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寻枪

“不能。”米罗把烟头扔到房间里的地上，拿脚踩灭它。陈言长看得出这句话还没有完，还有下文。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果然米罗做完上述动作以后抬起头：“能说说你之前提到镇天观是你的产业是什么意思吗？”

他这是明白了，对方是担心自己黑吃黑。也是，一个黑道混混畏之如虎的狠角色，通常情况下不是那么易与。他解释说：“只是吓退对方的一个手段。你也可以看做是我的一个礼物，或者是解除诅咒的酬金。”

米罗沉默半晌：“能请教你的身份吗？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得罪建义帮。归根结底是我不想丢掉现在的平静生活。那个小子也看穿了我的顾虑。我打他一顿，然后呢？让建义帮打上门来，拆了我的店？建义帮在北宸横行那么多年，无法无天。不会因为拆了我的店，又或者砍我两刀就覆灭的，最多是丢了一个替死鬼出来而已。我真犯不着惹他们。”

陈言长微微颔首：“黑帮能横行，靠的是什么呢？拳头硬？刀子快？再或者有枪？可他们是有炮还是有奥法师？显然不是，靠的是他们背后有靠山。而我是和他们的靠山一个级别的人。我是余立凡的亲信，是这次夏交会的重要人物之一。”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

“旭虎的余立凡，我明白了。”米罗点点头，舒了一口气。显然这个答案比他想要的还要让他放松一些。

“那么现在你能帮我解除了吗？”他面露微笑。

“不能。”米罗的回答却没有改变。

他眉头一皱，手指在手杖柄上摩擦着。

米罗接下来的说法更让人惊讶：“因为我不会。”

他两只手握住手杖，不知道是该先愤怒还是先惊讶。既然不会，有的没的说半天干什么？这是故意消遣他吗？他抑制住一杖戳在地上然后傲然离开的想法，面不改色平心静气地说：“但是你可以指路，是吧？”若非如此，对方行为不符合逻辑。

米罗又掏出一支烟点上，夹在手上没有吸，只是两指舞动着：“给我两天时间，我想一想。我毕竟也只不太懂。否则我现在应该准确说出你这诅咒的类型、施咒方式什么的。你说是吧？”

然后他又抽了一口：“我承认我略懂一点，曾经给人解除过两次，不过都是很简单的那种。大家只记得这两次成功的，却忘了还有四五次失败的。因为我不是专业人物，大家对我没有这么苛求而已。你这次我尽力而为。先说好，两天时间，能解就解，不能解的话，说明我真没本事解。”说完，他看着陈言长的眼睛，并在双方对视的时候，向着后者点点头。

陈言长稍稍犹豫片刻，谨慎地问：“我能请教你的奥术天赋到底是什么吗？”

米罗尬笑两声：“若是我说我的那位监院老师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他被这说法弄得彻底沉默无语了。说起来米罗之所以没有学出名堂，和他有一位三脚猫的老师有很大关系。

米罗自己继续解释了一番：“我懂的奥术学还没懂的针灸多。我只知道我能模糊地感应并操控一些东西。比如我可以看到每个人的穴位。可以操控飞针；补充一点，也只能操控针，其他重的东西我可操控不到。我也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些留在人们身上的奥术痕迹，有时我可以通过操控来解除这种痕迹。这种过程被你们叫做解除诅咒。”

他明白米罗的奥术天赋是什么了，应该是控法系中的一类。这一系最常见的奥术有这样一些：群星陨落——可以控制各种物体；江山如画——用灵力将别人绘入画卷，可以一定程度困住画中人；黑白坐隐——坐隐就是下棋的意思，也就是将自己当做棋手来摆布别人的奥术。所以米罗的飞针大约就是他自发性懵懵懂懂地勉强摸到了群星陨落的门槛，而解除诅咒有一点点类似黑白坐隐的意思。罕见而强大的天赋，可惜被白白浪费掉了。

想到这里，他挂起笑容：“好，我相信你。”其实他不太信，不过除此以外，他好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所以只能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至少对方几点细节都说得精准，对此也真有些门道也说不一定。实在不行最后和公主逃走之后先把莉蒂娅带在身边，在彻底解除之前先不要让她走。

在他准备起身告辞之际，米罗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门外：“刚才的事别在外面说。要是被知道建义帮在这里收保护费，生意会受很大影响的。”

陈言长差点高呼一声明见。比起米罗，他更不想传出去他还有一个绰号叫“钉子”。相比之下，被人踢了几脚反倒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他郑重地点着头：“没问题，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

“好。”米罗点头，然后亲自把他送了出去。其间米罗没话找话说了一句：“你既然是大商人，你觉得我这里的装修风格怎么样？”显然是真把他当成了上流社会的代表人物。也不想想，真是大人物用得着来这里找这么个不大靠谱的针灸师傅来解除诅咒吗？

陈言长觉得此时自己实在不方便实话实说，只得干笑两声：“挺有混搭风格的。”

米罗伸出拇指：“没错，还是你能看懂。因为我本来就是混血嘛。”

“混血？”他停下来，看着对方，“原来你是混血，难怪……”后半句话他不大好说出口。难怪看起来既像异族人，又总觉得有点怪异。

“难怪我看起来既像是印族人，又和他们有些不同，是吧？不奇怪，我们这种混血。中州人看我们像异族人，异族人看我们像中州人。但是都知道，我们和纯血的异族人差别很大。一眼就能被看出来。”米罗对于自己的出身和血统倒是毫不忌讳。只是他这么说，陈言长有点搞不清他是姓米，还是姓米罗了。

