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大单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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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诱私心重走老路,争不休终唱挽歌

从一片泥泞中返回大帐的稽粥难掩笑意,将湿泥缠身的靴子随意丢到一边,此战一招通吃,连日收拢下斩获颇多,就在稽粥脑海里幻想着他在金帐的收获时。

一旁收拾靴子的铁面老奴悠悠笑道:“大王打了胜仗,老奴也是心喜,但大王即将要大难临头,怎还笑的如此开心。”

稽粥脸色一变,质问道:“大难临头?如此大胜,何难之有?”

老奴道:“你父王练兵成军,功震金帐,你祖父担心将来,遂起杀心。

只不过当时忽室尔和青葛势大难制,你祖父才犹疑了些。

谁知燕吾等人,助你父王里应外合,提前下手。

匈奴贵壮贱老,你父亲也到了你祖父的年纪了。”

稽粥满眼冷光,喝道:“这些话不是你个奴隶该说的,滚出去自己领十鞭子,滚!”

铁面老奴被骂毫无感觉,他反倒是恭敬的应了诺,退出了帐。

随后帐外传来了皮鞭抽入肉的声音,但却没有丝毫人痛苦的喊叫。

听着帐外的响动,稽粥脑海里的思绪乱了,儿时长在外祖父铁托帐下,他接触到的都是最纯正的匈奴贵族,思想上难免受到影响,独立后更甚。

胡笙的信到了,看着母亲让他自污求全,正意气风发的稽粥心底里逆反心骤起。

好胜心驱使下,铁面老奴的话再次在稽粥脑海里回响,匈奴历来贵壮健老,为什么当年父亲能闯出一番事业,而我不行呢?一旦功成,大不了让父亲在漠北养老嘛。

夜间的冷风袭来,吹得稽粥一个激灵,连他也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吓的满身冷汗。

不过随后想想,父王在漠北的改革亦不受人待见,引的很多人心生不满,似乎机会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

稽粥很快打开了欲望的魔盒,他渴望着建功立业,他需要帮手,此时能为他效命的人很多,但真正能行此事者,却很少。

躺在软榻上的稽粥胡思乱想着,帐外身为亲卫队长的柘木罕握着弯刀,尽心职守的防护着大帐,不让丝毫危险靠近。

不久,稽粥就收到了金帐令,命其跟帖木尔交接伊列水防务,回师金帐。

见到随使者前来的帖木尔,稽粥笑道:“帖木尔叔叔前来替我,伊列水的月氏儿,必然不敢妄动。”

帖木尔笑道:“你小子,当年孩童时就跳脱顽劣,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擒王做器,不愧为大单于的儿子,有乃父之风,大匈奴以后可就要靠你们了。

行了,闲话少叙,赶紧收拾东西,去单于庭接受你应得的荣光和赞美吧。

我来时你母亲多次提起你,显然是思念成疾,赶快回去好好陪陪她吧。”

稽粥点点头,带领骑兵打马向东。

接手伊列水,帖木尔便发现了稽粥遗留的甲胄武器不对数,念在胡笙的面上,他并没有将此事上报金帐。

回漠北单于庭的队伍不紧不慢的走着,而稽粥则带着十几个亲卫偷偷赶到了呼延部的营地。

者莫言看见稽粥时亦是震惊,赶忙将亲卫撒出去警戒。

瞧着舅舅手忙脚乱,稽粥倒是浑不在意,他端起案上的马奶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当稽粥说明来意后,者莫言更是被吓的不轻。

望着者莫言人前失态,稽粥笑道:“怎么样舅舅,你可愿意像当年帮父亲般帮我?”

者莫言沉吟了一会,问道:“胡笙知道此事吗?”

稽粥摇了摇头,道:“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她知道,怕不得直接将我绑到金帐去请罪。”

者莫言心中一暗,犹疑道:“稽粥,你就不能再等等?”

稽粥平静的说道:“若是继续等下去,我的母家太强大了,势必引起父王的打压。

父王若是一动,今后咱们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单于庭以屠耆军为主,周遭部族轻易难近,现在母亲和三位叔爷能最大限度的影响屠耆军,以后叔爷们一退,这个时机也就没了。

此次本王带领的五千本部骑兵尽皆俯首帖耳,再加上呼延部,重演当年并不是不可能,只要能控制住金帐和父王,一切皆定。”

者莫言沉吟许久,稽粥之言尚有几分可能,呼延部除了稽粥,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一个也许,一个确定,两者轻易难决,者莫言决定找几个帮手。

见者莫言的名单之中,并没有舅舅呼哲,稽粥还以为是两人之间有隙,出声道:“此时每个人都万分紧要,舅舅何不请人来。”

者莫言解释道:“自你外祖父走后,呼哲与我甚少相交,分部后他总以单于令为准,由他去吧。”

......

