是足够业余的产物。画的左下角写着“我的XX”,后两个字被笔涂黑过。不过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依稀认出这两个字是挚爱。他很快脑补了一个梁笑应的青梅竹马和他分手以后,他愤懑却又不舍的虐恋大戏。想了想,这完全不关他的事。尤其是梁笑应已经是个死人,这一切就更没有意义了。
最后还有一个七筒的麻将牌。考虑到这个保险柜所有东西都如此古怪。这也就显得合理了许多。他将其抓了起来,就是普通的竹子制成,没有什么特别。然后他将牌翻转过来,便被惊吓得将这张牌又落回来柜中。啪的一声响,让他第一时间去看门外的经理。经理倒是非常尽职,或者是他不敢在“梁先生”面前不尽职。总之,经理背对着他,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想了想,他把金币、肖像画和麻将都取出来放入兜里,走出保险室。在经理恭顺地请问是否处理完时点了点头,结束了这次银行之行。面对经理再一次请求不要为难女柜员,他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对于这样三番五次的请求,他很自然地怀疑两人有什么特殊的暧昧关系。
被经理送出大门,对方又小声地叮嘱说:“梁先生,今天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三公子的。而三公子的事也请梁先生放在心上。事成之后,三公子的三千元酬劳随时可以在我这里支取。”
他虚起眼,不着痕迹地转身离开了。三千元可不是小数目,放在平福城买得下一个工坊。普通人近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这不会又是一个杀人的生意吧?不论是什么,这都和他陈言长无关。
带着对一千本票因为他需要维持高傲形象而没有兑换成的遗憾,他向前走着。走出百余米以后,他走口袋里抓出了麻将牌。其背后写着三个字,孙修竹。那个酒店遇到的魔术师的名字。同样的道具,同样的名字。那天不仅仅是一个偶遇或者巧合,梁笑应认得这个人。这个人也应该认得梁笑应。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会惹来怎么样的麻烦?
无论如何,总算是有钱结侦探的账了。
也终于有钱叫马车了。他招手叫了一辆敞篷马车。敞篷车稍稍便宜一些。不过他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实在叫不到密闭车厢的了。随着5月15日夏交会正式开幕日的到来,北宸的人越来越多。很难叫到空车。
开幕日其实真正的含义是闭幕日。所有的交易几乎都会在那一天之前完成,之后半个月所谓正式会议基本都是各种活动、仪式、宴席。这大约是中州人口头语中工夫在诗外的意思?
敞篷车坐着,陈言长才意识到今天的雾虽然不见了,可空气依旧呛人。只有在路过福河大桥的时候,才稍稍感觉到一丝河风的清新。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由于在这座梁桥处于河面陡然收束的地段,所以水流很是湍急。从这里掉下水,怕是水性再好都极其危险。
他想起之前渔业保护月的说法,不禁主动和车夫攀谈起来:“北宸的渔业保护月是怎么一回事?”
车夫呵呵一声,语气里充满不屑:“什么渔业保护月啊?说三个月禁渔期是保护小鱼不被捕获。我看只是一个借口。真正是在夏交会其间控制北宸的水道。只要控制了水道,又有在北宸边上驻防的军队。谁也不可能在夏交会其间闹事,否则只要州政厅一纸调令,军队控制出陆路,普通人谁也别想离开北宸。真的叫插翅难飞。可是他们这样留得住奥法师吗?”
陈言长没有试图和车夫科普禁渔期的科学性和合理性。这未免有些鸡同鸭讲。但车夫说的也是事实。这也是正是他一直顾虑的事。当他带着公主离开的时候,他应该从哪条路才能离开北宸呢?
身后这座跨江梁桥,这三个月可是北宸的交通枢纽。他该如何应对呢?
等他将这个问题想得更明白以后,车已到达目的地。
再次见到方逸谦,对方甚至把烟斗拿倒了,显然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侦探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眼睛却围绕他全身上下来回打量着:“梁先生,你说过打听你的风评。那些不好的风评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北宸人说的,你不能听了以后恼羞成怒不付钱哦。”
“这不至于,”讲梁笑应的坏话,关我陈言长什么事,“你打听到什么?”
“第一条是说你在北宸拈花惹草,有不少情人或者一夜情。”
他皱起眉,这确实在他意料之中。但仍让他感觉到一种既无奈又厌弃。
然后方逸谦接着说:“听说有贵妇,有黑帮老大,还有女魔术师……”
“女魔术师?”陈言长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写着孙修竹的麻将。沉吟半晌,看着面色略显紧张的侦探。陈言长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抛出了一个新问题:“对了,卓家三公子卓缙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缙?”方逸谦沉思一阵,“他是卓家二公子。而且卓奋扬家里只有两个儿子,从来没有听过谁是三公子。”
陈言长瞳孔缓缓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