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Charge for Ozawa
第4章　直逼小泽

第五舰队的目标：西加罗林还是马里亚纳？

黎明前，千早猛彦中尉进入驾驶舱，系好安全带，从天宁岛呼啸升空。他是陆基第1航空战队的一名侦察机飞行员。他首先向南飞往特鲁克，在岛上加油后再次起飞，驶向东南方向的瑙鲁，然后再次加油，向北飞往这趟漫长旅程的最后一站马朱罗。来到马朱罗基地后，千早向下望去，只见美军快速航母特混舰队的全体舰船正在休息。于是，他拿起相机，开始按动快门。当天是1944年5月30日。

返回天宁岛后，千早带着胶卷匆忙来到暗室冲洗照片。这些照片显示，美军第五舰队威力强大，其主力部队正蓄势待发。其中共有5艘航母、2艘护航航母、3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10艘驱逐舰、2艘运输舰和16艘油轮。另外还有两艘航母在护航舰的掩护下，正向海洋进发。

六天后，这名飞行员再次来到马朱罗，以拍摄最新情况。美军的战斗序列有所扩大。千早猛彦已经探清美军三个特混大队主力部队的位置，其中包括6艘“埃塞克斯”级和“企业”级快速航母、2艘“独立”级轻型航母、6艘护航航母、8艘以上的重型巡洋舰、16艘以上的驱逐舰、10艘油轮以及大批其他船只。“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侦察机查明敌军的位置，但无法预知敌军将前往何处。是塞班还是帕劳，我们还不清楚。”日军联合舰队参谋长草鹿龙之介写道。

日本密码局虽然未能破译美国海军的密码，但是轻松解开了商船通信所使用的密码，并借此探知夏威夷集结了大量运输船以及大批航空部队正从美国向西进发。马绍尔群岛失守后，日本将马里亚纳群岛、加罗林群岛西部和新几内亚西部连接起来，建立了巨大的防御圈。正如日军一名军事分析员所言，他们将这条战线视作一道绊网，并且准备“奋战到底”。

第1航空战队的司令是整个日本海军中最富有经验的老手小泽治三郎中将。小泽得到命令，必须打赢这次战役。早在“二战”爆发前，由于才智出众、举止得体、品行端正，他备受众人尊敬，并历任海军要职。1942年11月，小泽接替南云忠一担任日本快速航母特混舰队司令长官，随后接管了新成立的第1机动舰队，而该舰队是联合舰队的首要航母打击力量。这样一来，无论是航空母舰还是为其提供支援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均归他指挥。虽然小泽素来以水面战斗和鱼雷战术闻名，但他很早之前就开始鼓吹航母的力量。小泽承认，美军快速航母特混舰队的实力几乎是日军的两倍，而空中力量是日军两倍还多。他手下的9艘航母上载有450架飞机，其中包括小泽的旗舰、排水量3.7万吨的“大凤号”，3.2万吨的“翔鹤号”和“瑞鹤号”，2.5万吨的“隼鹰号”和“飞鹰号”（由远洋客轮改造而成）以及轻型航母“龙凤号”、“千岁号”、“千代田号”和“瑞凤号”。日本海军的火炮力量也十分强大，主要包括5艘战列舰，即“大和号”和“武藏号”，它们是全球最大的两艘战列舰，威力无比，以及“长门号”“金刚号”和“榛名号”。此外，他的手下还有16艘重型巡洋舰、27艘驱逐舰和6艘舰队油轮，外加24艘潜水艇。

小泽的旗舰“大凤号”很难对付，是日本第一艘装有防弹装甲飞行甲板的航母。但小泽的部队存在一个严重的缺陷，其手下飞行员所接受的训练水平欠佳。由于舰队规模庞大，燃料储备匮乏，小泽被迫在棉兰老岛西南苏禄群岛最西端的塔威塔威岛建立基地。虽然他希望尽可能留在苏门答腊岛的林加锚地，对手下人员进行训练，但是随着计划已久的决战日渐临近，联合舰队总部坚持认为，航母部队应当向美国的舰队推进。按照“Z计划”，一旦美国海军对下一个目标发动进攻，联合舰队将倾尽全力，与美军决一死战。塔威塔威岛位于西加罗林群岛的射程之内，因此是开展大规模海军行动最合适的地点，但该岛距离打拉根的储油场仍有一天的航程。

