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胜利
——记人民解放军战绩展览会
穿过首都的大广场，从气势磅礴的天安门走向“中国人民解放军战绩展览会”，纵览着革命战争的珍贵历史文物、图片、和夺自敌人手中的十三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兵器实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的第一个周年，当我们面前展现着一系列的陆海空军的强大国防力量的时候，会场上再没有比“人民的胜利”这行字更加令人振奋的了。这是我们的领袖毛泽东的题字。这行放大了的辉煌金字不是艺术家塑成而是全部中国革命战争史凝聚成的。遍布于故宫午门、太和殿、景山大高殿等巨大宫庭建筑物里的成万件陈列品，分为土地革命战争与抗日战争、四年解放战争、海军、空军、铁道兵团、公安部队、部队建设、兵器展览九大部分。与飞机、坦克、大炮、军舰模型等等帝国主义现代化侵略武器同时陈列着的，是二十三年前南昌起义时代保存至今的步枪，井冈山时代赤卫军的矛子，抬枪，和少年先锋队维持革命秩序的木棍。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民武装力量诞生，发展，壮大的过程，同时，也看到了帝国主义的侵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可耻失败的过程。
兵器展览会陈列着解放军各个历史时期的兵器。汉阳造的“八八”式步枪和马枪，这是十年土地革命战争时代的典型武器。在八年抗日战争时期，典型的武器是日寇制造的“三八”式步马枪和轻机枪。在这十八年中，解放军只有极少的炮和不多的重机枪。更多的是土造的地雷，土枪，手榴弹，红缨枪，以及用榆木树杆掏空做成的“榆木炮”之类的原始兵器。这些原始武器尽管形形色色，粗糙不一，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都能打死敌人。即使是一块石头或者一把铁壶，也凝结着人民的杀敌智慧。到了解放战争时期，武器就大不相同了：口径一五五公厘的美造榴弹炮，这是美国送给蒋介石的最大的一种炮。还有十五吨重的美造登陆坦克，还有火箭炮，火焰喷射器，各种战车。……这些帝国主义专门用来侵略别国领土的武器，几十年来一直屠杀着中国人民，从南昌杀到广州，从海陆丰杀到井冈山，围着杀，追着杀，杀遍了整个中国。可是杀了二十三年以后，这些武器却统统“杀”到中国人民的手里了。
夺取了侵略者的这些武器的中国人民，不仅打出了一个崭新的人民国家，而且打出了一支保卫人民国家的无敌解放军。这只是因为，罪犯们早在二十三年以前就教育了中国人民：要和平就不要放下武器！
中国革命战争的全部历史完全证明了毛主席的这个论断，即：“在中国，离开了武装斗争，就没有无产阶级的地位，就没有人民的地位，就没有共产党的地位，就没有革命的胜利。”毛主席的这个指示，耸立在通往午门楼上革命战史陈列室的路上。不远处正是一座绞杀革命先烈李大钊同志的刑具。在陈列室里，首先看到的，也是二十三年前中国第一号战争罪犯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迹：“蒋介石手令：共党分子一经讯实，立地正法”，这是一九二七年广东报纸的点滴记载，工人被屠杀，农民被屠杀，青年被屠杀，无数赤手空拳的革命人民被屠杀。但是正是毛主席说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并没有被吓倒，被杀绝。他们从地下爬起来，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的南昌起义，以及此后不久的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就是不屈的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继续高举起反帝反封建的大旗，把中国革命推向武装斗争的新阶段的开始。中国出现了第一个人民政权——海陆丰和广州的人民政权。虽然在强大的反动派疯狂镇压下遭到失败了，著名的工人领袖苏兆征和农民领袖彭湃被杀死了，但是人民从此没有放下武器，而且永远再也不会放下武器。
直到现在，我们在展览室里还可以看到海陆丰革命人民保存下来的挂满弹痕的血衣，看到农民协会的会员证和当时革命运动的遗物，包括许多当时摄下的珍贵照片。我们可以看到：先烈彭湃的老母亲是怎样指着第一个中国人民政权在那里存在过的地方，教育着没有被杀绝的后代。
