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久必痒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婚姻是什么

它披着美丽的外衣,引得无数人不惜一切纷纷奔赴,但是这看似平静的婚姻长河,其实内心全是沙砾,岁月像一块宽阔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光了爱恋、激情和关切。

风,夹裹着春天的气息迎面扑过来,像无数小手抚摸着脸庞,路边的垂柳就在这春风的吹拂下一点点变绿。济南的春天是稍纵即逝的,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夏天就会带着骄阳来临。

晓荷骑在自行车上,不紧不慢地蹬着自行车,春天来了,整个人也仿佛舒展开了,浑身轻松了很多。她一边蹬车一边打量着路边的楼盘,最近几年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济南的大街小巷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道路两旁新开发的小区比比皆是,一栋栋居民楼像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楼房有古朴的,有新潮的,风格各异,但是这些像森林一般密密匝匝的楼房,却没有一扇窗是为她打开的,这让在这个城市奋斗了十年的晓荷十分不平。

人向来都是随着环境改变而改变的,晓荷虽然很热爱自己的故乡,但在这个城市十年了,她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繁华的都市,热闹的人群,宽阔的马路,是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十分向往的生活环境。晓荷知道她身边的一些本地人虽然在表面上十分友好,但背地里对他们十分不屑,因为对于一个外地人来说,你只有在这个城市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算是在这个城市扎下了根。

晓荷看着路边的一栋栋住宅楼心里有说不清的感觉,明年天天就该上小学了,如果房子买不下来,户口问题也就安定不下来,在这个城市,空挂户口的孩子是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接收的,即使接收也要交一大笔借读费,钱还是其次,她真的不想让孩子背着务工子女的身份开始他的求学生涯。

“贫贱夫妻百事哀”,现在想来,晓荷越来越觉得古语的精辟和凝练,那是古人一辈又一辈经过生活的考验,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

可是这古语如果在七年前和晓荷说,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并且有一大堆话等着反驳,“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爱情的婚姻才是最悲哀的,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只要有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她会一脸的不平与不屑,好像这句话亵渎了她的爱情。

但是走进婚姻七年,晓荷终于体会到物质和金钱对于婚姻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向往美好悠闲的生活,这是天性使然,晓荷当然也不例外,她虽然是从农村的艰苦环境中走出来的,但要强的性格决定她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

一直以来,晓荷对生活的期许是如果条件允许,她在家里相夫教子,养养花,看看书,煲各种营养的靓汤调剂生活,每逢假期一家人去世界各地旅游,让孩子从小就见多识广,从小就要挖掘孩子的潜质,给他最好的教育。可是现实的生活是她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每天醒来就开始一天的接力赛,像个陀螺一样不能停息。

生活的局限远的不说,就说房子吧,在她的想象中她的房子应该在新建成的小区,房子的楼下要有茂盛的绿色植物,还要有个儿童的游乐广场,这样在天气好的时候,她可以坐在阳光下,看孩子们来来回回地跑,感受那种平凡的幸福。周围都是年龄相仿的邻居,那样孩子从小就会有着很多的玩伴,现在都是一个孩子,没有玩伴的孩子性格注定不够健全,在一个小区生活时间长了,说不定相处下来,自己还可以找到一两个知己。

对于房子本身,晓荷倒没有太大的奢望,只要阳光充足,除了他们的卧室,要有孩子独立的房间,最好再有间书房,看书是需要氛围的,在一个独立的空间看书绝对是一种享受。每当晓荷想象着未来的家,就会忍不住无限向往,她想她会用全部的心思来布置他们的家,阳台上种植翠绿的吊兰,房间的陈设不需要奢华,只需要无尽的温馨……

可是这样一个对生活基本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这使晓荷对生活充满了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又不断遭到自己的打压,在结婚后的很多时间,晓荷只好对着魏海东不厌其烦地描述他们未来的家,以排解自己不能实现愿望的郁闷,但是她看到了魏海东日渐厌烦的脸色。

于是,这样的向往最终成了她心口永远的痛。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是幸福的一代,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们没有经历过抗日战争的硝烟,也没有遭遇自然灾害的侵袭,好像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但是当他们走出学校、走向社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们是幸福的一代同时也是尴尬的一代,他们没有赶上粮油补助,没有赶上铁饭碗,当然更没有赶上福利分房,他们要自己全权负责自己的生老病死、娶妻生子。

