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突击
兄弟姐妹们
瓶子里的信息

重型突击艇的引擎推力如同铁锤击骨，将阿斯塔特按压在加速架上。加罗绷紧肌肉，抵抗强大的重力，他的目光徘徊在跳帮艇艏部的翻盖式内门上。门面上布满复杂精细的涡卷装饰，记录着这艘艇所参与的无数行动。

这只是此时此刻飞驰于虚空中的数百艘艇之一，满载备战人员，每一艘都如同一枚精确瞄准的导弹，朝着约伽尔族的世界舰飞去。

通过盔甲目镜中的图像回路，加罗快速眨眼获取指挥层通信网中可用的数据。其中有来自小队队长的目镜摄像机转播，来自沃延的医疗占卜仪遥测的快速脚本，以及来自锯齿状艇艏外的颗粒面低分辨率瞬时图像。

加罗检查这些数据片刻，在突击艇接近的同时注视着那个庞大圆筒世界的运动。珠母般的金属墙体逐渐变大。它的体积如此巨大，其曲率几乎难以察觉，而唯一能证明他们的确在接近的迹象是墙体细节的缓慢变化，其表面特征逐渐清晰：这边是一簇类似天线的尖状物，那边是一个球状炮塔，喷吐着黄色的曳光弹。

连长并不害怕约伽尔族的枪炮。这场突击风驰电掣，电子对抗措施、热诱饵弹和金属干扰箔组成的闪光云扰乱着传感器。他相信特米特尔的能力，确信第四连连长已经令警戒舰队陷入了混乱，剥夺了异形任何有用的警告。

墙体很近了，距离在迅速缩短。加罗注意着聚集于图像灰边上的其他突击艇。远程传感器探测到圆筒世界的这部分舰体很薄弱，因此死亡守卫将从这个离圆筒世界中线约半公里远的位置攻入。加罗关闭了数据连接，他集中精神，切换到了通用通信频道。他的声音在突击艇上每一位阿斯塔特的头盔中响起。

“坚定意志，兄弟们。撞击迫近。我们的部署要干净利落，雷厉风行，令帝皇赞其完美！”他吸了口气，待命警报开始呼啸，“今日原体领导我们，而我们要让他引以为豪！为了莫塔瑞恩和泰拉！”

“莫塔瑞恩，泰拉！”加罗在齐声呼喊中听到了哈库尔那粗哑的男中音。

德西乌斯的声音自频道中传来，满怀热忱。“七连至上！”他呐喊着连队的集结口号，“七连至上！”

加罗加入了呐喊，但随着突击艇厚重的艏部撞入约伽尔族圆筒世界的舰体，他的声音被突然淹没了。突击艇厚重的艇身周围传来金属熔化的刺耳尖啸和大气泄漏的轰鸣，它长驱直入，两侧的爪轨咬入几米厚的几丁质装甲板，闪着火花。突击艇的自主导航大脑部署了液压倒钩，转来转去，避免排放出的空气将它们吹回虚空。

这段震耳欲聋的航程似乎永无止境，随后突击艇突然停下了，艇身倾侧。加罗听到了金属的摩擦声，随后他面前翻盖式舱门上的启动符文闪亮了。“准备开门！”他厉声说道。

舱门的爆炸门闩被炸开了，加罗解开他的爆矢枪，拿在手上，准备击杀任何胆敢冲入的敌人，但冲入艇中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蓝色咸水，而非敌方保卫者。这股液体十分冰冷，在他的双腿周围快速旋流，并上升到他的胃部。

“冲啊！”加罗咆哮道。战斗连长冲出了突击艇，意识到自己的人正在他身后移动。他一头扎入了钴蓝色的迷雾中，冲出表面，看向四周，弄清自己的方位。

这是百分之一的几率。这场突击洞穿了一个化学浅水湖的底部，突击艇的黑色艇身从缓慢流动的液体中伸出，如同尖突的装甲指尖。在入侵者进入的位置，在与寒冷太空接触的地方，水面已经开始结冰，冰冻形成蓝白色的光环。加罗透过头盔的呼吸滤网深吸了一口气，尝到了一股金属盐味。附近，他看到格鲁尔格从他的登陆艇中愤怒地踢腿而出，吼出一道命令。