在南昌起义的革命战士，在起义失败后和已故的红军名将方志敏一起在市郊坚持地下工作的王凤飞同志，直到当地无法藏身，仍然不肯抛掉武器，他让嫂嫂把起义的一支手枪和两支步枪埋在地下，直到去年南昌解放。虽然现在枪柄已经腐烂尽净，满是铁锈的枪筒还是那样骨气凛然，永远告诉后代什么叫做“八一”的枪。
展览会上陈列着彭湃同志的老母亲送给解放军的礼品，她说：“我知道国民党杀不完中国人民的，人民一定胜利的。我整整盼望了二十二年，又亲眼看见自己的队伍回来了。”在井冈山会师的最早一批人民解放军，正是这样一支英勇顽强的革命军队，它在毛主席朱总司令亲手培养下，经过了十年土地革命战争和八年抗日战争，曾经粉碎过蒋介石的五次围剿，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打败了一个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这十八年的战斗，正如古老的梭标和各种美造榴弹炮的强烈对照那样，都是在装备优良的数量上占优势的国内外反革命武装包围进剿中顽强坚持过来的。
但是，如果离开了正确的军事路线，仅仅依靠英勇顽强和对人民的无限忠诚还是不能战胜敌人的。在蒋介石全面进攻解放区的黑暗日子里，我永远忘不了撤退道路上一个老太婆的怨言：“我生平有两大恨”，她说，“一恨国民党进攻，二恨共产党撤退。”有的战士无法忍受感情的折磨，在地上架起机枪就不走了：“你们撤退吧！我死在这里也要拼掉国民党一个连！”但是中国人民要拼掉的不是一个连而是蒋介石的整个反动统治。而当时敌人不仅拥有四百三十万兵力，而且获得了美国五十九万万多美元的军事援助，仅仅美械化的部队就有四十五个师。九万美军陆战队甚至配合蒋匪或单独进犯过解放军达三十次。不在一城一地得失，主动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在这坚定不移的军事指导原则下，人民在解放战争的第一年放弃了张家口、延安等一百四十座城市。
当时敌人好得意啊！“三个月至六个月全部消灭共军！”“在东北还没碰到个对手！”“把共军撵到长白山上吃石头！”……上午拿下张家口，下午蒋介石就忙着开伪国大了。而在内战前线，所谓蒋军“王牌”的美械化“天下第一军”，一个连竟然敢单独进击几十里，一辆吉普车也敢开出三五十里抓鸡吃。
正在敌人兴高采烈的时候，人民解放军打了一连串的歼灭战：苏北七战七捷，出击陇海线，……东北在初步发动群众以后，也开始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三次出击松花江南，四次保卫临江，紧接着又展开了全线出击的夏季攻势。
紧跟着，当敌人的全面进攻被这一连串的歼灭战粉碎以后，华东解放军又以连续三个月的七次歼灭战，在山东粉碎了敌人六十个旅的重点进攻，数量上大大少于敌军的西北解放军，也以不稍间息的五个月的连续作战，粉碎了敌人十五个旅的另一个重点进攻。——“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力求全歼！”要实现毛主席的这一指示，没有全体指战员坚忍顽强的战斗作风是不可能的。“勇敢战斗，不怕牺牲，不怕疲劳与连续作战，不让敌人喘息！”就在最黑暗的解放战争第一年中，解放军战士们用超人的肉体坚忍实现了毛主席的这一指导原则，“上级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死打硬拼，拼掉敌人凶焰，‘吃’掉敌人有生力量！”继续了红军光荣传统的战士们，就在从未经历过的连续运动战中歼灭了敌军一百一十二万人，打出了第二年全国规模的进攻阶段：刘邓大军渡黄河，越陇海，千里跃进大别山，向南京武汉间的反动统治心脏插进一把尖刀，英勇地吸引住敌人三十三个旅的大量兵力。陈谢、陈粟两路大军也全线出击，和刘邓大军东西呼应，把战争推进到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敌人统治区。加上各内线战场的不断出击，这一年又歼灭了敌人一百五十二万人，解放一百六十四座城市，给第三年粉碎蒋介石反动军队主力的大决战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一连串的新胜利向人民解放军提出了一连串的新问题：强大的人民炮兵，几十万人的协同作战，逐屋争夺的市街战斗，成万吨军事物资的及时运输……一句话，现代化的大兵团正规化攻坚作战，这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从农村转向夺取大城市的新问题。过去打游击，连长只要说声：“一排向左，二排向右，三排跟我冲啊！”——勇敢的指挥员就是漂亮的指挥员。现在，一个连打巷战，一个连长就要指挥冲锋枪组，手榴弹组，爆炸组，刺刀组，轻重机枪、六〇炮的火力组，要掌握第一突击队还要掌握第二第三突击队，还要密切联系炮兵，密切配合友邻连队，……至于指挥整个战场，那就更复杂，更困难了。——“掌握现代技术，学会大兵团正规作战！”