九十年代后期,在经济大潮的推动下,取消福利分房像给城市的房地产业打了一剂强心针,房地产开发成了城市最热门的行业,城市里到处开始如火如荼的建设,房子价格当然也水涨船高,如果不是父母做城市的先行者或者给予强大的经济赞助,一对年轻人想要在城市买一套商品房成家,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晓荷和魏海东的家都在农村,父母是典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在闭塞的农村,千百年来信奉的是养儿防老,多生孩子就等于多存钱,晓荷和魏海东的父母当然对这个观点也深信不疑,偏偏他们出生的年代又是计划生育没有完全普及的年代,他们都是上有哥姐、下有弟妹的幸运儿。

对于一个农村的家庭来说,靠在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要养育三四个孩子,僧多粥少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同时供几个孩子上学是非常困难的,大多数家庭通常在孩子可以帮助大人干活的年纪,也正好是小学毕业的时节,他们已经可以认识自己的名字并且出门找厕所能识别男女的时候就让孩子辍学了,所以农村孩子能读完大学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晓荷的家在鲁东南,她在家里是老大,她上学的时候,弟弟妹妹还小,等到她小学毕业,学习的优势渐渐显露出来,以优秀的成绩考上初中的时候,弟弟妹妹也陆续上学,财政开始吃紧。可是看到她的学习成绩优秀,开明的父母不舍得让她辍学,后来妹妹小学毕业,家里实在供不起三个孩子,就让她的妹妹辍学了,这是她一直感觉愧对妹妹的地方。

魏海东的家也在鲁东南,只是不在同一个乡镇,情况基本和晓荷一样,不同的是魏海东考上的是本科,学的是比较热门的计算机专业,晓荷考上的是大专,学的是语言类专业。

这样看来,晓荷和魏海东显然是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典范,直到现在都还是十里八乡的荣耀,但荣耀归荣耀,他们毕业后面对的却是更为艰难的局面,尽管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十几年,但对于一些偏远山村来说,影响却是有限的,家乡的经济发展一直十分缓慢,尽管全家人齐心协力奋斗,无奈条件限制,等到他们毕业的时候家里几乎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更令晓荷和魏海东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经过了十年寒窗的煎熬,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跳出了农村,却遭遇了更大的尴尬:毕业分配制度被取消了,他们要手里拿着自己的档案找工作;粮油补助被取消了,他们要用自己的微薄的工资养活自己;福利分房被取消了,他们要为有一个属于自己挡风遮雨的房子奋斗几十年。

晓荷和魏海东是在一场老乡会上相识的,年轻的心很快因为相同的成长背景而惺惺相惜,他们互相鼓励,像一对怕冷的小动物一样靠着取暖,相爱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毕业后他们一起留在了省城。

但他们的恋情同时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反对,魏海东的父母认为好不容易供儿子读完大学,儿子彻底跳出农门,怎么也要找个城市的媳妇才算在城市扎了根,而晓荷的家和魏海东的家虽然不在一个镇,但是互相打听也能打听到,他们认为晓荷还有弟弟妹妹在上学,以后的负担肯定很重,于是当面和魏海东提出反对。

晓荷家反对的理由更加明确,晓荷的母亲虽然是农村人,但看事情是很有见地的,她对晓荷和魏海东的婚事很不看好,她对晓荷语重心长地说:“晓荷,我们供你上大学可是很不容易的,虽然不图你回报,但是我们希望你过得好,女孩子读书就是为了找个好归宿,现在趁着年轻,你就是不找个有权有势的,起码也要找个有房子的,农村的女孩子相亲还要先看看房子呢,你已经穷了二十多年了,还想继续穷下去吗?你们两个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让我怎么放心呢?”

恋爱很容易使人的智商下降为零,晓荷当时已经陷入了情海,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她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说:“妈,你就放心吧,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我和海东以后都是有工作的人,房子只是早晚的事情,我相信我们可以创造一个美满的家庭,你放心,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有自己的房子的,到时把你接过去好好享几年清福。”

千古以来,爱情都是愈挫愈勇的,他们的恋情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更加坚定,“儿大不由娘”,双方家长看他们坚决的样子只好不再反对,于是晓荷在租来的房子里做了魏海东幸福的新娘。

虽然没有钱,没有房子,但那时候的生活是幸福的,爱情是最好的调色板,他们因为年轻而豪情万丈,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他们相信只要努力,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所以贫困并不能阻碍他们幸福地生活,他们在租来的房子里过得有滋有味。

但是生活是现实的,随着婚龄的慢慢成长,他们的激情呈直线下降趋势,生活很快向他们揭开了温情的面纱。对于两个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来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一针一线都要自己置办,而晓荷和魏海东毕业的前几年,所有的工资除了自己吃饭,剩下全部交给父母用于改变家里的状况了,所以结婚后他们的生活基本是从头开始。