在岸上，手擎人屠毒镰的乃是莫塔瑞恩。看到原体足以令加罗热血沸腾，他冲过浅滩，高举爆矢枪。“七连至上！”连长呼喊道，他不需要回头也知道他的连队正列队跟随着他。

加罗从部署点向前行进，哈库尔的老兵小队跟随在他身旁，还有德西乌斯和森德克提供支援。在他们周围，枪炮与剑刃交锋的喧嚣声传遍平静的湖岸。阿斯塔特大军正与异形拼死鏖战。

异形部队迅速陷入了混乱。即便是非人类，加罗也能感知到一支部队失去斗志时的行动特征——队伍崩溃重组，慌乱成群，无法有序撤出。死亡守卫能够毫不费力地屠戮它们。

显然，约伽尔人很晚才意识到，朝着它们世界舰飞来的物体实际上并非巨型弹药，而是载人飞船。如此近乎自杀式的跳帮行动令它们震惊，它们也未能对死亡守卫的狂暴入侵做好准备。而它们对强化战士的错误部署则更加失策。站在氯湖岸边的约伽尔半机械人惨遭屠杀，它们的惨叫声响彻登陆区周围的浅沙丘。

战斗连长已经在脑海中思考下一步行动，他在考虑如何在各个连队分头实施各自目标以前掌控突破点。加罗率领他的人冲过一群纤细瘦长、张牙舞爪的狂热分子，钝刀交锋，二连发爆矢子弹射入面前的每一个约伽尔人。一圈身着灰白盔甲的阿斯塔特从湖中向外扩散开来，前进的脚步碾过了保卫者们。

加罗的部队一边移动一边开火，抵达了一个由水晶颗粒组成的沙丘顶峰，那些颗粒在他们脚下嘎吱作响，他们陷入了近战。一群约伽尔人转向他们，飞跃而来攻击阿斯塔特。战斗双方的武器咆哮着，爆矢枪的怒吼淹没了来自敌人内置投射枪静电弧火的嘶嘶声。

德西乌斯偏爱动力拳的直接打击，他冲入敌阵，一次又一次击打一个异形长长的脖子和卵形脑袋，将其打成了渣滓。

“他忘记我之前说的了吗？我告诉他瞄准躯干以快速击杀。”森德克说道。

“他没忘。”哈库尔回答道。

随着一声古怪的嚎叫，两只巨大的异形盘卷而起，直接跃向了加罗。在半空中，它们像花瓣一样张开三条腿和三只手臂。加罗看到异形的整个肢臂都被替换成了晦暗的金属和黑色的碳曲面，闪闪发光。刹那间，连长放下挂在枪带上的爆矢枪，拔出了自由剑，剑刃闪着能量蓝光。加罗双手握剑，猛力大挥，利剑轻易切穿了它们覆着鳞片的肉体组织，飒飒作响。

哈库尔发出赞许道：“还是那么锋利，对吧？”

“是啊。”加罗回答，甩掉剑刃上深红色的血滴。他驻足片刻，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内心和他此前审视森德克数据板中的静态情报图像时一样平静。

约伽尔成年人在自然生长的状态下大概有四米半高，下体伸出三条腿、三个关节，就像是轮子上的辐条。除了伸长的脖子外，异形的上体和下体相仿，但三条手臂末端的手有六个指头。

卵形的脑袋上有着深陷的、湿漉漉的双眼以及凹陷的口鼻。它们的皮肤很像泰拉的蜥蜴，布满鳞片和微小的骨角。然而，这些约伽尔人却并无“自然”可言。帝国忠仆们目前遇到并消灭的每一个异形，从发育未全的幼仔到衰弱的老人，身上全都装着植入仪器或是电子替换机械。例如弹簧活塞腿、用轮子和滚筒替换的双脚、刀一般的爪子、皮下装甲薄片、眼腔内置的电视摄像机，乃至装于骨骼之中的刺针弹道武器，千奇百怪。