两个人走到前厅的时候，方脸男子正大喝一声：“将军！”这一声暴喝在热闹非凡的棋牌室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浪。米罗看到这一幕，沉着脸说：“小六，请你来就是下棋的吗？”方脸男子抬起头，错愕地说：“馆长。”

话音刚落，站在米罗身旁的陈言长就再次因为沾光而感觉到万众瞩目。无数道目光同时射向了馆长，连带着也看到了陈言长。

“咦。”这是不少人共同的声音。接下来的低语声就显得五花八门了。

“米七针亲自送他出来？”

“这不是那个傻子吗？”

“哎哟，神经病。”

“北宸话都不会说，什么监院啊？听起来像监狱，难听死了。”

他将手杖转了一个花，倒夹在腋下，信步走了出去。走过某一位讥讽他最厉害的玩家身旁的时候，他微微将头偏向对方：“那个不叫神经病，叫精神病。”然后昂首走出了会馆。

在他脑海里，他一定用学识和优雅逼得对方面红耳赤口不能言。若是他当时多看对方一眼，他会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哼了一声：“神经病，二条。”并且赢得了同桌人的一致认可。

陈言长的轻松也仅仅只维持了片刻。各种危机一个都没有解决，还越积越多。尤其是诅咒。并不是说诅咒是最可怕的一件事，而是他一度显得最容易解决的事，最后也只是留下一个模糊的希望。这让他焦头烂额。

掏出怀表看了一眼，17点22分。下一站该去黑市商人那里看看了。总不能倒霉到买枪买子弹都不会成功吧。

黑市，并不黑。

按照他的理解，黑市的黑意味着见不得光。在他常住的平福城，黑市商人就像是夜间的老鼠，躲躲藏藏，就是凑到跟前都不一定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而在北宸，他按照方逸谦给的地址找上门，惊讶得差点一掌拍在额头上。

地址有些偏僻，路上人很少，远远几个不知道是帮派分子还是什么的男女都是装着夹克，梳着蓬乱的头发，手揣在兜里在黄昏的小巷里摇摇摆摆地走着显得无所事事。而黑市的店面互助路32号集祥百货店就开在一个路面较宽的位置，约有10米长的门面全部敞开在路上。

这和陈言长以为的完全不同。他以为的黑市是有一道关闭的小门，上去敲了门以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探出来，然后嘎吱一声拉开门，将人领进去，而后又是嘎吱一声关上门。

而现在他大大方方就走了进去，里面则是光明正大地摆着匕首砍刀一类的冷兵器。当然更多的则是真正意义上的百货，贵重的那几类。宝石、钻石、首饰、文玩为主。

里面坐着的老爷子只拿鼻孔看了陈言长一眼：“随便选，我们这便宜。”

“为什么？”陈言长第一次来，也将他的无知彻底展现了出来。在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他更倾向于不用戴上这么厚的伪装。毕竟伪装也是很累的一件事，尤其装成一个和自己几乎各方面都相反的家伙。

老爷子哼了一声：“因为这是贼赃。你哪来的啊？”

他被抢白了一顿，却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幼稚。这倒不是他聪明或是蠢，单纯是因为他缺乏类似的经验。他想了想：“你这里有枪卖吗？”

“呵，方逸谦那小子介绍来的吧？”老爷子稍稍把鼻孔沉低一点，让对方的轮廓更多地出现在自己眼中。

他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毕竟他几个小时才向侦探承诺了绝不告诉黑市的人是他介绍来的。

老爷子看着他的表情，将头压下来，嗤笑一声：“他叫你给他守密是吧？你不用说，我知道了。他昨天才来确认若是他介绍人来买枪，他可不可以抽成。总不能你们俩都以为我傻吧？”

“哈。”他尬笑一声，整个面部都僵硬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在逸林侦探所花出去的钱可能都是白搭，这家伙一点都不靠谱。

老爷子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陡然收住声音，正色说：“你要什么枪？”

“步枪，泰兰式，6.5毫米弹药，有效射程250米，最大射程400米。炸药，三硝基甲苯……”说到枪炮，陈言长立刻恢复了神采。

老爷子黑着脸打断他：“疯了，你当我们是军械库吗？你谁呀你？”

他愣了愣。也对，这里只是黑市，并不是市官府军械库。轮不到他什么都选他想要的。他收起之前的挥斥方遒，想了想：“那你有什么枪，步枪？”

“神威132。”

“1803的老款，漏气严重，不行。”

“天怒丙型。”

“最大射程只有320米，不行。”

“夔龙二。”

“初速度才只得400米每秒，动能不足，杀伤不够。”

“你他妈是来找茬还是来给我上课啊？”老爷子听得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

“找把枪而已。”陈言长双手握住反背在身后的手杖。

“找枪，找来做什么？”老爷子依旧是恶声恶气。

他右手抽出手杖，在空中转了一个花，架在左手上，宛若一把枪：“杀人。”

老爷子哼了一声：“杀人？你考虑这么大射程做什么？哪怕是用步枪杀人，最有效的距离是100米以内。我们这儿的枪都能做到。即便是精锐的枪手有效射程150米也已经是极致了。而全北宸，能在200米外有机会击中目标的人，最多只有两个。而其中一个是我。”

他下意识不太肯定地跟了一句：“另一个是我？”

老爷子皱起眉头，却仍将鼻孔对着他：“怎么可能是你？是警缉司的一个日裔警官。”

陈言长想了想：“那现在有三个了。”

老爷子鼻孔垂直向下，终于拿正眼看了他一眼：“神经病。”

他对于这个称呼有点过敏：“如果你想说精神病，我不是。但是我可以是。”

顿了顿，他接着说：“现在全北宸，能在250米外击中目标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

老爷子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