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菊与板蓝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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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水潭

不知道走了多久,东方初露晨光,林内雾气深迷,谷内天亮的时间似比别处晚些,蓝根思索不明,他寻到一处水潭,掬水洗了把脸,夏桑趴在马背上,已经渐入睡梦。半个时辰前,蓝根见夏桑倦意过浓,便提议让夏桑躺在马背上休憩,他则牵引着马儿缓慢前行,夏桑实在劳累,也没有推辞。

晨曦打在夏桑额上,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他背上还背着蓝根的随身佩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男一女惊慌的呼救,后面还跟着许多嘈杂无章的脚步声。

“啊!救命啊!”

“闪开!快些闪开啊!”

一辆马车向夏桑二人的方向疾冲过来,马车轿顶已不翼而飞,轿身亦残破不堪,车上一男人正勉力支撑起身体想将躁动狂奔的马停下,而那女人则面上血色全失、呆愣无措,后面更有一群奴仆装束的人在奋力追逐着马车……

蓝根第一反应便是想将夏桑所在的马儿牵离,免受波及,但他低估了马儿会受惊的可能,马儿与那辆马车惊险擦肩而过时,车身仅划蹭到马儿皮毛,马儿瞬间受惊高抬前蹄,将夏桑甩落水潭之中,夏桑脑袋被水浅处的卵石闷重一磕,他迷迷糊糊醒来,还处于迷蒙状态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蓝根见状伸手欲扶夏桑一把,夏桑缓过神后,借力站了起来,那辆奔驰的马车沿着水潭边而过,速度丝毫不减,水岸边界有不少坚硬的卵石,车轮碾过卵石有随时会侧翻的危险!

那两人挤在马车那狭小的空间,偶有的肢体碰触已让女人不喜,马车颠簸不停,男人只能全神聚集紧拉缰绳,因马车骤然向左侧去而站立不稳,整个重心往女人身上倒去,不慎触及女人胸前肌肤,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致歉,就已无辜受了一掌。

马车速度逐渐增快,蓝根果断抽出夏桑后背的利剑飞射而去,狂躁中的马顷刻被贯穿喉咙,剑身刺入一旁的石壁之中,那马轰然倒地,血溅沙石,马车因惯性向前滑动一段便直接侧翻,上面俩人都学过武,并没有因此受伤,只是余惊尚存,被后赶来的奴仆团团围住……

张管家拂袖擦拭额上的汗水,气喘吁吁道:“小姐,您没事就好……小姐与千夏还是随小的回去吧!谷主马上就会回来,届时自会相帮的。

夏桑耳尖,听到他们提及“谷主”二字,便也不急着离去。绿萝衣原还想携千夏继续逃离,但张管家所带来的家仆众多,逐一阻拦二人去路,她怒不可遏,出言骂道:“你这糊涂的老东西,赶快给我让开!”

在那群人来回纠缠对论间,夏桑与蓝根已大致弄清事件所以。

他们所遇马车上的一男一女,其实是一对缠情眷侣,今日妄图私奔。女的是绿萝府上的嫡出小姐,名为绿萝衣,而男的则是府上的舞姬,名为千夏。至于为何会是舞姬,绿萝府上的张管家说的是:夏公子原先也是光鲜府第出生,后遭逢巨变,凭借着不俗的相貌与纤若无骨的身段,沦落为歌舞男伎,后辗转到绿萝府,改名为千夏,张管家觉得“伎”字有辱,便改为舞姬。

绿萝衣幼年时爹娘就在外出经商途中病故,后来绿萝府改为她的三叔绿萝群掌管,绿萝群经商无才,淫乱有道,聚集了各花楼头牌在府内宴声高歌,更是不惜花重金广纳舞姬美妾,府中已有了十三房妾室,上个月绿萝群又闹腾着要再次纳妾,更是把老爷子气得险些昏厥,老爷子一气之下便外出不归。

夏桑听此不禁打断询问道:“老先生,您口中的老爷子,是否是药谷谷主敢茂林?”