加罗明白，这些异形植入物和阿斯塔特所拥有的改造器官背后的用意是相似的，但它们是异形，是入侵者。它们和加罗并不相同，而正如帝皇所令，这些异形将因胆敢侵入人类的领域而遭受惩罚。

在缓缓流动的水边，一群极有可能是某种近战变体的带爪约伽尔人正劈砍着一个来自第二连的无畏机甲。这位尊者战士陷入了湖边的化学泥浆中，加罗看见它正在旋转躯干，用链锯拳击打着异形。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射入约伽尔撕裂者之中，连长听到格鲁尔格放声大笑。格鲁尔格站起身，周围都是异形，他转过头。

第二连指挥官未戴头盔，这个瓶状世界的污浊空气并未影响到他。格鲁尔格的一只手拿着制式火星型爆矢枪，他在愉悦之中将子弹近距离倾泻在敌人身上。

高速子弹将约伽尔人剁成了肉酱，为无畏机甲争取了宝贵的数秒钟，让它得以脱身。片刻间，格鲁尔格的周遭便是一片异形尸骸，蒸汽从他的枪管中袅袅升起。指挥官向原体敬礼，并向加罗露出一副狡猾大胆的笑容，随后便前去搜索新的目标。

“他真是毫无艺术感可言，不是吗？”哈库尔喃喃道，“尊敬的休伦·法尔本能自己杀出困境的，但格鲁尔格插手介入，他更在意如何在原体面前展现自己的勇毅，而非如何高效地使用弹药。”

“我们是死亡守卫。我们本不是艺术家，”加罗反驳道，“我们是战争的工匠，直截了当，仅此而已。我们并不寻求褒奖与荣誉，唯有职责。”

“当然。”这位老兵温和地说道。

德西乌斯跳到加罗面前，踢开他所击杀的尸骸，说道：“呃。你闻到了吗，长官？这些东西的血真臭。”

战斗连长并未回答。他踌躇了，注意力飘散，他正看着冷酷又愤怒的莫塔瑞恩。在原体身旁，泰丰和两个死亡寿衣卫兵飞旋舞杀，他们的人屠毒镰毫无阻拦地砍过一群慌乱尖叫的约伽尔人。死亡之主本人显然认为这些低级异形不值得他挥动镰刀，相反，他用明灯枪的光芒焚灭敌人。

灼人的白光从那把巨大的黄铜手枪的短枪管中奔涌而出，尽管加罗有着改造强化的视力，但他的视网膜上仍然留下了紫色的残影。被明灯枪的可怕光束击中的约伽尔保卫者变成了碳化骷髅，扭曲着，随后化作烟尘。

莫塔瑞恩冲入一群尖啸挣扎的异形，从中将一位受伤的死亡守卫拉到安全处，同时毫不费力地将那群异形击打开来。原体向那个人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而那位光着头的阿斯塔特怒吼赞同，重新加入了战斗。

“多么伟岸超凡！”德西乌斯吸了口气，加罗能够感觉到这位年轻人内心的渴望，渴望跑下沙丘，冲到莫塔瑞恩的身旁，抛弃掉所有战斗条令，只为获得身处主公光环中战斗的机会。这是种难以遏制的欲望。加罗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种欲望，但他不会去重蹈格鲁尔格那样自我夸耀的行为。

那位年轻的阿斯塔特随后移开了目光，看向四周，说道：“所以这就是异形的伟大创造，嗯？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人类的航天员过去也曾生活在像这样的圆筒中，”森德克一边装弹，一边解释，“在久远的过去，在我们掌控重力以前，他们称其为奥尼尔殖民地。”

德西乌斯似乎无动于衷。“我感觉就像是一只困在瓶子里的苍蝇。这是个什么内卷世界？”他朝上示意，在他们上方几公里处，地形弯曲接合。一根细长的照明灯沿着圆筒的轴线延伸开来，消失于艏部和艉部的黄云之中。加罗眯起双眼，他看见暗绿色的微点在这艘世界舰中央的零重力走廊中移动着。

