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凡事都有例外
当走出手术室，外面的天早就黑了。
明明是场难度不高的手术，秦川却做的胆战心惊，结果也是差强人意。
右手无名指和小指，犹如两个调皮孩子，根本不受控制，酸麻感时隐时现，他只能用左手扶着那两根指头，右手大拇指食指捏住手术刀，以一种非常别扭不舒服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手术。
“怎么这么久？”回到办公室，汪文斌问他。
“好多天没操刀了，有点不习惯。”
“不至于吧。”
拆线至今已经一周，秦川逃无可逃，又不敢告诉大家手部尺神经受损，最后不得不顶着巨大压力和风险，重新走上手术台。
幸好汪文斌没进手术室，不然，铁定会被发现问题，秦川心有余悸地换好衣服，下班回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要出事，但不上又不行。
他就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后面的手术场次都安排好了，基本每天一场。
回到家，贝贝正在看动画片，嘻嘻哈哈不知愁滋味，秦川憋着苦闷和心事，食不知味地吃着保姆做的晚饭。
杨甜甜的归期仿佛遥遥无期，她每晚给贝贝打个电话，母女俩单独聊会儿天，秦川只能守着孤寂，每天一个人睡双人床，当半夜突然惊醒时，空荡荡的另一侧，没有朝思暮想的那个女人。
可他又害怕甜甜回来，真正原因只有自己知道……不，还有卢菁。
刚吃完饭，手机响了，是卢菁打来的。
平时没事的话，卢菁从不主动联系秦川，于是他揣着忐忑，小跑到阳台上，赶紧接通。
卢菁直接问：“听说你今天上手术台了？”
“嗯，是的。”
“有没有问题？”
“当然没问题。”
“我弄到了RX57型号的手部神经复健仪，看来我得退货了。”
秦川一阵激动狂喜。
在十天前，他还信誓旦旦过，不准备接受卢菁的帮助，但经历了今天这场手术，他知道自己确实急需康复治疗仪，马上就脱口而出：“别退，我要！”
对面是卢菁的呵呵笑声，隐约带着得意和嘲讽，不过秦川根本不介意，却有点儿想哭的冲动：“麻烦你送到家属院去，等贝贝睡着后，我就过来。”
“确定是家属院？”
“我这儿东西太多，万一被贝贝碰坏了，到哪儿再去搞第二台！”
晚上九点半，秦川开车直奔南桥大学家属院。
卢菁正在花坛边等着，她打开沃尔沃的后备箱，搬出一个彩电大小的纸箱，看样子还很沉。
秦川想帮她，被她推开：“我来，你拿不稳，别给摔了。”
“谢谢……”
“少罗嗦，去楼上开门。”
好几个月没来家属院了，屋里家具摆设如旧，只是少了往日的生机，秦川没时间感慨，和卢菁一起进屋。
一边看说明书组装仪器，他同时问：“你怎么买到的？多少钱？”
卢菁在厨房洗杯子烧水，回道：“这玩意儿真不好买，国外生产厂家只卖给指定医疗机构，私人想买的话，拿不到海关进口批文，属于走私，我就叫金禾各家外地分公司去到处打探，最后运气不错，某家复健中心有二手货，用了好几年，准备淘汰置换新的，我就赶紧买来了，对方说肯定还能用。”
“花了多少钱？”
“二手货还算便宜，一万六，发票在箱子里，我收你一半，八千，记得打钱给我。”
“为什么收一半？”
“你还想免费白拿？”
“我不是这意思。”
卢菁笑了一笑，没再说话，对着滋滋作响的电水壶发起了呆。
秦川望向她精致有型的侧脸轮廓，往事跟着纷至沓来。
曾几何时，这儿几乎就要成了和卢菁结婚的新房，可世事难料，仿佛转眼光景，彼此的关系就变了样，甚至找不到能用哪个词来做具体定义。
她不是普通的前任，没有任何前任会戴着那种戒指。
也不是知己，卢菁是孤傲的，她连交朋友都没兴趣，哪里会无聊到拿前任来当朋友知己？
谁的青春里没有几个白月光？但不管怎么说，卢菁称得上是个绝世好前任，就是不知道，她是否还想买家属院的房子？
这种太过敏感的问题，秦川只能偷偷想一想，绝不敢真说出口，像现在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其实就已经犯了忌讳，他是戴罪之身，不能再做任何对不起杨甜甜的事。