5月16日，小泽抵达塔威塔威岛后不久，便发现自己进退两难。他的到来立刻引起美军的注意。美军出动潜水艇进行挑衅性巡逻，使他的航母被困在港口。由于燃油奇缺，再加上该地区没有合适的机场，小泽手下的飞行员停止训练，逐渐失去了作战优势。因此，尽管第1机动舰队配备有威力强大的新式飞机，包括中岛公司制造的B6N“天山”舰载鱼雷轰炸机（代号“吉尔”）以及横须贺公司制造的D4Y“彗星”舰载俯冲轰炸机（代号“朱迪”。两者分别是凯特鱼雷轰炸机和瓦尔俯冲轰炸机的替代品，日本对这两种机型一度引以为傲），但它们的潜力很难发挥。更为糟糕的是，西南太平洋的季节性信风风力很小，不足以使这些新型高性能飞机执行常规航空任务。燃料供应上的障碍也使第1机动舰队无法做到“机动”。即使在日本本土，燃油储备也严重不足，致使飞行员训练“基本停止”。但帝国司令部的态度十分坚定。自1943年9月起，其作战方针就原封未动，要求无论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出现在何时何地，作战舰队必须全体投入战斗，“一击”毙敌。考虑到小泽面临的燃油短缺问题，这将是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所谓“一击”毙敌，与其说是一种战略，不如说是一种态度，毫无意义。当大批美国海军出现在塔拉瓦、夸贾林、特鲁克、马朱罗和埃尼威托克，而日军无力执行上述方针时，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

5月23日，联合舰队新任司令长官、海军大将丰田副武接替了因飞机失事身亡的古贺峰一。随后，他下达将令，要求将日军重要基地雅浦和沃莱艾的所在地帕劳和西加罗林群岛作为日本海军集中力量、与美军进行“决战的区域”。联合舰队总部发出指令，要求第1机动舰队和第1航空战队全力以赴，抵抗美军。“决战要尽可能在接近我军机动舰队前沿基地的地区展开。”参谋长告诉小泽。

丰田手下的高级将领在飞往塞班岛后，接到了联合舰队参谋长、海军中将草鹿龙之介命令的副本。显然，仅有航母不足以抵御美军。源自“Z计划”的“阿号作战计划”要求，第1航空战队在小泽抵达战斗区域前拖垮美军。而角田觉治中将手下的陆基航空中队应当摧毁美国航母部队三分之一的力量。但日军必须同时与麦克阿瑟作战，从而使这一野心勃勃的计划更加复杂化。由于日军在西南太平洋遭到围攻，第1航空战队不得不将马里亚纳群岛的半数飞机调往西新几内亚。日军兵力在其主要据点的部署极为分散，这本身就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们无法集中力量进行有效防御。美国航母部队的机动性和快节奏加剧了这一问题，对日军产生了严重影响，即使没有使其陷入瘫痪，也为其带来了混乱。

截至6月1日，第1航空战队散布于从菲律宾群岛到马里亚纳群岛的中太平洋和西南太平洋，共有21个航空大队，约600架飞机。这是一个高度现代化的战斗机群，主要由零式战机、“吉尔”和“朱迪”组成，还有中岛公司生产的“欧文”双引擎夜间战斗机和横须贺公司生产的“弗朗西斯”双引擎轰炸机。但这支部队缺少训练有素的人员。由于各战区人员和物资的频繁调动，再加上燃料始终短缺，严重影响了飞行员的战斗状态。当年2月，米切尔对塞班岛发动航母打击，迫使角田将绰号“猎豹”的第263航空队派往关岛，将绰号“猛虎”的第261航空队派往塞班岛。但是，在这两个航空队的飞行员中，有一半刚刚完成飞行训练，没有接受过任何空中射击或空中格斗练习。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队形。当这些新手开始从本土飞往硫磺岛再到马里亚纳群岛时，他们需要依靠引导飞机为其导航。2月28日，12名飞行员驾驶新型五二型零式战机离开日本松山市，只有一人最终抵达塞班岛，但援军陆续到来。3月底，“猎豹”航空队中25名最有经验的飞行员从关岛被调往贝里琉岛。3月31日，他们的飞机在野外加油时遭到美军空袭，这25名老兵当中有18人丧生。当噩耗传到关岛后，日军的新兵感到极为震惊。“塞班岛和贝里琉岛的空战夺去了我军最有经验的飞行员的性命，只剩下我们这些新兵自己照顾自己。失去这些老飞行员着实令人心痛，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向我们传授诀窍了。”“猎豹”航空队队员笠井智一说。