哈库尔在他身边绷紧了身子，说道：“我也看到了，战斗连长，空中援军。”

加罗在通用通信频道中呼喊道：“注意天空，死亡守卫！”

在鲜血染红的沙洲上，莫塔瑞恩用他的镰刀指向空中，大声说道：“第七连连长目光敏锐！异形试图用杂兵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地面！”

原体朝加罗草草点头，然后迈向另一个浅沙丘顶端，无视敌人击打在他黄铜盔甲上的刺针弹。莫塔瑞恩拉下兜帽，他的脸庞转向笼中天空，坚定地说道：“我们必须阻止它们。”

有那么一刻，加罗发现自己正沉溺于主公那不经意的赞许中，尽管他本意并非如此。原体——帝皇子嗣的青睐，即便只是瞬间，也是令人陶醉的片刻，他对于像格鲁尔格那样的人为何竭力争取此般青睐有所理解了。加罗随后摆脱了这种感觉，将一个新的弧形弹匣插入武器。“七连，准备战斗！”他呐喊着，举起爆矢枪，瞄准上方。

约伽尔飞行者大批涌来，令湖边的地面杂兵相形见绌。它们身着闪亮的绿色盔甲，缠着带子。这些空中异形利用机械手术去除了两条手臂，用有着锋利金属羽毛的翅膀取而代之，每一个翅膀都如同剃刀般锋利。它们的脚则变成了弯曲的爪球，关节上装着更多致命的电弧喷射枪和刺针枪，射程优良。

它们呼啸而下，遭遇到了爆矢子弹和高能等离子组成的火力网，纷纷死去，但这只是第一波，更多绿色的光点出现在空中，涌出薄薄的黄云。

加罗看到哈库尔的一个手下笼罩在轰鸣的人造闪电光芒中，他闻到了烧焦人肉的味道，一群异形飞行者将那人电击至死。附近，无畏机甲休伦·法尔射出了一波导弹，飞旋的敌群纷纷被炸死，冲击波令数十个敌人坠落天空。加罗则小心移动着，俯身于氧化沙上，用全自动射击打下一个个正在下降突击的异形。异形的攻击模式十分明显。它们正试图将阿斯塔特逼回冰湖。

“今日休想！”战斗连长朝着空中说道，削去了一个大型成年雌性的翅膀。那个生物抽搐着，头朝下坠入沙滩中。

加罗开始意识到有同伴到来。他瞥向肩后，皱起眉，对一群自身后走来的苗条轻盈的金色人物感到些许惊讶。寂静修女们步伐迅速，维持着连贯的火力通道与战斗纪律，加罗只曾在他的阿斯塔特兄弟间见过此般效率。

他很难分辨这些女人。她们的盔甲锃亮发光，没有任何粗俗的印章或飘动的誓言纸，就像是死亡守卫的寡淡战甲。她们的脸庞隐藏于鹰状的金色头盔下，令加罗想起某个古老城堡的禁门，修女们无疑装备着呼吸装置，让未受改造的她们能适应这个瓶状世界的有毒空气。她们看起来一模一样，仿佛是经帝皇之手从某个神秘模子中刻出来的。加罗漫不经心地想着，普通人看待阿斯塔特是否也是类似的情形？

修女会携带着利剑和喷火枪，剑刃与火焰舔舐着进入射程的约伽尔飞行者。有些人还带着爆矢枪。

尽管这些女人宣誓效劳帝皇，但她们从不说话，即便是那些被刺针弹或电弧火力击中的人也一声不吭。她们在目视范围内使用类似于阿斯塔特作战手势的手语交流，通信时则使用点击代码。从她们穿越交战区的方式来看，加罗确信她们完全清楚自己的行动方向。

