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趣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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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兄长的祭文

上篇

来过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或深或浅地留下些痕迹。

而大多数普普通通的人是靠儿孙的延续留下他那独特的不二的血脉,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然而,那些没有儿孙福分的人,则只能靠同代的兄弟姐妹,以及亲朋好友的记忆了,这种记忆是间断性的,没有永久的,当这些同代的人没有了,也就了无踪迹了。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当然了,那些以自身之力给后人留下丰功伟绩而能够流芳千古的人也不少,但是,就浩瀚的历史长河中的芸芸众生而言是少之又少的,而所有的普普通通的人,靠的只有纯正的血脉繁衍。可是,有些人还来不及留下点什么就匆匆而去了!

我的兄长就是在十六岁上的年龄离开的人世。他给亲人留下的只有哀伤和遗憾——

记得他刚离开的那些年,母亲常去他的坟前,母亲说,每一次,满怀着希望去了,可看到的只是一个土堆,孤孤零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心里就会很空落失望,久而久之也就不去了。

是的,我还记得,那时,父母一吵架,母亲就走了,不声不响的,我们当然很害怕,因为不知道母亲去哪儿了,会干出什么事来,所以,我就会让大弟弟悄悄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来,母亲说,大弟弟跟踪她很有一套,悄悄地,当母亲感觉身后有人时,不等回过头来看到他,他就迅速地躲藏在路边的草丛里,所以母亲没有看到他,可母亲却知道身后跟着的是谁。

在父母的心目中,每一个孩子的位置都是不可取代的,正如,我们几个孩子永远也取代不了母亲的大儿子在她心中的位置一样。

母亲生了四个孩子,大的是儿子,第二个是女儿,三和四都是儿子。可是,作为女儿的我,一丁点也没有品尝到一堆儿子中独一个女儿的优越感,反倒处处受排挤受压迫,因为,母亲喜欢的是大儿子和小儿子。

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这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虽说,兄长在爷爷奶奶那儿没有相拥有的地位与特权(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但在父母的眼里,他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兄长是父母的宽慰剂,虽说他体弱多病,瘦骨嶙峋,但是他有一副好口才,就像母亲平时说的,“死了几百年的叨木冠子(啄木鸟),就剩下嘴了。”当然了,这是母亲辩不过他时的评价,不免有一种褒许的意味。

每一次,父母吵了架,他总是和颜悦色地去劝导父亲,直到把父亲说服——至少,母亲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兄长的口才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且还非常的聪明善谈,以至于行二的我,被“压迫”的沉默寡言;如果说,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沉默的人,那也是因为没有了他的代言,至使我不得不说了。

长子就是长子,他的地位不可小觑,偶尔地他还越俎代庖地行使父母的权力,以至于做父亲的也无可奈何。比如有一次,两个弟弟犯了错(不记得是什么错了),他就很严肃地让他俩站在墙角,而他俩就乖乖地一边一个地站在墙角,正好父亲从外面回来,看到此情景,就为他俩求情,可兄长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而两个弟弟也很配合地依然站在墙角。其实,父亲的态度很是暧昧,根本就没有做父亲的威严,因而也就助长了兄长的“淫威”。

下篇

十六岁的兄长没有儿孙,等父母和我们也不在世了时,他恐怕就真的消声灭迹了,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来过——

曾有人跟母亲说,给他结一门阴亲,可茫然的母亲不知所措……难道,结了阴亲,兄长就会有子孙么?!

其实,所有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所做的一切,其一,是为了缅怀,其二,是给活人看的,如果某时,没有了纪念,也不会有人再在意别人的看法,而那些离世的人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

有儿孙的人就不同了,即使儿孙们没有缅怀与思念,但至少他们知道自己是谁的血脉,他们每一年总会有那么一天想起他们的祖先——

或许,兄长是不需要谁想起他的,因为,从他离去以后,他就不会再有伤痛、悲哀与不甘了!

而我,毕竟比兄长在这里待的久些,他曾经的言行常常浮现眼前。

尽管,那些言行颇具孩子气,但是,那毕竟是他来过世间所留下的痕迹,尽管,他在时总是和我打架,从来就没有像过哥哥,以至于母亲总是说,我们俩上辈子是冤家,但是,毕竟今生是兄妹,一起品尝过特殊的生活给予我们的相同的感受,尽管,他在时从来不让我喊他哥哥(至于为什么,我想我是知道的),而我也不屑跟他叫哥哥,但是,我还是想聊聊他在这个世上的曾经和渐渐淡去的痕迹——

母亲生了四个孩子,每一个孩子的年龄都相差不多:兄长比我大三岁,我比大弟弟大二岁,而大弟只比小弟弟大一岁。按说,我们这些孩子应该是能玩在一起的,然而,事实是我比较孤单。

兄长是两个弟弟的头,虽说他的身体不好,但他却能用他的智慧和特有的地位指使他们,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听他的指挥,这种威信恐怕连父亲都没有,是无可替代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两个弟弟走路还不稳,有些蹒跚,一次,兄长让他们把一小堆砖头用玩具车从院子的一边拉到另一边,没有什么目的,纯属是小孩子淘气,所以母亲很生气,就给了兄长一个嘴巴,他的脸顿时像大面包似地呼呼就肿了起来,嘴巴也歪了······那一次的失手,母亲很后悔,直至今日,母亲说,每每想起都会心痛。

是呀,那一巴掌虽说打在了兄长的脸上,可却深深地在母亲的心上烙下了痕记,所以说,大人最好不要打孩子,否则,伤害的不只是孩子。

聪明的孩子也讨人嫌,兄长就是这样的孩子,他不怕大人,甚至能把大人说的哑口无言。

一次,他在奶奶家大门口坐着,一个朝鲜族的小媳妇从门前路过,她手里拎着个瓶子,因为奶奶家旁边就是商店,她可能去买酱油或什么,兄长看到了就说:“高丽棒子大裤裆,辣椒面子……”那句“狗肉汤”还没说出来,那小媳妇举着瓶子就冲他去了,兄长赶忙说:“唉……唉……不说了……不说了……”,那小媳妇看到他告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好在人家善良,不然,不知道会怎样呢——过了几天后,那小媳妇的婆婆还是找上了我奶奶。

那天,兄长正在发烧,不知道是因为他发烧了奶奶没有说他,还是因为奶奶就是护犊子!

一次,三姑不想出工了(那时还是生产队),队里的小队长来奶奶家找她,三姑就藏起来了,于是,兄长就把小队长给训了一顿。至于训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人家小队长的胡子如何如何,不过,爷爷奶奶姑姑们可乐的不行,好像兄长打了个大胜仗,灭了多少多少敌人的锐气似的。

现在想想,那些大人多有涵养,都不跟像兄长这样讨厌的熊孩子一般见识。

其实,兄长是个既聪明而且又具有凝聚力的人,有他在的时候,我家里一帮一帮的孩子,都围着他,没有他以后,我家就不在有孩子来玩了——这就是他的魅力吧!

兄长离开的那几年,大姑总是重复他生前说过的话。说实话,听着那些话我都不记得了,而且有时听着还很陌生,可大姑却记得很清楚,这说明大姑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大侄子的——

然而现在,没有人再重复他的话了,甚至是很少有谁再提及他,除了父母和我偶尔提起,就连拿他说过的话当成名人名言的大姑也不再提了——

他,兄长,在亲人们的记忆中已经逐渐远去了——

谨以此文纪念离去的兄长

2013 · 8 ·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