晓荷从小是吃苦长大的,对于这样的生活还比较适应,她最适应不了的是在这个城市每年都要搬几次家,像候鸟一样到处迁徙,她感觉自己的柔情蜜意和对生活的憧憬,一点一点在搬家的过程中消磨殆尽,每搬一次家她都像经期综合征一样烦躁不安。

人,之所以有苦恼,是因为内心的欲望,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是来自梦想。如果一个人衣食无着,他会渴望温饱,等他有了温饱,他会渴望安定,等他安定了,他会渴望奢华。晓荷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最初她渴望走出闭塞的农村,做一个体面的城里人,参加工作后她觉得自己第一个愿望实现了,她开始渴望爱情,现在她的爱情也实现了,她开始渴望一个温暖的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房子就是没有自己的家,那个梦想中的家园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时刻吸引着晓荷这根铁钉,她做梦都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随着房价的飞涨,他们买房的梦想像风筝一样越飞越高,遥不可及。

晓荷和魏海东都是工薪阶层,每个月的固定工资要吃饭、穿衣、交房租、交水电费,还要接济各自的家庭,几乎每个月都是捉襟见肘,而房价就像上足了发条的钟表一样一个劲攀升。

更为残酷的是在结婚一年后,他们在一次激情中不小心怀上了爱的结晶,他们都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束手无策,魏海东的意见是不要这个孩子,生活的残酷已经让他们猝不及防,如果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不如先不要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而晓荷虽然对房子的渴望到了痴迷的地步,但对于出现在腹中的小生命,她的母爱突然开始觉醒,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而爱情之于生活是那样的苍白,她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一次一次在梦中哭醒。

孩子的到来是托了爷爷的福。魏海东的爸爸一听说他们要把孩子做掉,扔下手中的农活就坐车来到济南,这个耿直的老汉见到魏海东和陈晓荷一顿猛批,“你们长大了,有本事了是不是?婚都结了,有了孩子还不要?不知怎么想的,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谁敢动我大孙子一根头发,我跟你们没完!”

父亲的话对于魏海东而言就是圣旨,不论什么时候都得绝对服从,而晓荷刚开始诉说生活的艰辛,实在不适合要孩子,公公的话就挡了过来,“我们年轻的时候,比你们现在苦了不止十倍,不还是把海东他们一个个养大了?你们要嫌孩子累赘,等生下来送回老家,我和你妈用米糊糊也能养大。”

孩子最终生了下来,晓荷当然舍不得送回老家吃米糊糊,而当成为母亲以后她才知道:孩子可以让一个女人有脱胎换骨的改变。她变得没有自己,没有原则,甚至连世界观都改变了,她觉得自己对孩子有着莫大的责任,她要全权对他负责,她把自己的梦想也全部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她现在最信奉的一句话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但魏海东对她的观点嗤之以鼻,他说:“我从小也没有什么学前教育,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照样比那些城市的孩子强很多。”

魏海东对晓荷对待孩子的态度十分不满——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要知道孩子都是被宠坏的。而晓荷坚持的是关爱教育,让孩子从小感觉到爱,培养良好的EQ,所以她对魏海东十分不满。两个相爱的人也由此渐渐开始了吵架生涯,这不能不说是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除此之外,其他的矛盾也渐渐凸现出来,添一个孩子就是添了一台花钱的机器,偏偏两边的老人都脱不开身,没人能帮晓荷带孩子,找保姆又不放心,晓荷觉得反正她的单位又不是铁饭碗,一咬牙辞了职,专心在家带了三年孩子。

他们家的底子本来就薄,这样过了三年,基本坐吃山空,房价却一天没停地往上涨,买房子更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对房子的梦想从结婚开始,已经整整做了七年。

现在他们租的这套房子,是一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旧房,顶楼,冬凉夏热,唯一可取的是价格比较合理。晓荷现在想来,或许就是生活的困顿让她看清了婚姻的本质,也是生活的磨砺让她失去了对魏海东最初的崇拜,其实在婚姻生活中,彼此崇拜也是夫妻感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晓荷想起往事,一阵失落涌上心头,但想起魏海东今天早上的话,她又释然了,生活固然是一种磨砺,但只要有希望就有前进的动力,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何况魏海东也曾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内疚地说:“晓荷,对不起,我知道你的梦想,你等上几年,咱们攒点钱,我一定让你住上咱们自己的房子。”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是很满足的,心中有爱,春暖花开,在纷扰的世界有什么比一家人平平安安更重要?