装好仪器，插入电源，带上指套，把右手放进伸缩环里，感受着手背有节奏的震动。
卢菁端来两杯热水，问他：“以后你就每天来这里做神经复健？”
“是的，每晚等贝贝睡着，我就过来，每次四十五分钟，坚持三个月，应该会有效果。”
“我总觉得，你还藏着什么秘密。”
秦川心里一塞，很勉强地笑：“没有，收回你的职业病。”
坐在沙发上，卢菁无声喝着茶，不时吹一吹杯口冒出的热气。
接下来，不论秦川还要面临什么问题，都不再是她需要考虑的，她已经做到了最好，实在不能奢求更多。
屋里片刻安静之后，卢菁突然说道：“我们审问了董明辉，他说以前和牛家老二打过架，想借机报复，就找人设局下套，但牛老二被打死跟他无关，是某个地下放贷团伙干的，那晚他在宿舍里和同事通宵打牌，同事可以为他作证，董明辉这种做法是最巧妙的借刀杀人，法律没法制裁。”
秦川当然知道董明辉接受过审问，最后安然无恙被释放，便一咧嘴：“这招不错，我好像学到了。”
卢菁的目光冷了几分：“你打算对付谁？”
“开个玩笑。”
“无聊。”
秦川又试探着问：“这案子，什么时候可以结案？”
“牛二的赌资来源是个谜，他另外俩兄弟都失踪了，生死不明，必须查下去……但现在线索太少，破案非常难。”
秦川看着卢菁，她依然手捧茶杯，慢悠悠地喝，然后缓缓地说：“等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只能抓几个包工头来，用心审一审，不过这么做违反纪律，证据不足的前提下冒然抓人，得好好考虑考虑……”
见秦川面色变得难看，卢菁放下杯子，饱含深意地对他微笑：“你怕了？这案子表面上看，是董明辉报复牛家老二，暂时牵扯不到杨甜甜身上，但别忘了，我是知道不少内幕的，我觉得关键点只有一个，就是那晚海棠小馆里发生过什么，才让杨甜甜对牛老二动了杀心，甚至连另外俩兄弟都没放过。”
秦川下意识问：“你觉得发生过什么？”
“当时牛二把你们一家三口送上车，看起来没任何问题，但我联系了一下前因后果，发现其实非常简单，牛二胆大包天，敲诈威胁杨甜甜，杨甜甜假装答应，当晚就派出了董明辉，我说的对吗？行了，你别回答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秦川关掉仪器，取下指套，走到卢菁面前。
“干嘛，也想杀我灭口？”卢菁抬头对向他。
“没有，你别乱讲，”艰难地咽口唾沫，一时之间，秦川想不到该怎么说。
“回去做你的复健，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
“真的？”
“你救过我们姐妹俩的命，我卢菁虽然是当警察的，但杨甜甜要是被抓，你因为包庇罪被判刑坐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凡事都有例外。”
心里的恐慌与沉重，原本还把秦川压的透不过气，这时瞬间就消失全无，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卢菁便跟着站起来：“不早了，该回去了。”
当晃动的马尾辫消失后，秦川依然处在恍惚的状态中，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他都不敢提醒卢菁，你这么做，也等同于犯了包庇罪，但智慧过人的卢菁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正义感比谁都强，却自带一股子邪气。
卢菁是永远琢磨不透的一道风景，她深藏在迷雾中，暴露在阳光里，曾经为了那身警服，不惜结束彼此的感情，现在又轻描淡写地选择放过……
或许，她仅仅是想保留那份最初的纯粹吧，就像戴在手上的戒指，浓缩着两个人美好的过去，却稀释不了一个人孤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