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殇

贫穷亦或富裕，很多时候都影响着感官的世界。此刻，手握方向盘的翟志强，除了归心似箭的情感，便是对远山青草的眷恋。

那时很穷，穷到从未有多余的精力在意过这些，可如今看来，那份自然的气息竟如此令他心旷神怡。

没过多久，视野中出现了村口已然陌生的景象，翟志强在脑中反复对比着记忆，却被一块白底红字的路牌打乱了思绪。

“志强路”，他终于反应过来，当年他的第一次捐赠，给了生他养他的村落，从此，便有了村口的这条不算长但却体面一些的柏油路。

翟志强停车熄火，回忆令他暂缓了回家的步伐。车停了，但路的延伸却并没有停止。

记忆中，村口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村口的小学里，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又将他带回了孩提的时代，那个做梦的时代，那个雏菊盛开的时代……

土坯房的教室中，没有一件教具是完整的，即便它们都受到了平生最好的爱护。

十一岁的翟志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他是这个教室中年龄较大的孩子。他目视前方，讲台上年轻教师亭亭玉立一般，她叫陈婉菊。

那一天，她用娟秀的字体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在翟志强的印象中，她就像一朵盛开的雏菊，朴素而美丽。

她是一名支教的年轻教师，她的第一节课，除了自己名字，只在破旧的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德”字。

“同学们，知识是我们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它能改变我们的一切，知识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但是，我今天要告诉同学们的，却是这个字。

“高年级的同学应该认识，就是德！品德、道德……做人离不开德，德才兼备，为什么要把‘德’放在‘才’的前面？因为有德之人才会用知识来造福社会！”

课堂上每个孩子都拍着自己的小手，陈老师的笑容也融化了他们年幼的心。

可是陈婉菊却不知道，又或许有一丝微妙的察觉，但却无法确认。在某个角落之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

无论树后，还是墙角，当她每次回头的时候，却不见任何踪影。

她能感觉到，树叶不规律的沙沙声，墙边莫名荡起的尘土。为此，她曾坐立不安。

但那双眼睛就像一只好奇而谨慎的野猫，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但也从来没有接近过陈婉菊，直到一年后她的支教生涯结束。

翟志强闷闷不乐，十二岁的他需要做人生的第一次抉择，而偏偏掌握命运的又不是他自己，甚至连一句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过去的一年中，陈婉菊给了他深刻的印象，也是他求学之梦的启蒙。但贫穷的家庭，却连初中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帮他实现。

村里没有中学，县城中学的杂费、伙食、住宿等等，成了翟志强难以逾越的鸿沟，即便不惜花费几个小时走读，身体欠佳的父母也依然没有松过口。

从小到大，翟志强的心事只有一个人肯聆听，便是他的哥哥翟志刚。

兄弟两虽然相差十一岁，但丝毫没有影响这份聆听。或许，那只是因为……翟志刚是个哑巴，心智也有些不太健全。

翟志刚永远一副木讷的表情，虽说从不与人交往，低调得失去了存在感。但村里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也经常会嘲笑他，甚至嘲笑翟志强。

但村里人却都有些怕他，尤其是那双略显空洞的眼睛，盯上谁也会觉得浑身不舒服。在他的生命中，也许只有两件重要的事，弟弟和他打理的花圃。

曾几何时，家中的花圃里突然多了很多雏菊。

翟志强曾好奇地问过哥哥，村外后山那边有很多雏菊，为何花圃里还要种？难道很值钱吗？翟志刚憨笑而不答，当然了，他也无法回答弟弟的任何问题……

这一天，翟志强来到了花圃。平日里，他总会帮哥哥干一些活，只是这一次，他坐在雏菊组成的花丛中一句话也不说。

翟志刚从未忽视过弟弟的任何变化，走过来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用他的眼神寻找着答案。

“哥，爸妈说我能干活了，应该帮着家里做事，至于上学的事……认几个字，会算术就行了。家里实在没有……”

翟志强还没有说完，翟志刚就激动得手舞足蹈。他的表情透着急切和紧张，他用尽了几乎所有的肢体语言，只为向弟弟表达一个意思。

“你一定要上学！别担心！只要有哥哥在，你就一定可以上学！”

那时，翟志强才终于意识到，哥哥是他的依靠。在别人的眼中他是个不健全的人，但在他心里，那就是一座山。

以前的哥哥只是默默照看着花圃，翟志强也终于明白。半年多前，哥哥骑着一辆破旧的板车往返几个小时到县城卖一些种子和花卉，也是为了翟志强的将来所做的准备。

“哥！如果我有这个命，我一定会好好学！一定学出个样子来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