晓荷骑在自行车上一边走一边想,等买上房子她会像从前一样,平心静气,相夫教子,再也不动不动就发脾气了。明媚的阳光下,她看着渐渐露出绿意的柳枝,一抹微笑慢慢浮上她的脸庞,腮边露出浅浅的酒窝,可是,此时的晓荷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辆奥迪车正打着转向灯向她这边驶来。

这是一辆黑色的奥迪,刚刚洗过的车身在清晨的阳光里像一条闪闪发光的鱼,晓荷在倒地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被撞到了,确切地说是她的自行车和奥迪车刮蹭了,因为是同方向的刮蹭,所以她倒地的速度并不猛烈,她还下意识地用手去撑住身体,因为她今天穿的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裤子。

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体形总会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变化,好的衣服会掩藏体形的缺点,把优点发扬光大,但是好的衣服肯定是好的价格,晓荷身上的这条裤子是一个有名的女装品牌中的一款,这款裤子遮掩了腿部的赘肉,最大限度地表现出腿部的挺拔,她一穿上就十分喜欢,但是价格让她犹豫了很久才买下来。

晓荷一直有个习惯,每当她要买比较奢侈的物品,她就会想起在农村劳作的父母,然后按照父母的劳作收入来换算她要买的东西,越换算越充满了负罪感。但是城市的东西,价格与农村老家的物品价格肯定有着天壤之别,而她身处都市久了,眼光自然也比较挑剔,结果往往是她看上的,接受不了价格,价格合适的她看不上,常常逛半天街一件东西也买不上,熟悉她的朋友最怕和她一起逛街了,用她们的话说就是:强烈打击逛街的成就感。

很不幸的是,晓荷的手没有阻挡住身体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她的身体经过短暂的挣扎之后以壮烈的姿势扑出去,一条腿不可避免地跪在了坚硬的柏油马路上,手掌扑在地上一阵发麻,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疼痛,晓荷怕路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急忙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腿上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晓荷低下头,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裤子,刚才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已经破了,隐约可以看到膝盖上擦破了一层皮,正在渗着血水,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晓荷抬起头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她的不远处,戛然停住的是一辆光可鉴人的轿车,由于刚才的刮蹭,车门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划痕,像一条蚯蚓一样趴在车身上,丑陋而醒目,晓荷马上联想到刚才的走神,联想到有钱人的嚣张跋扈,看来自己要有麻烦了。

晓荷极力在脑海中回忆刚才的细节,找出自己可以反击的理由,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像一只迎接战斗的公鸡,她吃力地想从地上站起来,战斗需要一些势均力敌的气势,她不能让一个司机居高临下地对着她说话。但是猛一起身,腿上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凉气,她只好在地上蹲了下来,想着怎么对付眼前的这个突发事件。

脚步由远及近,很快在晓荷的身边停下来,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你没事吧?”

晓荷抬起头,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车里的男人就站在了晓荷的面前,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弯下腰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晓荷,他的五官棱角分明,额头很宽,眉毛浓黑,短短的头发很干净,身材稍显清瘦,但又不失阳刚之气,深蓝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暗红色的领带,浑身上下整洁挺括,可以看出良好的质地,一看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呈四十五度弯下来,恰到好处地表示了自己的关心但又有一点居高临下的傲慢。

面对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晓荷突然为自己刚才的猜测而脸红起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摇摇头说:“应该没大事。”

“没事就好。”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很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晓荷继续说,“实在对不起,刚才我打了转向灯,明明看见你放慢了速度,可到了跟前你居然一点都没有减速,幸亏我开得慢,不然真是危险,把我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有注意到。”晓荷说着就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样仰着头和一个男人说话,感觉十分古怪别扭,再说一直这样蹲在地上,很可能会让人误会自己想要讹诈一笔医疗费。她一直是个要强的人,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对方见状很自然地伸出手,晓荷看着他伸出的手犹疑了片刻,脸瞬间红了,尽管不是纯情的小姑娘了,但她一直是很保守的,面对一个陌生男人伸出来的手,她有点不知所措。

但是面对别人伸出的手,自己没有回应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晓荷低下头,顺从地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像春日的阳光,他稍一用力,她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好意思,晓荷用眼光的余光看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生活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岁月的印迹,眼角有了细密的鱼尾纹,但是眼神是睿智而自信的,只是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带着一丝阴郁,让人感觉不可接近。