东北最初的人民炮兵，就是在日寇遗弃的反苏“国防线”上，在北满严冬的深雪里搜掘日寇拆毁了的零散炮身，以连续六十昼夜的紧张工作组织起第一个重炮团。然后又摸索着操纵，摸索着发射，——放牛孩子出身的农民战士们就这样地变成了出色的神炮手，在四平攻坚战中出现了七发七中，而且炮炮都从一个洞打进敌据点的奇迹。
前线需要大量弹药物资，铁道兵团就保证“大军打到那里，铁道修到那里”，把铁路延伸到大战中的锦州城下。以后又跟着汹涌进关的百万大军，把铁路延伸到北平天津，又跟着横渡长江天险的滚滚雄师修复了断绝十二年的平沪一线。……从长白山到珠江，从东海到西北高原，在两年中把全国铁路完全修通了。
而在夺取城市的大规模攻坚战中，解放军也出现了一批批像刘梅村这样的英雄指挥员，他在四平攻坚战中曾经带领一个突击连队，在连续四昼夜的巷战中组织了五次攻坚战斗，从城边直捣守敌的军部核心工事，当时全连一百三十四个人伤亡的就有一百三十三人，最后一次他已经打得浑身十几处伤，身旁也只剩五个可以作战的伤员了，在满楼大火的混战中他仍能保持着指挥员应有的清醒和果决，把五个战士分成两组，分别控制一座大厅和一间楼房，创造了一个连一气夺取敌人一个团两个营和两个连踞守着的五个要点的战绩。
“要打什么仗，就学什么战术；缴到什么武器，就学什么本事！”解放军就这样地，在夺取城市的战斗中迅速学会了攻坚战术。就是当时炮兵比较缺乏的华北兵团，也能在六天中攻克华北重镇石家庄了。朱总司令咏石门战役的诗说：“从此不虑鬓毛斑。”谙练现代化战争艺术的新型将领已经涌现，解放军在洛阳、开封、四平、济南等战役中已经锻炼出一套相当完整的攻坚战术，敌人所谓“吃不掉”“啃不烂”的重点防御也不灵了。
取得人民解放战争伟大胜利的东北辽沈战役，就是在解放军的运动战和攻坚战的经验都已成熟的基础上展开的。从一九四八年的九月十二日开始，东北解放军仅仅在五十二天中，便解放了锦州、长春、沈阳三大城市，全歼东北蒋军四十七万人。接着，十一月七日开始的淮海战役又以六十八天歼灭敌华中主力五十五万五千人，取得了解放战争又一个决定性的胜利。十二月二日开始的平津张战役，也以五十六天解决了华北敌主力五十二万人，取得了解放战争的第三个决定性的胜利。
这三大战役，打掉了敌人所有的精锐部队，赢得了中国革命的基本胜利。可是战役开始之初，解放军在战场上的兵力并非都占绝对优势。在淮海战场上甚至几乎相等。要在势均力敌的大会战中，打出一个全歼敌人的绝对优势来，这是一场决斗，是敌我双方都想在会战中打出优势、压倒对方的决斗。“每战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包围，力求全歼，不使漏网”，毛主席的英明军事指导原则，正是由战士们压倒一切的人民英雄气概所光辉实现的。
当解放军集中优势兵力于锦州城下，决定首先切断东北四十七万蒋军的进关退路时，蒋介石亲自布置了一个夹击增援的“锦州大决战”。东面由沈阳出来十二个师，西面从关内调来九个师，城内还摆着十万敌人。云集锦州城下的解放军主力眼看失去优势。就在这紧急关头，扼守塔山的英雄部队勇敢地挺身抗击。一连半个月，每天都在和敌人肉搏拼杀，那怕阵地已经被轰成焦土，仅剩的四个负伤的步枪兵也要打退整营敌人的猛攻。“咱们拼光了，也不要紧”，苦战中战士们满怀信心说，“反正锦州一定要打下，东北敌人这次一定要完了。”人民战士就是用这种藐视一切的信心，把三倍于己的敌人阻挡在锦州四十华里以外，赢得了攻锦主力的优势。于是，锦州十万敌人在三十一小时内悉数被歼，解放军马上又从锦州腾出主力的铁拳，抡到辽西，全歼美帝国主义培养起来的廖耀湘美械化兵团。又从东北腾出百万雄师，汹涌进关，造成了取得平津张战役全胜的优势。