“正是。”张管家感激方才蓝根出手相助,因此对二人态度极好。

江湖皆知,药谷内皆姓绿萝,这是谷内通姓。但谷主敢茂林却是外姓人氏,之所以能顺承谷主尊位,是因为上一任谷主夫人唯诞下一位千金绿萝黎,但尊位自古传男不传女,所以敢茂林是入赘到绿萝府,继承了绿萝府的世传医术与谷主尊位。

“听你方才道,绿萝小姐二人竟是在私奔途中与下人有所打斗,误伤马儿,才使得它发狂,牵引着马车上的他们到了山林?”蓝根有所不解:“既然是府中嫡出的正经小姐,为何要抛弃亲人与故乡,与舞姬远走奔赴?莫非,是因为二人身份悬殊,遭受绿萝群隔阻?”

“并非如此。”张管家又娓娓道来,原来绿萝衣早年丧失双亲,心灵无所归依,这时千夏入府,他擅长绿萝衣钟爱的古琴,又能诗会词,俩人所思所爱一致,暗中相交甚欢。原先如此下去倒也平静,可惜绿萝群在外惹到了事,为了安抚事主,竟想将千夏奉上事主床榻,以求填平风波。

“简直荒唐!”夏桑怒道。

“老东西,你们嘀咕完没有?”绿萝衣虽自幼生长在绿萝群压制之下,但毕竟也是府内被众星捧月的嫡小姐,出口便教人觉得此人任性刁蛮。“绿萝府内的事,你竟随随便便就讲给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知道,看来我与爷爷是平日里对你太宽容了,让你忘记自己只是一个下人的身份。”

夏桑上前行一辑礼,“我等并无恶意,绿萝小姐又何需生气?”

“你一个外乡人,还胡乱打听我爷爷。指不定又是那福尔王爷派来的走狗!”绿萝衣说话毫不客气,三言两语下便将夏桑与蓝根二人贬低了一番。夏桑虽不知福尔王府何处得罪了绿萝府,但他亦没有反驳,毕竟他现如今的确是在王府底下做事。不成想的是,绿萝衣越骂越起劲,竟将心内憋足的怨气全撒在夏桑身上,甚至开始辱骂起他的父母,夏桑忍无可忍,讥笑道:“谷主忙于拯救万民于病痛中,仁义无私。绿萝小姐却是在后拖足了后腿,如市井泼妇,空败绿萝府的好名声!”众所周知,敢茂林虽出身饱受诟病,但他为人宅心仁厚、刚正不阿,时常于药谷为穷苦百姓免费治病,更是常常出谷派发滞销的药物,分文不收,因此而深受爱戴,更在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怎料其孙女却是如此跋扈不讲理!

“你找死!”

水潭绽出一大片水花,绿萝衣瞬时傻眼,她仍保持着出掌的姿势,“你……你居然不会武功!”

夏桑背上的佩剑不俗,一看就是练家子所有,她羞愤下贸然出手,原先以为对方能轻巧避过,怎知却是不堪一击!再次被击落水潭的夏桑并没有游浮在水面上,蓝根赶紧纵身跃下水潭将他救起。

“庄主!”司匹临右手掌心轻搭左肩,弯腰行礼。

昔落韦看着已茁壮长成的养子,欣慰道:“你与夏桑,也算是长大了。只可惜,还是那么的不听话!”

“庄主,还请庄主收回那些寻人告示。”司匹临直接单膝跪地请求,“夏桑自到破尘庄以来,一直被困在轻风院内,不如借此机会让他在外游历一番,也可增长见识。”

“怎么?”昔落韦广袖一挥,面带愠色,“你是在指责本座?”

“匹临不敢……只是我与夏桑自小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将他强行押回庄!”

“无需你去劳心,夏桑自然会回来。”

司匹临抬眼犹疑再三,最终还是问道:“庄主为何要散布那些谣言?”

实际上,他并未去将那满街碍眼的告示给撕毁,自然也不曾被庄主责罚,更没有因此重伤而卧榻不起!