对方很快松开晓荷的手,弯下腰把自行车从地上扶了起来,车把因为刚才与地面的碰撞,扭向了一边,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西装,但还是很熟练地用双腿夹住车前轮,把车把扭来扭去直到车把与前轮平衡,这让晓荷大为吃惊的同时又有点感动,在她的印象中,有钱人大多飞扬跋扈、目中无人。

对方把自行车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到没有别的问题,就把自行车支到地上,对晓荷说:“你的自行车看来质量不错,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晓荷听到对方很真诚实在的话语,刚才的沮丧和责怪很快烟消云散了,她腿稍微有点瘸着地走到自行车旁,看到除了车筐有点瘪,没有什么明显的创伤,于是也笑了一下说:“谢谢你,看来没什么事了。”

晓荷抬头,看到眼前的男人目光正在落在她的膝盖上,这让晓荷很是局促,她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看到裤子的膝盖处因为刚才的摩擦,出现了麻花状的破损,一丝血迹隐隐透出来,她的膝盖被擦破了。

“你的衣服都摔破了,腿感觉怎么样?我看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吧?”他不无担忧地说着,又有点着急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晓荷随着他看表的动作忽然发现太阳已经慢慢爬上了半空,大地也在太阳的照射下变得暖洋洋起来,她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最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经过这么一撞连上班也忘了?

晓荷顾不上男人的目光,她用受伤的腿艰难地蹬开车子的支撑,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糟糕,我要迟到了,我的腿应该没事,还是不要去医院了,你也赶紧去忙吧。”

“你真的确定没事?”对方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眼神里充满着真诚。

晓荷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好人,她抖了抖摔伤的腿,确定只是皮肉伤,点点头肯定地说:“没事。”

晓荷一边说一边蹬了一下自行车的脚蹬,脚蹬也因为刚才的磕碰有点变形,一蹬就发出刺耳的噪音,晓荷苦笑着摇摇头,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荷正要骑上车往前冲,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等一下。”

晓荷急忙刹住车,以为他发现了车上的刮痕要和她算账,不禁心里着急起来,可没想到的是他快走几步来到她的面前,从衣兜里拿出钱夹抽出几张钞票和一张名片说:“这样吧,你的衣服和自行车都摔坏了,这点现金你收着,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这是名片,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再找我。”

晓荷看到他认真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从他的手里接过名片说:“你还真是个好人呢,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不过真的没有这么严重,况且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你的车也受伤了,咱们算是两清了吧,名片我收下,但是我想你肯定不希望我会去找你吧?”

晓荷说到这里看到对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他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这在不惑之年的男人中是很少见的,她喜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男人,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发花痴,她冲着他挥挥手说:“我真的来不及了,你也赶紧去忙吧,再见。”

说话间,晓荷一抬腿骑上自行车,很快往远处骑去,只留下身后的男人手里捏着几张钞票对她的背影行注目礼。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晓荷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忙乱的早上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人生的际遇永远是猜不透的谜语,不到最后谁都不会知道谜底是什么,至于后来苏逸轩会在她生命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也是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晓荷在滚滚的车流中想到刚刚那关切的眼神,心里涌起一丝酸楚,魏海东这样关切的眼神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婚姻到底是什么呢?它披着美丽的外衣,引得无数人不惜一切纷纷奔赴,但是这看似平静的婚姻长河,其实内心全是沙砾,岁月像一块宽阔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光了爱恋、激情和关切,抽丝剥笋般裸露出生活的本质,仿佛海市蜃楼过后的灰暗,看来婚姻有七年之痒的说法确实是有道理的。

尽管晓荷顾不上腿疼一路飞奔,到单位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办公室每天一成不变的晨扫已经过去,刚刚拖过的地板上还留着水渍,看起来光可鉴人。

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上公司经理,公司经理吴浩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他脸上总是有着一副与他年龄不符的精干和严肃的表情,酒瓶底一样的眼镜后面永远是冷峻犀利的目光。

吴浩非常敬业,每天都是第一个到达公司,身先士卒地做出敬业的表率,使员工不得不像他一样严格遵守公司的制度,做到不迟到不早退。虽然是私企,可吴浩不会像一些私营企业的老板一样对员工和蔼可亲、体贴入微,用温柔战术让大家为公司卖命,他只是纪律严格、奖罚分明,公司员工私下里经常议论,吴经理肯定是受过什么打击或挫折,要不年纪轻轻干吗整天黑口黑面的?