如果日军准备与美军展开最后决战，丰田希望“尽可能选定在接近我军机动舰队待命的地点”开战。3月3日，海军军令部向联合舰队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努力进行奇袭性作战，以求挫败敌军进攻的气势。”这道命令指出。由于马里亚纳群岛位于日本“决战到底”防线的最东端，因此不再是防守的当务之急。

在联合舰队参谋部，只有一名情报官认为，美军将向马里亚纳群岛发动袭击。此人名叫中岛亲孝，他从截获的美国海军电报中得出了这一结论。但没有人希望听到此言。小泽手下的参谋大前敏一大佐询问联合舰队参谋长草鹿，海军将如何防守马里亚纳群岛？草鹿回答，鉴于燃油奇缺，在1944年下半年之前，日军不可能在此地开展决战。如果美军发动袭击，陆军第31军司令小畑英良中将会命令手下驻军在海滩进行顽强抵抗，同时从帕劳调来陆基飞机。当前最重要的是比亚克。5月27日，麦克阿瑟率军攻击了该岛。为了增援比亚克，日军将开展大规模行动。丰田希望借此吸引美国海军，在该岛开展决战。但尼米兹并没有上钩。

事实上，尼米兹侥幸得到了日军“Z计划”的副本。4月初，在美军击落了载有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古贺峰一及其部下的两架水上飞机后，菲律宾渔民从海上打捞上来一个皮面装订的文件夹，上面盖有日本海军的印信。其中文件的标题为“联合舰队第73号密令”，于1944年3月8日由古贺签署。有人将其交给了与菲律宾游击队一同作战的一名美国军官詹姆斯·M.库欣。日军对菲律宾游击队进行了数日追捕，因为他们不仅俘虏了古贺的参谋长福留繁，而且扣留了古贺的尸首。于是，库欣开始与日本人进行交涉。如果他们能够减轻高压政策，停止屠杀平民，游击队就会归还古贺的尸体。在此期间，库欣趁机暗中将文件带出了菲律宾。

麦克阿瑟的情报总部意识到这份文件的价值和来源，立即将其呈给尼米兹。在太平洋联合情报中心，语言学家将文件翻译出来，分发给斯普鲁恩斯及其主要将领。虽然这份文件没有提到日本海军的具体部署方式，算不上一份全面详细的作战计划，只是简要阐述了总体的战略概念，但是从中可以看出，日本人断定，美军进攻的下一个目标将在西南或中太平洋，届时小泽将进行大规模抵抗。

直到此时，日本人才开始进行两手准备，将第1航空战队的飞机分散到整个太平洋战场。其中134架调往帕劳，67架调往特鲁克，35架调往塞班，67架调往天宁，70架调往关岛，其中塞班、天宁、关岛是马里亚纳群岛的主要岛屿。如果美国果真对马里亚纳群岛发动袭击，这172架陆基飞机足以在航母到来之前应对敌军，而小泽需要四天进入打击范围之内。

1944年5月底，随着美国潜水艇频繁离开菲律宾前往马里亚纳群岛进行观测，日本海军情报部门警告称，美军的下一个目标将是马里亚纳群岛。但丰田的司令部坚持认为，西加罗林群岛才是双方展开决战的地点。斯普鲁恩斯曾在2月对特鲁克岛发动猛烈空袭，并于4月再次攻打该地，不正可以说明这一点？此外，千早猛彦有关马朱罗出现大批美国航母部队的报告，以及密码局对美国无线电传送的分析也同样说明，美军即将前往加罗林群岛。

1944年6月6日，盟军登陆法国北部的消息被世界各国争相报道。对此，第五舰队既有人欢欣鼓舞，也有人漠然置之。卡尔·摩尔的态度无疑影响了斯普鲁恩斯的所有部下：“很快我们就会自顾不暇，所以我宁愿我们忘记欧洲战场。”在“洛基山号”指挥舰上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霍兰德·史密斯似乎只关注他的手下即将面临的目标：“虽然我们学会了如何捣毁环礁，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高山和洞穴，日本佬可以在那里掘壕防守。所以，一周以后，将有大批海军陆战队员阵亡。”

就像其他坏消息一样，诺曼底的战局在日本国内并没有得到广泛报道。数日后，千早中佐再次经过多个站点进行远程航行，对马朱罗展开侦察，但侦察结果令他不寒而栗——美军的锚地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