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代价
母亲回了帝都,没办法只能求外祖父放过老爹,外祖父鼻子一哼:“他把我的女儿拐走,还大言不惭挑衅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什么都没有,算什么明媒正娶,还什么婚书,你们的事,我同意了吗?”
夏朝那么大,总有外祖父手伸不到的小地方,母亲和老爹已经盖上戳子,成了婚,母亲把婚书摆在外祖父面前:“他无父无母,义父已故,我……”母亲差点把心里那句她也无父无母说了出来:“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外祖父只觉可笑:“有婚书又能怎样,我何曾会在意这一张破纸,他若不愿意和离,我便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正好,连和离的纸也给省了。”
母亲只能说:“我有孕了。”
是的,是我是我,我来了。
外祖父板着脸不为所动:“我可以给这个孩子再找个好爹,天下好男儿这么多,哪一个都行,唯独他,不行。”
在母亲肚子里的我听了只想默默流泪,要个亲爹竟这么难,原来当皇帝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母亲坚决:“我只要他。”
外祖父态度强硬,劝说:“只要你乐意,要什么样的男人都行,你多有几个我可以当没看见,他一个夷人,一无所有,到底有什么好?”
外祖父其实一直知道老爹的存在,一度以为母亲私下养了个男宠,对于这事,外祖父是睁只眼闭只眼,但母亲却非要和这个夷人男宠正式成婚,把人摆到明面上去,这才把外祖父气着了。
母亲不屈:“他若死,我也不活。”
为了和母亲一起抗争,为了不要一个后爹,我努力发挥出一点贡献,母亲疼得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外祖父难得有一副慈父之容,对母亲表现出关心:“再如何跟我置气,也别伤了身子。”
后来,外祖父还是妥协了,接受了老爹这个异类的存在,但外祖父还是不太喜欢老爹,对他有很大的意见,至死都没把我老爹看顺眼。
我着急的想知道,老爹和外祖父当初是怎么对决的,老爹则慢悠悠对我说:“我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嘁,别以为我不知道,老爹当年后背全是杖伤,是被人抬出皇宫的。
当时母亲第一次急哭了:“你知不知道,他会杀了你的。”
老爹也很后怕,他不怕死,不怕疼,唯独看到母亲哭了,他才真正觉得后怕,他是自己冒然决定回来见外祖父,就像他对外祖父说的:“她常爱管很多看不惯的事,我们总是一次次的换地方,我意识到,她生来就是那样一个光彩耀目的人,不该是这样平凡的度过这辈子,她曾说,把后半辈子交给我,但我不希望她的后半辈子躲躲藏藏四海为家,我希望她可以堂堂正正的做我的妻子。”
“她劫狱是有错,您也罚了,您是皇上,也是一个父亲,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之间是怎样的复杂关系,我只知道,那日她发着高烧,我照顾了她一晚上,她叫了一晚上的爹爹……”
“她知道您最爱喝的茶,最爱吃的点心,最爱看的文章,最喜欢的书法,她甚至能一笔一笔把您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她还知道您最习惯的动作……那您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寻思着,话里话外没有挑衅,连我听了都为之动容,然后老爹慈爱般的看着我,补上最后一句:“我说完你母亲这些事之后,最后对你外祖父说,我决定回来,因为,我也要当父亲了。”
我想了很久,才恍然大悟。
大抵是外祖父刚有片刻温情,转眼又有一种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还附带一颗小白菜的愤怒感,于是,狠狠杖责老爹解恨。
而让老爹后怕的是,万一外祖父真不留情把他杀了,留下母亲一个人还带个孩子,她这后半辈子该有多痛苦。
后来,外祖父对里对外把他俩这段事给按下,趁着月份小,给自己女儿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赐了一座亲王级别才有的府宅,母亲到底没有像表姨那般痛哭流涕,她给外祖父行了大礼:“女儿拜别爹爹。”
外祖父也没有太过不舍,毕竟那宅子离宫门近,都不用轿子抬,走两步就回家了。
母亲成婚后住在宫中养胎,而老爹继续养他的马,不过地点换了换,帝都的马可比寒酸小舍的马多多了,但好歹是个官职,不用他亲自下手刷马了。
因老爹住在宫外,两人大半个月才能见上一面,一见面,就要抱上很久,一点也不舍得分开,直到母亲快要临盆,外祖父才把老爹留职召入宫照顾母亲。
老爹回忆起母亲生我那日,在南夷那边,生孩子挺简单,小孩嗖一下就出来了,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外祖父眼里是件大事,整座大殿安排满了人,稳婆、太医以及请了宫外的大夫数十,若母亲出点什么状况,定可及时一一应对。
母亲在房中生产,时不时闷哼两句,其余时候只有稳婆的喊声,外祖父搬着椅子在偏殿坐着,听着不真切的声音,心里不是滋味,眼看我老爹心不在焉,外祖父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怼他:“你还有脸坐着?”
于是,老爹站了一整夜。
外祖父跟年幼的我说,你母亲跟你外祖母一样脾气倔,生孩子明明那么痛,偏咬着牙不肯喊出来,你以后要娃娃,一定要喊出来,不然你夫婿不知心疼。
我问外祖母当时是如何情况,外祖父静默了很久没说话,后来是老内侍跟我提起,外祖母当时因是双胎,有些难产,加之她无求生之志,人差点没救回来,外祖父握着她的手,几乎是哭腔说:“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你,我求你……”
母亲生产时出了点小状况,但最终,母亲和我这颗小白菜都很平安。
而故事没有结束,结局也非皆大欢喜。
回来的另一个代价,母亲被迫接受,母亲成了表兄身边诸位老师之首,表兄从此感受到了一种未有过的压迫感,于是,悬梁刺股,更加奋发图强。
老爹升了官,被安排到外祖父身边做事。
而我也被外祖父养在身边。
身上挂职的母亲住在宫外那座大宅里,我和老爹被锁在深宫大院,老爹好歹还能半个月回去一趟和母亲燃起片刻温情,而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第一次回家。
此情此景,让我不得不打个比喻,比方说,如果母亲是一方诸侯,那我和老爹就是送入宫中保持平衡的质子,如果母亲是外出打仗掌握军队实权的将军,那我和老爹就是留守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