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君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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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危城

关城第一日,城内大乱,整个大街吵吵嚷嚷,好多人跑来跑去。前半日,长街上所有商铺,只要是能吃的能用的值钱的皆被一抢而空,甚至因一个馒头争的头破血流。后半日,我看到大拨人蜂拥奔向大开的宫城,那扇曾挡着我见表兄最后一面的朱门,被搁置在地任人践踏。

师父在柴房时,挖过一个小地窖以便存储瓜果,师父曾经历过动乱,他稳慌不乱,把小地窖挖大了些,做的掩人耳目,再把大宅种的新鲜瓜果存入了一部分,最后告诉我和哑丫头,若是城破了,戎人打进来了,就让我们躲进去,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等风平浪静过后,就没事了。他说,他小时候,夏朝打晋国,他的父母便是这样做的。

大宅虽然门前看似破败,但离皇宫近,宫墙之上一眼便能见到绿色盎然,当天下午,大宅没能幸免,义舅舅没敢和众多百姓正面刚,护着缩在角落里的我和哑丫头,眼睁睁看着宅子被洗劫。

有人看到窗台上的月牙玉佩,顺手把它收走揣怀里,我想去拿回来,最终还是忍了忍,但是,他们把我养了四年的夜草打翻,还踩了几脚。

表兄送我的种子,它发芽,开枝,长的多茂盛啊,我一直等着它开花呢,那为数不多的一点念想,便这样残忍覆灭。

冲动让我变得不理智,我冲出去将他们推开,拢着土,把那株夜草捧在手里。本来应该没什么人搭理我,但我这张脸跟中原人实在长得格格不入,他们说,我是戎人,戎人在北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戎人该死。

在他们眼里,分不清戎人夷人胡人羌人有何区别,只知都是外族人,长的都一个模样,在国危城破的时刻,对外族人喊打喊杀一定是正确的。而一听说有戎人,越来越多人涌进大宅,哑丫头扑在我身上,替我挡着他们扔过来的石头木屑,师父阻挠他们,用尽口舌劝说,双方动手,义舅舅孤身乏力,应付不过来。

直到三公子闻声赶至,带我冲出人群,义舅舅则左手拽着师父右手抱着哑丫头随后跟来,我哭着跟三公子说:“夜草没了,月牙也没了。”三公子拭去我的眼泪,安慰我:“没了便没了,大不了,我把明天的后天的大后天的,通通都摘下来送给你。”

这花言巧语的混蛋还是一点没变,以前还说只能摘一次,现在都不限次数了。

我在想,该如何描述这两个月,从哪个人开始,从哪里件事开始,或许,该用个上帝视角。

北戎是攻城方,他们有自己的战略,前七日,他们只围不打,但他们分出人手将帝都周边乡镇洗劫一空,他们每天在阵前摆酒吃肉高调喊话,谁愿意做第一个开门献城的人,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又说皇帝都跑路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总之都是些煽动情绪想策动百姓大乱的话。

七天是一个极限,城中万户百姓所存粮食的极限,或许应该说,都不用七天,因第四日起,没有粮食吃的人疯了似的挨家挨户到处抢,都不用敌军动手,自己人已经先打了起来,打输的一方动了开门的心思。

老侯爷是袭爵的武侯,以前曾兼职当过将军,凭借年轻时的一点威望,组织青年力壮的百姓,集齐那些小官小将,维护着秩序,命数人死守着各处的城门,老侯爷叫喊着:“北戎人强悍野蛮,不是什么温顺之人,一旦开城门后果不敢想象,谁敢开城门,这千古罪人的名必然要背负!”

“朝廷不会放弃我们,朝廷一定会派人再打上来驱赶北戎,我们要做的,便是给朝廷争取时间,死死守住,不能让北戎人进尺分毫!”

粮食是最大的问题,老侯爷先把自己家里的存粮贡献出去,然后带着人到处搜刮那些大户大官家里藏起来多余的粮食,每天定点搭棚施粥,先养将士,再养百姓。

第七天开始,北戎撤去酒肉,试探性的攻城,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不定时不定点的试探,让人高度紧张,夜不能寐食不能寝,生怕一个疏忽,他们就偷摸打了进来。

城中每天都有暴乱需要压住,有些人会说,与其这样绝望饿死困死,不如开城门,他们指责着老侯爷,不应该再做无畏的抗争,说不定北戎会网开一面,只要把钱财女人都给他们就能活命,窝囊一点又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少时不爱习武,书也读的不好,没想到,第一次穿甲衣,竟然是这种时候。”大公子的手,握笔不行,握剑也有点抖。

“你看我,英不英俊。”二公子还是那副德行,这样严肃的时刻,他还能摆着造型,笑得出来。

以至于未来婆母看不惯,对他俩的脸色,又冷了几度,未来婆母给三公子穿甲系衣,在他腰间的铜铃旁挂了个平安符,而三公子的眼睛,一直在看我。

而我则在给义舅舅系平安扣。

第十五天时,面对时不时的骚扰,老侯爷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北戎以劫掠成功便跑出名,攻城是件费时费力的事,北戎不一定有这么多的粮草支撑,老侯爷想找个突破口冲出去,一来给朝廷报信,二来若能出去,便集合帝都周边郡县反打,他相信,夏朝绝不都是庸庸之辈。

第二十天,北戎首领集齐火力猛攻帝都,放言一定要把帝都打下来,把夏朝人踩地上蹂躏。

第三十天,老侯爷第二次突围失败,带回来的人寥寥无几,以及,大公子的尸体没能带回来。十二岁的哑丫头哭的不比我少,大公子常来大宅,他虽没什么大的才学,常以庸人自居,但也认真的教哑丫头认字。

这里再用个视角,南逃的皇帝太后以及朝廷那帮核心的大官贵族安稳后,确实有派军北上出征,但夏军主帅无能,在这一个月里屡次应战屡次失败,反被北戎打的落花流水节节后退四散而逃。

打仗耗财耗力耗人且不讨好,出逃带的国库财务本就不多,每天花钱如流水,太后的亲信朝臣一番商议,重定战略,决定先保住岭河以南,暂时放弃岭河以北包含帝都在内的疆域,日后再寻机会收复。

而我们这些帝都顽固份子的死守,在那帮人眼里,也许就是个笑话吧,没有粮食,没有外援,无论是人数还是刀甲器械都比不过外面的戎敌,守城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因这跟慢慢等死已无区别!

可我们这些被困的无知百姓,哪知朝廷的决策,每天醒来怀揣着一点点的希望,哪怕北戎高调大喊,夏朝的小皇帝已经放弃了我们,让我们趁早投降,我们都坚定的不信。

“宁愿战死,决不投降!我家没有投降的怂蛋!”老侯爷对着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对着自己的夫人,对着我,咬牙切齿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