在她们经过时，离加罗最近的一位修女瞥了他一眼，战斗连长感到一阵怪异的寒意。众所周知，修女会跨越银河搜寻非法灵能者并将之捕获或消灭，但她们的行事方式却鲜有人知。

加罗曾听闻，不像其他人，这些从不开口的女人不仅仅在物质世界是寂静沉默的，在天界精神领域亦是如此。她们有许多名字：不可接触者、驱灵者、无魂者。

他对这些不合理性的想法感到不快，打消了这些念头。下一秒钟，警告符文便开始在他的面甲内闪烁，他也忘掉了那些想法。加罗听到了那些剃刀翅膀摩擦空气传来的尖啸声。

他动了起来，一群约伽尔人正朝他俯冲而来。加罗的速度唯有阿斯塔特才能匹敌，他用手拍向侧面那位修女的后背，把她推开，与此同时十只利爪正刺向他们。加罗抬起手臂挡开攻击，他感到利爪在他的前臂甲上切开了缝。约伽尔人尖叫着，向上刺入加罗的头盔，以断骨之力将头盔从颈圈中扯出。加罗踉跄着，稳住身躯，举起爆矢枪。他的爆矢枪怒吼着，一旁沙滩上的修女也一同开火。那些胆敢攻击他们的敌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

战斗连长拍了拍自己的脸，对于这次接触没有给他留下新的伤疤而感到满意。加罗站起身，那个猎巫士走向他，并从约伽尔人的利爪上扯下头盔，递给加罗。头盔受损严重，但重要的是这象征性的举动。那个女人抬起头，点头致意。她的一只空手触碰了下她的心脏和眉毛，她的意思很清楚——感谢你。加罗不太清楚正确的手势，便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这似乎足够了。那群女人留下他继续前进。直到她们转身离开，加罗才注意到那个修女金色头盔上伸出的一团黑发，以及刻在她肩胛骨上的红色天鹰。

加罗走向战斗中心，他越过一个堆满约伽尔人尸体的沙丘，其中点缀着少数身着灰白动力盔甲的阵亡战士。葬送于此的每一位兄弟都令加罗气涌如山，每一位战士都抵得上一千个入侵者怪物。

连长再次听到了莫塔瑞恩明灯枪的爆裂声，他抬起头，看到原体的枪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过天空，燃烧异形，令其化作灰烬尘埃。

通用通信频道中传来泰丰的刺耳咆哮：“如果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威胁，那么我怀疑今天我们的力量是否真的会受到考验！”

“我的父亲派遣我至此。”莫塔瑞恩的话语很温和，但不容置疑，“你觉得他做错了吗，第一连长？”

别的人在面对此种隐晦威胁时也许会退缩，但泰丰不会，他直言道：“我只是对这糟糕的游戏感到不耐烦，总司令。我们在这里磨蹭太久了，长官。”

加罗听到了赞同的哼声。“也许的确如此，我的朋友。”当原体再次讲话时，他并未使用通信系统传递自己的声音，而是大声喊道，“死亡之子们！你们清楚自己的目标！带上你们的队伍，追击敌人！泰丰，跟我来；格鲁尔格，去引擎；加罗，孵化场。立刻行动！”

第七连的队伍向加罗集结，战斗连长很高兴看到自己的人损失极少。药剂师沃延上下打量着加罗，沉默地评估着挂在加罗腰带上的头盔的状况。德西乌斯也同样取下了头盔，苍白的脸庞露出凶狠的笑容。他动力拳上的脏器污渍乃是他当前击杀数的无声证明。

加罗朝他们点点头，七连人纷纷列队。他们开始行进，让格鲁尔格的连队清除掉最后的约伽尔空军。他们快步穿越水晶沙丘，进入到某种粗糙纤维交织而成的高大树状丛林。

森德克检查着他的占卜仪。“战术地图显示这个方向上有类似约伽尔族孵化建筑的热源，”他指出，“那边。虚拟罗盘难以识别这个瓶状世界的内部建筑。”

“数据是最新的吗？”哈库尔问道，“传感机仆并未告知我们登陆区是一片化学湖。我在想它们还疏漏了什么。”

森德克皱起眉，说道：“读数是……自相矛盾的。”