晓荷发现吴浩正用冷峻的目光看着自己,心里有点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车祸这样的事情纯粹属于天灾人祸,谁也不愿意遇到,自己是在上班路上发生车祸的,严重一点的话应该算是工伤,干吗一副自己理亏的样子。

想到这里,晓荷镇定地走到吴浩的面前,带点夸张地说:“吴总早,我今天真是太倒霉了,在路上被一辆拐弯的车给碰倒,要不是那车开得慢,估计现在就在医院了,这不在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不好意思。”

吴浩看到晓荷一瘸一拐的样子,表情缓和了一下说:“哦?怎么会这样?你没事吧?”

晓荷宽慰地笑笑,这人再怎么黑口黑面,毕竟还是有人情味的,她一边往自己的办公桌走一边摇摇头说:“没大事,就是腿蹭破了一层皮。”

吴浩点点头,算是对她迟到事件的认可,但很快言归正传回到工作上,“陈老师,你以后在路上可要小心一点,另外,我正在统计本周需要完成的几个文案,你手头的文案处理得怎么样了?”

中国的语言博大精深,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些特色的语言,济南也不例外,这个文化古城有个非常有标志性的称呼,就是一般年幼称年长的或年龄相仿的为“老师”,如果你到济南出差或者旅游,想要问路,见到年长的不论男女,称呼“老师”是没错的,这个称呼适用于比自己年长的人。

晓荷从进公司开始,吴浩一直称呼她为“陈老师”,一是因为晓荷在公司里年龄算是比较大的了,她和吴浩相仿,直呼其名显然有点说不过去,再者也算是吴浩对晓荷的器重,所以公司的同事都随着吴经理称呼“陈老师”。晓荷初来公司的时候极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从前在单位她都是以小自居的,大家都是叫她“小陈子”,没想到生完孩子复出江湖,自己已经被称为陈老师了,看来真是年龄不饶人啊,她看着自己眼角的鱼尾纹唯有自嘲。

晓荷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今天的任务还是相当繁重的,他们公司虽然说是文化公司,但是业务却囊括了书刊、简报、海报的广告设计和印刷,以及一些文化活动和公司宣传活动的设计和策划,工作内容相当繁杂。

由于广告行业利润可观,于是但凡有点实力和关系的人都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这是个渐渐成熟的行业,所以市场价格也逐渐透明,公司之间的竞争也日渐白热化,私营企业由于规模和资金的限制,可以说是在夹缝中求生存。晓荷知道吴浩撑着这个公司压力很大,但是也知道他是个对什么人都有着本能怀疑的人,所以公司一直留不住人。而她一直都能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又不对公司的事情干涉过多,所以很得吴浩的欣赏。

文案策划是一个年轻时尚的行业,晓荷知道她的年龄是无法回避的一个弱点,私营企业的工作如同捧在手里的泥饭碗,去留全凭老板个人的喜好,她是怠慢不得的,所以尽管对吴浩像个债主一样追工作的态度有点反感,她还是竭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说:“现在我手头还有一个章丘大葱的广告设计和白领丽人俱乐部的女子沙龙的活动策划没有完成,今天估计很紧张了。”

吴浩想了想说:“这个平面设计的广告今天必须拿出来,下周一就要复印,女子沙龙的活动策划也尽快吧,最迟不能拖到周二,你周二在家也要考虑一下。”

晓荷没等吴浩说完就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这么多工作积压在案头,吴浩还是一个劲地催,她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吴浩看到晓荷开始工作,也从对面许兰的手中拿过一份策划书,踱着平稳的步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晓荷看着吴浩的背影,忽然想起现在社会上流行的对打工人员的说法: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牛使。这简直就是自己的写照,但是为了梦中的家园,她不得不忍受这样的工作压力,吃得苦中苦,方能住上房,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浩一出门,办公室里就骚动起来,策划部一共四个人,那个特聘的美术编辑不坐班,这里就成了女人的天下,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晓荷的办公室是传统模式,为了节约成本和互相监督,桌前没有任何遮挡,一个眼神都被尽收眼底,所以她已经对办公室另外两个女孩的重复动作熟视无睹。

看到经理出门,办公室的两个女孩立刻行动起来,董雪拿出咬了一半的面包,一边盯着办公室门口一边紧张地咬了几口,然后喝口水冲冲。许兰拿出化妆盒,对着镜子往脸上打粉底,粉扑在她手里像是蜻蜓点水,一会工夫脸上就白白嫩嫩。这是办公室每天晨扫过后的经典节目,晓荷都搞不明白一个小姑娘不拖家不带口,怎么整天连早饭也来不及吃?

董雪吞完面包喝完水才满是担忧地对晓荷说:“陈老师,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被车撞了呢?伤到哪里了?”

