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这是一场对决，最后的一场对决，利益重大的对决。

对决的双方是一对父子，而这关系他们都是一天前才刚刚知道。

斗菜的只有这一对父子，但是旁观的人却很多。道台府、租界工部局、社会组织、商业组织都来了不少重要人物，报纸媒体、厨行业内人士也到了很多，还有孔子街、白淞街的商家、居民也赶来了许多。

围观的里里外外、满街满巷虽然聚集了这么多人，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人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等待菜香的飘起，等待输赢的结果。就算偶尔小声的议论都会被旁边人制止，像是生怕影响到里面的斗菜，也怕影响到等待的心情。

这次的斗菜意义非同小可，其实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字号、一些店铺资产的赌斗，还涉及谁可以掌控这个菜系未来在上海的发展，谁可以在上海这个冒险乐园里获取到更多利益。

而现在已经是对决的最后一道菜，至关重要的一道菜。

范五宝和夏山河竟然做的是同样的菜，他们从选料、刀法到火候、调味、站位，都一模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这道菜的制作方法是由同一个女人传授的。

他们做的是“霓虹盖金梁”。这道最为传奇的菜品，将给这次最为传奇的对决做个了结。

夏山河尽量放松自己，无视一切，将自己放入一种类似入定的空灵境界里。

此刻他的眼里有料、有刀、有火、有油，有飘过的每一缕烟气和蒸汽，而他的心里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人、一段岁月、一个字号、一种菜系、一部传奇，最重要的是有一滴一滴滴下的油滴……将一切按油滴的节奏去分档、搭配、聚合、烹制，他相信自己肯定会赢。

范五宝开始紧张了，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输。

同样的菜品，同样的流程，同样的时间，所以同时放在了分盅桌上。两人同时将另一罐子里的酸甜酱糖汁浇在滋滋冒油的炸排骨上，浓郁的味道顿时翻转四散开来，将整个四方堂漾满，从大门、窗户往外溢出，冲击着人们的嗅觉，勾引着人们的味蕾，搅拌着人们的唾液，让人们的三魂七魄全随着这股味道游走、盘绕、升起、冲落。

一块块排骨分到了小盅里，用托盘端着往评判们的桌案上送去。分盅的过程中将浇在上面的酸甜酱糖汁搅开了，并随着托盘的移动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味道。估计品过夏山河这道“霓虹盖金梁”之后，再品范五宝的肯定会觉得无味。

但是有一个上菜环节夏山河没有注意到，如果许知味在的话，他肯定不会遗漏的，那就是分盅上菜。宫中各种上菜的手段可以成就一道菜，也可以让一道菜永无出头之日。

今天这场斗菜负责分盅的人就是一个分盅高手，这个高手没有用任何异料，因为他知道这种对决用异料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所有评判都是最权威的吃家，只需在细微处稍稍搞出些差异，就足以把夏山河的“霓虹盖金梁”搞砸。

夏山河的“霓虹盖金梁”只有七个评判稍微尝了下就放下并远远推开，因为品到的味道与他们刚才闻到的味道差距实在太大了。还有两个评判连尝都没尝，只皱眉看了几眼。因为盅里菜样已然让他们感到失望，没了品尝的欲望也就没了品评的必要。

夏山河彻底地绝望。评判们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从一栋极高极高的楼上一头摔下，不停地往下坠落、坠落……这一回真的输了，输定了，所有的努力都将成为泡影，所有的机会也不会再重来。

夏山河没有注意的环节范五宝却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分盅的人，那是一种让人心中发毛的眼神。分盅的人走了回来，不太自然地朝范五宝微微一笑，然后伸手准备给范五宝那碗“霓虹盖金梁”分小盅。

“等等！”

范五宝的声音很大，在四方堂里竟然激荡起嗡嗡的回响。随即他迈前一大步，来到分盅桌案前，捧起自己那碗“霓虹盖金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