“那么我们最好做好奇袭的准备。”拉尔讲道，举起了他手中的复合爆矢枪。

“不要因你目标的名字而陷入自满，连长。”加罗在坚韧号的集合大厅里盯着全息仪时，莫塔瑞恩曾这么说，他并未直视加罗，“这个所谓的孵化场不仅仅是约伽尔人的育儿所，还是一个改造的场所。你可能会发现那里的卵不仅有幼儿，还有武装成年异形。”

加罗回想起原体的话语，他抬头看向高耸的纤维树。越发深入这个“森林”，茎秆的排列就越发密集整齐，这些树状物上悬挂着巨大的灰色球体，如同怪异的果实。有些内部有活动的迹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懒洋洋地扭动。这里到处都是一摊摊液体，森德克称其为“蛋黄”。沃延很赞同这样的描述，他指着上方挂着的那些粗糙无形又空空如也的湿球体。“这些树根将那些液体吸回系统中，”森德克指出，“十分高效。”

“真是令我流连忘返。”拉尔说道，语气显然是在说反话。

德西乌斯紧握着爆矢枪，问道：“防御措施在哪？这些异形这么不在乎它们的卵，放任经过的掠食者四处游荡？”

“也许它们的孩子才是掠食者。”哈库尔阴郁地说道。

老兵小队的其中一人停了下来，看向前方。“连长，”他问道，“你看到这个了吗？”

“什么？”加罗问道。

那位阿斯塔特弯下腰，捡起一个闪光的金属物，其外形略显卵状。他放在手中翻转。“是……长官，我觉得是个头盔。”他举起那个东西展示给他们看，加罗感到一阵寒意，那是一位寂静修女的装备。

“修女们来过孵化场了？”哈库尔俯身看向四周，“猎巫士们为何来这里？”

德西乌斯干笑道：“老头，首要问题似乎是什么东西杀了她。”

在他们前方树干最粗壮的地方，传来一阵爆矢火力声。加罗看到了零星的枪口火光，与此同时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传遍他脚下的沙土。他听到响如骨骼断裂的噼啪声，不远处的树木开始摇动弯曲，其顶部的叶子开始飘动掉落，仿佛有什么大家伙把它们撞倒了。

“你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了。”拉尔说道，举起爆矢枪。

修女会的修女穿过卵树，动如舞者，用她们的武器反复攻击一个约伽尔强化者。那是加罗登上这个瓶状世界所遭遇的最大的异形，其设计并未出现于森德克的文献中。它的外表看起来与约伽尔人的基本形体很像，但体积却是约十倍大。那东西的高度直抵树冠，仿佛是鳞片肉体和金属的结合物，一个因巨人症而畸形的约伽尔人，随后又通过技术得以增强变大。

在那个半机械人身体中的一个玻璃球中，战斗连长觉得自己也许看到了肉体，尽管那个约伽尔人最初的形体已所剩无几。它没有胳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扭动的灰色钢铁触手，从上体的各个胳肢窝生长而出。有的触手就像是突出的毒蛇，击打着修女，有的则盘绕在一个无形的包袱上，紧紧地贴着它的胸膛。

“这是某种守卫者？”沃伦提出。

“是某种目标。”德西乌斯驳斥道，开火射击。

死亡守卫前去协助修女会，一边接近一边开火，那个半机械人已然被子弹风暴所包围，星际战士的火力亦加入其中。加罗在短暂的瞬间以为那个机械体试图逃跑，但随后它转过了身，抛弃了任何逃离的想法。也许它能够逃离那些女人，但随着加罗的抵达，它已别无选择，只有奋起战斗。

金属触角猛击而出，锋利的尖端在地上切开沟壑。那触角弯曲扭动，撕开草皮和根须。一条触手把哈库尔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被打到一旁，滚到一棵卵树的树干旁。那四处探寻的附肢朝着加罗的脑袋呼啸而来，连长低头躲了过去。