深夜,冒顿一反常态的并没有睡下,他等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闾丘黄再一次在单于眼中,看到了当年弑人的目光。

许久,冒顿吩咐道:“明日一早,九原划归右贤王帐下。

本单于身体不适,秋祭着大阏氏筹办。”

闾丘黄赶忙低头应诺。

第二天,右贤王执掌九原的消息,就将左贤王伊列水大胜的消息压下去了。

胡笙和惜月两人则被双双挡在了金帐外,闾丘黄苦着脸挡在她们面前,解释道:“两位阏氏,大单于卧榻休憩前曾有言,谁都不见。”

胡笙满面寒霜,直接令乌芸推开闾丘黄,自己压着步子的声音闯了进去。

跟进去的惜月同样看到了大单于正躺在虎皮榻上睡着,眉头轻皱,似乎是身体有苦难言,而两鬓的白丝则述说着时间的无情。

两人相视一眼,缓缓退出了帐。

在她们离开后,闾丘黄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冒顿睁开孤狼般的眸子,问道:“令送出去了?”

“一早就送出去了。”

冒顿再次闭上了眼,这是一场弑心路,因为他知道人心难测。

胡笙回到帐后,帐中的特鲁和者古耐早已一身戎装,等候多时。

胡笙见人不对,问道:“拉坦乌拉叔叔呢?”

特鲁不屑道:“他是个地鼠胆子,说是两不相帮。”

胡笙扶着额头,道:“你们真是要逼死我方才罢休。

你们自己去跟者莫言联络吧,我是不管了,下午我就要搬到金帐,去照顾大单于了。”

特鲁和者古耐相视一眼,扶胸应诺。

......

清晨微凉的秋风吹醒了大地,热情的匈奴人为了庆祝秋收显得热情洋溢。

单于庭营地内,天不亮便陷入忙碌,在胡笙有条不紊的命令下,准备祭祀会场的侍者们成群结队,他们先将精织的花毛毯,整块整块的从仓库抬出,依次铺满会场枯黄的草地。

随后端抬着矮案的侍者鱼贯而入,按规制将矮案摆放妥当。

祭司们杀牛宰羊,准备三牲。

会场前的空地上,九个大鼎屹立,底部火焰飞舞,侍者将大块的新鲜牛羊肉,不修边幅的扔进沸水大鼎中猛火煮制。

匈奴国内各个地区的特产,依次摆放在贵族们的案几上。

侍者们精心的为一只只烤全羊、烤骆驼粉刷上西域香料,这些东西以前确实金贵,如今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张,金帐的厨子们已经可以优中选优。

规模庞大的祭祀队伍,头顶羽冠,忙碌的排练着秋祭大典的舞蹈。

可惜了这一切的热闹,都不如呼延部的营地外,大军林立。

此时稽粥心里激动和害怕互相交织着。

到时间后,扶着稽粥上马的柘木罕壮着胆子问道:“大王,咱们真的要进兵单于庭吗?”

事到临头,开弓可没有回头箭,稽粥不悦的哼道:“父王老糊涂了,居然把九原分给罗姑比,本王才是打了胜仗的那个人!”

一脚踹开柘木罕,稽粥打马而出,带领大军直奔单于庭。

可惜很快,在大军的四面便传来了鼓号声。

为首的稽粥和者莫言大惊,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稽粥对此再熟悉不过,哪能不知道自家中计了。

很快从九原赶来的锐健营,迅速包围了叛军。

稽粥望着锐健营的旗帜,那能猜不出金帐早有准备,抽出战刀的他准备拼死一战,却被柘木罕抱住,生擒。

者莫言明白自己的愚蠢后,为了不牵扯到部族,直接抢过侍卫的剑自刎而亡。

数万叛军群龙无首,很快被锐健营缴械。

“大单于,呼延部出来的骑兵都已经被车寻万夫长缴械了。”

冒顿抬首望着西方,手中握紧了鸣镝箭,父子相残再度上演,他眼中满是失望之后的愤怒,他咬牙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高兴?”

闾丘黄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赶忙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请罪。

冒顿自言自语道:“我的高兴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去吧,传令,将屠耆军清出来。”

“诺。”

图图铭泰率领屠耆亲卫,将特鲁和者古耐围在帐中,乱箭射死。

中立的拉坦乌拉亦没有逃过一劫,他被冒顿亲自下令勒死,这件事上非黑即白,绝对没有中立。

当胡笙被屠耆亲卫禁锢在自己帐中时,聪明如她又怎么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想到了谁才是整件事的推手?

想通透后,她将手中能调动屠耆的狼符弃之敝履,那是她给稽粥准备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胡笙轻声唤来一旁害怕的乌芸,温柔的笑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胆子是一点也没练出来,去,去拿我的衣服来。”

当冒顿再次走进大阏氏帐时,望见的只是软榻上盛装而眠的胡笙和她脚下蜷缩着的乌芸,死寂的帐内,静的令人心疼。

冒顿缓步走到塌边,浑浊的双眼内满是不可思议,胡笙你怎么敢啊!