特别是淮海战场，北起徐州，南迄蚌埠，东至东海，西至商邱的纵横几百里战场上，敌黄百韬、杜聿明、黄维三大主力兵团六十万人互为犄角，在包围与反包围中与我形成势均力敌的紧张形势。歼灭国民党匪帮这六十万主力，就成为人民解放军赢得最后胜利的有决定意义的战略任务。为了在运动中集中优势兵力，趁着各路敌军未能直接互相策应之先，迅速予以各个围歼，以便腾出更多兵力投入下一个围歼战，解放军指战员们发扬了高度坚韧顽强的苦战精神。正如刘伯承将军在战斗动员中说的，“那怕把二野拼光了，中国革命也是要马上胜利的，敌人只剩下这六十万主力了！”陈谢兵团的首长们拿上了步枪，司令部政治部等机关的非战斗人员都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每一个能打枪的人都找上一支枪，只为的给战场的一角增加那末一小点优势，甚至救护员在火线上抢救包扎的空隙，也舍不得让伤员的枪白白躺着。而支援前线的解放区人民，光是涌上战场的就有二百三十万人之众。他们亮着灯笼，推着小车，把成万吨的物资一直送到几十万人的战壕里。几百里的原野上每晚都滚动着火光交织的人流，甚至青年妇女也跟上来抬运伤员。可是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村庄依然是一片碾米推面的声音，只能烧火拉风箱的瞎子，也在给前线打饼蒸馒头。——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到全歼顽敌的空前决斗中，一口气和敌人打了六十八个昼夜的包围歼灭战，终于在六个歼灭战中全部歼灭了华中敌军主力，解放了长江以北广大地区。尔后一年中百万雄师渡长江，一举解放全国大陆的历史大进军都在这基础上迅速展开了。
消灭敌军八百零七万人，缴获各种炮五万四千余门，各种机枪近三十二万挺，火焰喷射器二百二十八具，飞机一百八十九架，舰艇二百艘，坦克六百二十二辆，装甲车三百八十九辆，汽车二万余辆，——这就是四年解放战争的主要战绩。
兵器展览会陈列着的武器，从美国特务的钢笔手枪到口径一五五公厘的美造榴弹炮，从暗杀手杖枪到美国人准备远涉重洋，爬上别国领土的登陆两栖坦克，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制造的德国榴弹炮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送给蒋介石的火焰喷射器，这里面有德国的，日本的，意大利的，英国的，法国的，奥地利的，捷克的，最多的则是美国的。这些喜欢拿着枪炮到外国去杀人的帝国主义战争贩子们，几十年来他们的武器不知吸尽了多少中国人民的血。当这些武器今天在中国人民手中变成了保卫世界和平的强大力量时，制造这些武器的战争罪犯们，例如德日意法西斯，已经从世界上可耻地毁灭了；捷克和奥地利的一部分变成了和平的人民国家；就是喜欢到亚洲玩火的美国战争贩子，也和它鼓舞着和支持着的蒋介石一起滚出中国大陆了。
战犯用什么武器杀人，就将受到什么武器惩罚；侵略武器一旦落到人民手中，就会马上成为制止侵略的和平力量。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全部历史所证明了的。观看展览品登陆战车的青年连长，抗日战争中打了七年仗都是拿着步枪打游击。可是，两年前部队缴获了四辆美式坦克后，他便以六小时学会开汽车，又以一小时学会开坦克，然后就立刻驾着坦克打进济南城。在上海缴获到美国登陆坦克后，他又摸索着学成了一个熟练的驾驶员。坦克是这样，军舰飞机也是这样。在解放万山群岛的战斗中，“先锋”号等青年人民炮舰就击沉了四艘敌舰。“奋斗”号炮舰在与敌两倍大的炮舰遭遇时，勇敢而机警地在五十米达内与敌舰搏斗，将其击伤。炮手自己负伤后又代替牺牲了的驾驶员掌舵，把人民解放军英勇顽强的光荣传统带进了年轻的人民海军。从照片可以看出：他们不仅修理好了被蒋机炸毁了的江南造船厂，启救出沉没的舰只，而且在聚精会神演习登陆台湾，演习运送登陆坦克掩护其敌前登陆。青年人民空军也一样，从他们创造了全国跳伞最高纪录和完成了高空远距离的空投伟绩看来，井冈山的红军传统也开始在年轻的空军里闪耀起来了。当帝国主义的侵略战火正在朝鲜和越南燃烧着，肆无忌惮地烤炙着祖国东北边疆和西南边疆的时候，当那个从中国大陆上滚出去了的美帝国主义又到我们祖国的天空和海上玩火的时候，眼前的海空军陈列馆是尤其令人兴奋的。自然，比起洋洋大观的陆军战绩来，它们还显得很年轻。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人民有本事从敌人手里夺取新的武器，就有本事学会掌握新的技术。而且，当它们在解放台湾的前线出现的时候，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新的技术，而且可以看到使这种新技术所向无敌的战斗作风。
（新华社北京1950年10月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