一位猎巫士用完了爆矢枪的弹匣，那触手的尖端刺向她的胸骨，拍打着帝皇的战士，反手击中了拉尔，随后又扯下了肯德尔另一个手下的金色头罩。这位严肃的无灵室女有着红色的顶髻和门闸式面甲，丢掉头盔的她踉跄哽咽，约伽尔船上的腐臭空气正在毒害她的肺。沃延已前去协助她，而加罗则面色阴沉。那个半机械人速度太快，太过狂暴，其行动难以控制。要击杀它，他们需要采取更直接的方法。他按下爆矢枪的快慢机，将之调为全自动射击，并冲向那个异形混合体。

战斗连长将整个弹夹的子弹倾泻到那个半机械人的腿部和胸部，一滴滴油液和闪着光的短路电弧显示出子弹击中的位置。那个约伽尔人发出低吠声，将它的注意力转向这位身着灰白盔甲的人物。它奋力甩出钢铁包裹的鞭子，嗡嗡作响，加罗开始翻滚，躲开鞭子击中的地方。那抽动的触角尖打在加罗的陶甲上，咔嗒作响，触角扫过他此前在湖边被飞行者的利爪切伤的地方，加罗感到一阵刺痛，伤口再次打开了。触手的偶然弯曲，加罗的一丝延误，使得连长的爆矢枪突然间被甩向空中，枪从手中飞出去时仍紧紧地系在枪带上。

加罗利用撞击的力量，再次翻滚，并拔出自由剑。他刺向朝他袭来的一条条金属触角，用剑刃将之抵挡开来，橘白色的火花在卵树林阴沉的人造日光中闪耀着。其他人正朝着那个半机械人倾泻火力，但它的注意力仍在加罗以及其紧紧怀抱的那个物体上，那个东西包裹于一块薄灰布中。战斗连长扑向这个约伽尔机械体，奋勇劈砍，斩断其触手尖。他感觉到钢铁肢臂触到了他的腿，便转身砍去，但他离那个半机械人的躯体太近了，其附肢更厚实强壮，更耐打击。强大的卷须包围了加罗，他感觉到自己被抬离了地面。那个机械混合体猛烈地摇晃着加罗，加罗持剑的手臂挣扎着，无法舞动自由剑进行防御。他咬牙切齿，口中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加罗听到了自己盔甲关节中弹性钢碎裂的声音，闻到了背包溢出冷却剂的酸味。这位阿斯塔特紧咬牙关，痛入骨髓，他的内置甲壳和肋骨开始收缩。他的肺努力保持着呼吸，压力每一刻都在增强。加罗意识到那个半机械人正把他拉近，举到其肉体中心的玻璃容器前。空洞又贪婪的双眼盯着他，充满了异形的仇恨。那个约伽尔人想要看着他死去，品味这一刻。

致命的压力继续增强，加罗的三个肺逐渐枯竭，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疯狂跳动。黑暗正朝他逼近。在连长的意识消弭之际，他瞥见了一个闪光的幽灵，一个人，似乎是他的原体，正呼唤他走向湮灭。

在那一刻，加罗在疯狂与绝望中激起了最后一丝力量。以泰拉之名，他告诉自己，以我的家园世界和人类帝国之名，我绝不会殒命！

新的能量传遍全身，如若烈火烹油。加罗深入内心，找到了信念的源泉，他坚定地抵抗着异形凶暴的重压。连长在内心中想象着泰拉的伟岸，而安全地捧在他手心中的，正是帝皇，顿时一股温暖传遍他痛苦的肉体。以帝皇之名，我不会失败！我绝不失败！

他发出一道无言的蔑视怒吼，与异形卷须抗争，将他所能积聚的最后一丝力量导向自由剑。动力剑的剑刃接触并切断了约伽尔人的钢铁，尖叫声传遍人造神经和机械电缆。那个半机械人踉跄蹒跚，加罗劈开了一条路，碎裂的陶甲碎片从他的盔甲上脱落。连长燃烧的肺正狂吸着空气。那个机械体试图将他推开，他则冲上前去，扬起灼人的剑锋。

自由剑触到了那个玻璃球的顶部，加罗看到那个约伽尔人口器颤抖，大惊失色。不像异形那样，连长并不会为了享受残酷而有所犹豫。相反，他用尽全力将利剑刺入，击碎了那个容器，武器插入了异形的肉体之中，再从那半机械人的后背爆出，血流如注。