夫妻多年,你居然不信我!

甚至她的嘴角上,还带着解脱的微笑。

冒顿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着她冰冷的脸颊,眼中也由痛转为了愤怒,因为他发现,胡笙依旧是那个善良的姑娘,而他变了。

胡笙的死将他从权利的算计中拉了回来,给了他最温柔的一刀,只留下孤家寡人。

冒顿的愤怒举起了屠刀,凡是胡笙帐外的亲卫、侍女无一幸免,全部陪葬。

当鼓动稽粥的铁面老奴被押上来时,亲卫们强行掀开铁面,是一张被烫的面无全非的脸,但从记忆的最深处,冒顿还是找到了他的影子。

冒顿不确定的问道:“赵铎?你居然还没死?”

赵铎癫狂的笑道:“没想到单于还记得我,怎么样?大单于对小人的礼物还满意吗?

父子相残!

这就是你当年拒绝我的代价,最终你还不是杀父自立,装什么清高!

哈哈哈…”

冒顿脸颊抽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冷声道:“赐给他最残忍的刑法,送他去见长生天吧。”

被押出去的赵铎大笑不止,出帐时还扭着头喊道:“冒顿!不是因为你是头曼的儿子,你比我强不了多少,哈哈哈。”

王座上的冒顿喃喃道:“是啊,王位助我登上云端,亦让我坠入深谷。”

胡笙的死,触动了冒顿心中最后一丝柔软,杀父自立,逼妻自亡,总不能再杀子保位。

最终稽粥被削去王位,罚作北海牧羊,非诏令不得回朝。

一场秋祭在罗姑比的主持下进行,繁盛的喧闹,在国外使臣眼中就是强大,罗姑比维护住了单于庭的体面。

但随着后面冒顿为了稳定,亦或是为了报复,他对参与叛乱的老贵族们举起了屠刀,斩尽杀绝。

匈奴国内陷入了不稳之中,新服的西域诸国再次掀起了一轮叛乱。

冒顿令罗姑比带兵重整西域,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冒顿始终没有令他继任左贤王。

时间一晃,到了汉文帝前元三年,罗姑比率军南下,意图掀起大战,强迫金帐妥协,奈何战败,直接被金帐削去了右贤王位。

至此冒顿借着左右两王的叛逆,将匈奴国内清扫一空,屋子打扫干净了,自然静等他的主人。

时间的力量终于令冒顿长卧病榻,感觉到时日无多的他不愿意老死榻上,他在闾丘黄的搀扶下登上狼居胥山,并下令将儿子和诸贵召集而来。

望着风霜吹打后的稽粥略显焦黑,冒顿点了点头,挫折令他的眼里多了一丝沉稳。

冒顿道:“即日起,稽粥任左贤王,监国。”

没有热泪盈眶,稽粥只是恭敬的扶胸应诺,父子早亡,唯剩君臣。

冒顿缓缓道:“你不要去怪柘木罕,他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中,是我逼他做的。”

稽粥面上先是一怔,随后颤声道:“他在北海给我传令后,就自裁了。”

冒顿心中泛苦,叹道:“他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一直在我耳边念着你,可惜了。”

稽粥暗淡的低下了头,儿时的玩伴,知心的朋友,阻挡他犯错的兄弟,没了。

贵族们对冒顿传位稽粥并无反对,但总有人不服,罗姑比出声问道:“父王,难道我就是因为身体里流着月氏人的血,不论我如何努力,还是永远继承不了大匈奴的单于吗?”

望着执拗的罗姑比,冒顿笑道:“稽粥继位你能活,你继位他能活吗?”

罗姑比沉默了下来,他若为单于,先天不足,只能剪除一切潜在的危险。

冬日的暖阳照在冒顿身上暖烘烘的,来了兴致的冒顿笑道:“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大单于,若是遇上灾难,我匈奴该往何处去?”

冒顿望了一眼南方,缓缓道:“一路向西。”

那天午后,冒顿说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

夜里,这位带领匈奴南占阴山、北取北海、东达辽河、西逾葱岭的王,崩。

挛鞮稽粥继任匈奴的新单于,史称老上单于。

春风吹进河西,在焉支山朝阳初升的地方,本是孤零零的土堆,逐渐变成了四个…

.....

趁着匈奴新老单于交替,稽粥整顿朝堂之际,汉廷突然出兵燕赵。

趁单于庭没有反应过来之机,两国旦夕而亡,汉廷自此构建起对北的长城防线。

为了报复汉廷,稽粥引十余万铁骑威逼长安,宣誓着匈奴帝国的愤怒。

最终两家虽得议和,但终归燕赵无法再复。

汉匈之争,重归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