“夏桑不愿连累你,自然会乖乖回来。”

昔落韦向来神情淡漠,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胜券在握,此次亦如是。

其实若是破尘庄派人查找,夏桑即使再聪明机智,也最多躲藏数日。除非,他能隔绝江湖,潜入王室宗府,或许就能暂避破尘庄的追踪!但庄主甚至没有考虑过派人查找,而是直接让谣言四起,而坐等夏桑自动上门!

“夏桑啊夏桑,关键时刻你可别犯糊涂啊!”

而夏桑落水昏迷后,被带入药谷,安置在绿萝府内。

夏桑幽幽转醒,入目便是粉红的床幔、艳色的被褥与那满屋的珠帘,他如受闪电击中般猝然掀开被子起身,才发现屋内的茶桌前还坐着蓝根。

“我们这是……在哪?”

“你总算醒了!”蓝根仍然保持着单手撑额的姿势,侧目间勾唇浅笑,关怀道:“可头晕?可还有哪里不适?”

夏桑只粗浅应和了两句,表示自个现今无碍,又开始急切追问:“我们不是在山间吗?这是何处?”

毕竟,他们所在的屋子,更像是一位女子的闺房。

蓝根将他昏迷后,张管家带他们到绿萝府诊治休养的事情一一简述,夏桑又惊喜道:“咱们已到药谷了?”

“是。这府内的其他客房都未打扫,张管家便只好暂时将你我二人安排在这间房内休息,这原是绿萝小姐的闺房,后来听说移居别院。”蓝根笑意盈盈,看起来心情颇好,他为夏桑倒了一杯茶水,推放到他面前,示意他饮茶。

“现在绿萝衣与千夏,已被带回府中,绿萝衣被绿萝群禁足房中,千夏不知困足在何处。”蓝根劝夏桑冷静处事:“你受绿萝衣动怒下所伤,张管家才无奈将我们带回府上安养,其他事情还是莫要多管了,这毕竟是绿萝府的家事。”

“你所说的虽也有理,但可怜那舞姬,恐要受无妄之灾了!”夏桑叹息一声,“误打误撞进了绿萝府,但我急于找寻谷主求药,谷主若还未归来,那我也只能快些至别处找寻,就不在此屋与兄台多待了。先行一步,如张管家等下有前来,望兄台能代我谢过!”

蓝根手指轻敲桌面,再次示意他将茶饮下。夏桑粲然一笑,举过茶杯一饮而尽,茶水清淡如水,却茶香飘逸、入口回甘,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夏桑记得第一次喝桂花白茶,是在药庄内,由谷主自己晒制。谷主虽年岁已高,但精神状态不错,亲自动手摘取嫩绿的茶叶、配以药物、加之桂花,说这是他自己闲暇时发现的喝法,药庄内特有的,让他喝完品鉴一二。

茶杯重声置回桌上,夏桑恍然大悟,“这不是谷主特制的茶叶吗?莫非他方才来过?”

得到蓝根点头肯定后,夏桑更是喜上眉梢,正巧一老妪掀起入门处遮挡的珠帘,见到屋内二人,恭敬道:“公子竟已经起身了,张管家遣老妇前来问问,需不需要再去请位郎中来诊一下脉?虽然谷主瞧过说无碍,但毕竟未留下药物。”

蓝根用眼神询问夏桑,夏桑转过身看向老妪,客气回道:“劳府上费心了!我如今已大好,请无需再劳累!”

夏桑后影挺直俊拔,老妪原就好奇这位俏公子的相貌。待老妪看清夏桑面貌后,忽惊慌指着前方,浑身抖如筛篮,如被邪祟入侵,双眼中带着极大的惊恐!

“您……可还好?”夏桑见她所指之人正是自己,不明所以,不懂得眨眼之间,为何老妪会猛然转变态度?老妪仍旧颤着手,断断续续喘气道:“是他……不对,是你!你明明被困在……里,身上被铁链所绑缚,又怎么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