约伽尔人轰然倒地，落地时扯下了一片树木。卵中喷出了发育未全的异形，落入死亡守卫和猎巫士们的枪林弹雨之中。

半机械人肢臂上的神经最后抽搐了一下，加罗落到地上，拾回了他的剑。那个包裹在灰布中的东西掉了出来，滚到他的脚边。连长跪下，用剑尖挑开它。

灰布里是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约伽尔人。这个异形幼仔完全没有任何机械强化，但令加罗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三角怪的畸形变异。这是一个连体婴，是两个异形的畸变体，在其生长过程中不知怎的合为了一体。它的头颅十分硕大，肿胀的脑袋由四个不同的腔室组成，与其种族典型的卵形脑袋完全不同。它的腿和手臂朝着加罗抽动着，乳白色的眼睛转动眯起，看向加罗。

加罗周遭的空气毫无预警地改变了。他皮肤上的空气变得油腻光滑，一阵突如其来的瘙痒感传来，夹杂着臭氧的强烈气味。他以前曾有过这种感觉，那是在别的战场上，在为人类大义的战争中。加罗的脑海中呼出了一个词，他完全明白了为何寂静修女会来到此地。

“灵能者！”他拔出剑，划出一道弧线，准备斩下那个生物的首级。

“等等。”

那个词如同冷潮冲击，加罗的手臂僵硬了。臭氧的气味笼罩了他，令他思维模糊、头脑紧绷，就像是那个半机械人缠绕着他的身体一样。那异形探入加罗的脑海，搜寻着，如同翻阅书本一般轻而易举。

“死亡守卫，”它低语着，对这词语饶有兴趣，“对于你的正义如此自信，却又如此害怕看到自己的精神出现裂痕。”

加罗试图施下致命一击，却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终结将至。我们看到了明天。你们也当如此。你们的一切崇拜都将凋零。万物将会——”

那突变体的躯干爆裂开来，血肉横飞，一发爆矢子弹在它身上留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瞬间，那道迷糊感便消失了，加罗眨眨眼，仿佛从熟睡中醒来一般。他转身看到阿门德拉·肯德尔修女正站在他身旁，烟雾自她的枪口中袅袅升起。她那头盔眼缝中的黑色眼眸端详着加罗。连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模仿着修女在湖边时的那个手势，用他的盔甲指尖触摸他的心脏和眉毛。

加罗意识到有声音从孵化场的树林中传来，那是一声啸鸣，一声哀号，声音迅速增大。那声音刺耳无调。那是一道挽歌，来自尚未孵化者的呼号。

“看！”哈库尔喊道，“在树林间！有动静，到处都是！”

加罗看到每一个卵球都在震颤，禁锢在里面的约伽尔生物在扭动拉扯，疯狂地想要逃离。他瞥向肯德尔，修女正指挥着她的队伍将死去的突变体收入一个锁子袋中。她抬头瞥向加罗，点点头。也许沃延是对的，那个半机械人是某种守卫者，保护着那个灵能孩童，而如今它死了，它的同胞们被激怒了。

“蛋黄”从树干上飞溅而出。肯德尔朝着她的修女们飞快地做出几个强硬手势，修女们行动起来，将喷火枪转向树叶。加罗看到了她的行动意义，并在通信频道中呼叫道：“使用手榴弹和爆炸物。遵照修女会的行动。摧毁树木！”

卵树的纤维很干，是极好的引火物。片刻间，异形树林便开始燃烧，灰色的囊沸腾爆裂。许多强化异形落到了地上，愤怒至极，却被冷漠精确的火力所消灭。

加罗看着淡蓝色的火焰飞舞燃烧着，扩散开来，杀害着这个世界舰的蛰伏者和新生儿。在这整个瓶子中，约伽尔人正命丧死亡守卫之手，让那变异孩童的遗言化作谎言。

“谎言。”加罗大声说道，看着有毒烟雾飘摇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