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路狂飙
陈言长觉得腿向灌了铅，几乎再也跑不动了：“你们计划看起来有一定成功的机会。但问题在于梁笑应并不是你们自己的人，多少是个不安定因素。在你向他们汇报了梁笑应——这时其实已经是我了——的怪异之处。所以你们不得不面对梁笑应不可控的因素，也隐隐担心看起来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的梁笑应能不能成功完成任务。
“所以，洛书会的一员尝试了能不能靠自己无声无息暗杀余立凡。他们作了一个尝试。也就是在男爵府外制造了一起踩踏，来考验余立凡的应对能力。事实证明，余立凡随身都有奥法师保护，想要路上一击必杀他机会渺茫。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心目中的大英雄们是根本不顾凡人死活的疯子吗？只要余立凡死，他们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当然了，这个代价不是他们自己出，是别人。是别人的命。”
莉蒂娅喉间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不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只知道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陈言长又是嘿嘿一笑：“你猜这样的人，会不会注重信诺。会不会在梁笑应完成以后灭口？”
“我相信他们会遵守诺言。”莉蒂娅的语气并不太坚定，但是仍为之辩护。
“换一个话题，我猜你的禁魔项链就是他们送给你的吧？毕竟你这样子，也不像掏得出值钱法器的样子。”他并没有直接讨论下去。
莉蒂娅现在已经不太惊讶陈言长对整件事的洞若观火了：“是的，方便我陪你进余府，同时……”
他打断这个女人：“同时也暗示你，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靠近余立凡以后自己动手。”
沉默以对。也就是叫做默认。
“所以，我是第一层保险，也是第一个弃子。而你是第二层保险，也是第二个弃子。我们都只是弃子而已。”他轻蔑地一笑。
“不会的，我和你……和梁笑应不一样。”莉蒂娅有些小声地辩驳。
“那么我显得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了，”他终于有了自己无法推断出来的内容，“最初你不太想杀梁笑应，你虽然很讨厌他，但还是宣称自己会兑现承诺。但是有一天你从你的洛书会朋友那里回来……这里必须说句题外话，你们每天商量着怎么办，怎么办，都商量了些什么结果啊？也不奇怪，要是洛书会不是这么无能，他们又怎么会现在一事无成呢？嗯……扯远了，有一天你回来，忽然对梁笑应起了杀心，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告诉我，你……梁笑应因为真正的莉蒂娅听到他和管家的对话，知道了他杀死杨浙的事，要告发他。所以他打折了莉蒂娅的双腿，将其锁在家中地牢。”莉蒂娅有些沉重，也有些义愤地说。
陈言长冷冰冰地念着管家给他的电报：“足不出户。好一个足不出户，真是该死的人渣。在故作深情的样子，把莉蒂娅——不是你，话说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好继续说：“到处把莉蒂娅说成是挚爱。他根本没有爱，只有欲望。我杀了这么该死的人，可不比洛书会的人强多了。”
顿了顿，他忽然反问：“你的想法没错，梁笑应是该死。可是，你猜他们为什么忽然告诉你这件事？难道他们真是刚刚才知道的吗？”
“啊？”莉蒂娅又一次惊讶了，“你的意思是？”
“我没猜错的话，这发生在你希望他们兑现事后放过梁笑应的对话以后，他们‘意外’得知了这件梁笑应的秘闻。真巧啊。目的只是为了你这个工具人不要和他们在梁笑应的死活问题上闹什么别扭了。哈，梁笑应可以抛弃了，你呢？”他最终绕回了他的话题。
又一次的沉默不语。
“抛弃梁笑应很简单，甚至你也觉得毫无愧疚。我并不奇怪，梁笑应该死嘛。倒是说他们抛弃你这件事，挺奇怪。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他们做出这种事奇怪。而是抛弃的利益在哪里？仅仅是怕你说出他们的秘密？像你这样坚定认为他们是大英雄的人，真会出卖他们吗？所以原因只有一个，你杀余立凡有充足理由，足以让镇法司认为你独立杀余立凡是合理的。所以你当替罪羊再好不过了。”他又瞟了一眼罗盘，之前一连串成功推理的激越早就四散无踪了。
清了清嗓子，他终于发问了：“你说我为什么不问你问题？因为其余的我都能猜到。独独这一个，我想请问你杀余立凡是为了什么？”
又是长久沉默，直到陈言长以为不会获得答案的时候，莉蒂娅才缓缓地说：“我和他没有任何私怨。我的养父母，儿时伙伴，邻居，他们有的是中州人，有的和我一样是卢族人。这些人要么死在工地，要么饿死，要么被人强行抓进工地和种植园，从此不知生死。”