晓荷看着董雪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善意的关心,她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流,董雪也是农村出来的女孩,刚刚中专毕业,到鹏展文化公司还不到一年,晓荷看到她仿佛看到了刚刚毕业的自己,董雪就如一股山泉般澄澈透明,她不由得对她多了一些格外的关注,董雪这个丫头也机灵,什么事情一点就知,让晓荷觉得很是贴心。

晓荷急忙对董雪摇摇头说:“没事,过一个丁字路口,没看见一辆车要拐弯,被别了一下摔在地上,幸亏那人开得慢,要不的话估计我这条腿要废了。”

“那辆车是什么车?开车的是男的还是女的?你没向他要点赔偿费什么的?”许兰一边用眉笔淡扫娥眉一边发出连续的疑问。与董雪的纯真透明、不谙世事相比,一同来公司的许兰就过于成熟和世故了,许兰是专业学设计的,比起半路出家的晓荷要专业很多,但是她心思似乎不在专业上,她的口头语是“年轻就是本钱”。她本来弯眉细眼,嘴唇微薄,有着尖尖的下巴,清秀可人,但是她最大的爱好就是不停地用各种化妆品在自己的脸上做试验,整天弄得五官一片姹紫嫣红,让她看上去失了清纯,反而没有本来的面孔可爱。

“是辆奥迪,开车的是个男的,但是我把人家的车子也划了一道,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赔偿费?”晓荷一边忙着一边随口回答许兰。

“这你就傻了。陈老师,开奥迪啊,他们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你这个样子怎么也要让他拿出一千块才能让他走,不然找交警,他们一般是很怕麻烦的,肯定愿意私了。”许兰懂行地说。

董雪看着晓荷微微颤抖的腿唏嘘不已,好心地说:“陈老师,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们看你一瘸一拐的,到没到医院查查?”

晓荷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没事就没去查,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腿没事,可是裤子磕破了,把我心疼的。”

“呵呵,你这人真是舍命不舍财啊,腿都摔破了,还在乎裤子?有什么损失,让对方给你补偿就是了。”许兰合上化妆盒,很不以为然地说。

晓荷张开嘴,想说对方给自己经济补偿自己都拒绝了呢,想一想觉得无趣,急忙说:“好了,好了,大家赶紧干活吧,回头让吴经理看见又要挨训了。”

由于昨晚没有睡好,晓荷觉得脑袋木木的,锈住了一般,她处理完一些需要修改的草案,拿起章丘大葱的照片放在手里反复摆弄,照片上的大葱葱白洁白,连一点瑕疵也没有,有点不像真的,她绞尽脑汁想不出与之匹配的广告词,她的任务是将照片和广告语完美结合,拿出设计好的脚本由美工完成。文案策划绝对是一个折磨人的工作,要为不同的商品找出与众不同的优点,以期打动人心。

一般交给鹏展文化这样的三流公司做的广告,大多是一些本地的土特产类的广告,广告语既要体现品位又要通俗易懂,连借鉴都难,所以写每个文案的时候都需要挖空心思,累死无数脑细胞。

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晓荷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急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的时候她心里有一丝期待,她希望是魏海东打来的,想起来似乎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刚刚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手机,但是每天上班的时候都会接到他的电话,无非是问问当天的工作情况、晚上回家吃什么,那时两个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现在,她几乎记不起魏海东已经有多长时间没给她打这种无聊的电话了,他们习惯了有事说事,没事简直就像忘记彼此还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打开手机,晓荷看到来电显示是韩冰的电话,她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无精打采地冲着电话说:“韩冰啊,你这大忙人今天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哈哈,晓荷,怎么听着你说话无精打采的?谁惹你了?”韩冰在电话里笑得没心没肺。

“别提了,我今天可倒霉了,让一辆车给别在路边,整个人摔在地上,腿磕破了不说,连裤子也摔了个大窟窿。人都说三十岁,乱刀斩,要买块猪肉剁了扔掉才能消灾,我马上就过三十岁生日了,是不是该去买块猪肉剁剁?”

没等晓荷说完韩冰就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真的吗?我想象你摔倒的姿势一定特别优美,说不定可以撞出一团火花,车主是男的女的?”

晓荷气得七窍生烟,冲着电话嚷道:“去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人家和你说正经的,你还拿人开涮,再幸灾乐祸我挂电话了。”

“别,别,晓荷,我不开玩笑了,鉴于你今天受惊,我请你吃午饭吧,算是给你压惊。”韩冰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晓荷想起自己一瘸一拐的腿和残破的裤子说:“算了吧,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啊?”

“应该没事的,你受伤了更要吃点好的,咱们不去远处。OK,就这样了,我一会到楼下等你。”韩冰说着挂了电话。

晓荷看看表,也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了,反正这会一点灵感也没有,不如先出去吃饭。她关了电脑对董雪她们说:“今天不和你们一块吃饭了,我约了朋友。”

许兰嘴快,“是不是约了老公啊?看来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咱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悠仙美地餐厅,里面环境好得不得了,你们可以去试试啊。”

晓荷苦笑,她和魏海东在外面吃饭的经历屈指可数,那还是在没有孩子的时候,有了孩子后一是带着孩子出门比较麻烦,二是在家做饭比较省钱,浪漫其实还是需要金钱做后盾的。她对着两个女孩用过来人的口吻说:“我们现在哪有那么浪漫啊?所以你们以后找男朋友要注意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男人的素质固然重要,经济条件也不能不考虑。”

晓荷急急忙忙下楼来,看到韩冰已经在楼下等她,有车就是好,可以与时间赛跑。

晓荷一边往韩冰的车前走一边想,没钱人和有钱人做朋友是需要有坚强的心理素质和阿Q精神的,如果不是女强人韩冰的随意大方和不拘小节,她是不会选择和她做朋友的,人总会不由自主拿身边的人与自己相比,所以与条件相当的人做朋友,可以省却很多心理不平衡的烦恼。

但女人好像更喜欢与自己境遇不同的人做朋友,那样可以窥探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认识了韩冰以后,晓荷才觉得生活会有着天壤之别,甚至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要不然凭什么有的人天生富贵,有的人偏偏要经历风吹雨打。

韩冰和自己同龄,但生在城市,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成长的烦恼仅仅限于为赋新词强说愁,踏入社会磨炼的时候一开始分在纺织厂,拿着砖头似的饭盒倒三班,后来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生活出来创业,偏偏歪打正着,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也因此进入到了女强人的行列,你说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

晓荷觉得唯一可以让自己感到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都长得生龙活虎了,韩冰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女强人都是忙碌的,哪里有时间生孩子?所以她有时想到儿子可爱的笑脸,还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对一个女人来说,家和孩子比事业更为重要。

韩冰今天穿了一件短款风衣,高筒靴,短短的碎发,透着一股野性和自信,她正斜倚在自己的马自达车旁看着晓荷一瘸一拐地走近,强力忍着嘴角的笑意。

晓荷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样子,发狠地说:“你想笑就笑出来吧,这样我更难受,谁让我倒霉啊,什么倒霉事都被我碰到了。”

韩冰果然憋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摆手,“你别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好不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点小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看着你一瘸一拐像采茶扑蝶的样子比较好玩,我看你啊,就是矫情。”

韩冰一边说一边打开车门,对晓荷做了个请的姿势,晓荷也不客气,闷闷不乐地坐进车里,对着韩冰不满地说:“什么呀,你才矫情呢,三十多的女人了打扮得小姑娘似的,也不怕你老公吃醋,我不过是干活干得头晕脑涨,加上昨夜没睡好才这个样子,哪里是因为撞车的事,你总是主观臆断。”

韩冰熟练地转着方向盘倒车,看着后视镜笑着说:“他敢吃醋?我又不是用他的钱买衣服,我穿什么他管得着吗?”

车平稳上路,韩冰看着晓荷毫无光泽的脸色,狐疑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对劲,怎么?你和魏海东还没有恢复那个?”

晓荷脸红了一下,不由得咬了下嘴唇说:“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你今天请我吃什么?我要好好宰你一顿,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心。”

“好,你宰吧,为了安慰你这颗受伤的心,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韩冰看着晓荷莞尔一笑,知趣地不再提那个话题,好朋友就是有这个好处,想说什么可以肆无忌惮,不想说的话题也可以明确地避开,心有灵犀一点通。

车在路上缓缓滑行,晓荷通过车前的镜子看着阳光透过车窗打在自己的脸上,镜子上一张青青黄黄的脸,眼角是细细的鱼尾纹,嘴唇干裂着没有血色,再对比韩冰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更显得毫无生气。她曾经听韩冰说过她和老公二人世界多姿多彩,自己现在真的成了没有爱之雨露滋润的女人,就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样。

晓荷把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忽然赌气地说:“我一个同事说附近开了一家叫悠仙美地的餐厅很不错,不过我觉得价格也不会错,咱们就去那里吧,不过去之前你要先陪我去买条新裤子。”

“没问题,做女人就是要对得起自己。”韩冰说着转动方向盘,车在路上像鱼在水里一样自如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