他怀疑异族人不知道“私怨”二字的意思，认真地提醒对方：“我以为这个已经可以算得上私怨了。”
“不是，”莉蒂娅异常肯定地反驳，“因为他们的遭遇都和余立凡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知道该什么回应才好，忍住了想要提醒对方中州人有一句俗语叫做“冤有头债有主”的愿望，决定暂时当一个倾听者。
莉蒂娅大约也是猜到了他此刻的内心：“你肯定觉得我很傻。我曾经报过官，打过官司，可是这些商人都是合法的。所以我熟知的那些人是死了白死，活该。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直到后来我听一位奥法大师的教导，他告诉我，正是这些大商人的贪婪和剥削才是这些事的真正元凶。所以只有剪除这样的大商人，才能真正国泰民安。”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插话问：“你说的这位奥法大师是谁？”
“我说了，你不许质疑。”莉蒂娅首先发了一个警告，然后才缓缓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叫陈当时。对，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蔡当时。但是我看得出来，这位陈大师岁数虽然不太大，灵力却是很高。当然我称他为大师，不是因为他灵力高绝。我也知道，世间比他强的人多得是。我称他为大师，是尊敬他的才学和见识不凡。”
“陈当时。”陈言长重复低语了一遍这个他十分熟悉的名字，甚至脚步都没有缓下来。
“你认识他？”莉蒂娅有些疑惑。
“不认识，只是这名字确实听起来有点像那位。”他赶紧说了一句谎。
“是的，要不是第二天报纸还说了他人在千里之外，我都忍不住以为这只是奥法皇帝蔡当时的一个化名。”莉蒂娅为他说出了自己认为的解答。这是这个解答让他更迷惑了。因为只有他知道，陈当时就是蔡当时。紧接着他如见到黑夜里的火烛，忽然想到了其中的道理。难道是因为那个原因？
“……所以，我相信。要想改变我朋友们的命运，必须除掉大商人。而我调查过，那些为祸我乡里的商人都是师从余立凡的严酷经验。所以要杀，就要杀真正的罪魁祸首，余立凡。”莉蒂娅并没有因为他的分神就停下来，所以让他错过了之前的两句。
他不以为意地讪笑出来，对哥哥的这位“传承者”的理解水平感到十分的抱歉。
“什么意思？你又认为陈当时陈先生也是错的？”莉蒂娅十分不悦地说。在洛书会被否定，而她心中另一盏明灯有被嘲讽的时候，她的怒气是显而易见的。
“他没错，”陈言长只得亲自来做翻译，毕竟异族人的中州话领悟不足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你错了。”而对于哥哥言论的解释权，他勉强可以算小半个专家。
“我错了？余立凡是好人？”莉蒂娅稍稍迟疑了一下，今天这位假梁笑应给了她太多刺激，以至于她在对方面前有着强烈的自我怀疑。
“他算什么好人，能雇凶杀人的家伙也算好人，天下没有坏人了。”他先是给旭虎会长定了一个性，然后接着说：“可是我认为那位奥法师的意思并不是说要杀掉某些大商人，也不是说商人本身就有什么罪恶，事实上天下的繁荣昌盛本身也需要这样的商人。他应该是说要剪除的是大商人的剥削。否则你杀一个余立凡，还有贾涛安。杀了贾涛安还有卓奋扬。杀了卓奋扬，还有林吾道。杀了林吾道，罗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吗？杀得完吗？”
“那应该杀谁？”莉蒂娅迟疑了许久才缓缓问出这个问题，声音中尽显迷茫。
尽管并没有指望他的话会被莉蒂娅完全理解，但是这个女人居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觉得他一切都白说了。他禁不住被莉蒂娅呛得咳出来。只是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即使他有，他也不可能这个时候交给这个任侠的女奥法师。
于是他只是淡然一笑：“都一样。这次既然来都来了，就杀余立凡吧。反正我不会为他的死难过。”
莉蒂娅又愣了许久，大约是对他的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怪异。她犹豫再三：“我们可以合作吗？”
“我们已经在合作了。”陈言长坚定地说，“我们现在为什么在大街上一路狂飙？不过是因为你因为需要梁笑应来绑架林吾道，从而达成你和洛书会的真实目的。正因为此，你才一路跟着我。而我又为什么一直允许你跟着我？不过是因为我需要你们杀余立凡。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你想要杀余立凡？为什么？”并没有得到回答，她的声音倒是十分严肃，“可是现在你不是梁笑应，我也不是莉蒂娅。我们还有达成合作的希望吗？”
“当然有，余立凡照杀，孤儿院照破。他们才是世间污垢，都该清除。”
夏雨淅淅，凉风习习，陈言长被风雨迷乱了双眼。不过前方路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