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清河
“天地居，沧海巢，游子无归，去得万里，无欲无求。”
清河城的街头，日上三竿，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人流涌动，街边的小贩们吆喝叫卖着，不远处的城门口隐约还能够督见离去的农夫与猎户，河畔边的孩童们正嬉戏玩耍……
“踏四海，走八荒，识得天下人，见遍天下事，滚滚红尘伴周身，流连忘返陷于己。”可一道格格不入的嗓音破坏了小镇的平和，只见位身着青衣道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正对着四周的人侃侃而谈，看他那副模样，与那游历四方的说书人别无一二。
而围绕在他周身的人，无一不是城中的青年才俊，看众人的衣着服饰，个个都是出身于同一家族的弟子。
而街边的凡夫俗子见状无一不是避而远之，唯恐惹上什么事端。
此前，这些大族弟子正聚在这清河畔交流修炼心得，正好听见这说书人正对着街边自言自语，口吐诗词，于是众人便起了兴趣，上前询问。
不过看众人那副心驰神往的神情，貌似对老者话语内的经历感到向往。
“老人家，恕我冒昧，您口中所说的游历四海走便万里之行，可是真假？”众人当中，只见位身穿白衣，气宇轩昂的少年走来，大袖一挥，随后一串铜钱落入了老者之手。
那老者见此得此景，急忙将那铜钱收入怀中，随后连连陪笑道:“几位少爷有所不知，小老儿从远方来，不过是靠着口舌讨生活而已，口中所说之事，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其中的真假又何能知晓？”
听闻老者所说之言，众人眼中难免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于是便开口道:“老人家您自称从远方来，想必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我等偏居一隅，未曾见识过外界之大，如今见得冰山一角，心有明悟，就不打扰老人家了。”
那位白衣少年得知老者口中之事皆为口口相传，并非史实后，便无了兴趣，随口说出开脱之言，带着众人离开此地。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听声音貌似是位年纪不大的女孩，“老人家似乎不是本地人。”
老者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家族子弟听闻此言，便回头一瞥。那是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女，面容清秀，五官很是精致。可漆黑色的眸子中，神色平静。
见得手拿药篮的少女，众人不由得浮现疑惑之色。
“此人是谁？”
“不知，但看服饰应该是家族中人。”
“家族中人？可一般的家族弟子应该没时间出门闲逛。”
众人见状后议论纷纷，数道带有疑惑的目光朝少女投去。
而其中的一位见得来者后面露了然，开口解释道:“我认识她，一个拓丹堂的庶出弟子，没什么权势。”
“庶出弟子？”闻言，为首的那位少年眉头一皱，眉宇间散发出三分疑惑，七分不快，“家族弟子，为庶出之人，必须完成发配的杂役之事。”
显然，他是在质问，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不去完成杂役，反倒在外面闲逛？
“常明兄长不必担心。”她的眸子清澈见底，面露不卑不亢之色，回击道:“我不过是奉执事之命前来采购药材，令牌上规定的时间是一个时辰，在下途径此地，听得这位老者并非本地人，就想过来看看。毕竟，我们清河城的规矩，你也是明白的”
那位被称之为常明的少年闻言后脸色一沉，望了望街头，发现常烬过来的方向正是坊市，明白她口中所说并非虚言。
而她口中所说的规矩，自然是清河城对外人的限令，这一点他怎会不知？
虽然常烬的前来，完完全全规矩符合。不过即便如此，他神色不变，可周身的气息明显冷然许多，“既然如此，你先做好自己的事吧，免得落了我们常家的门面。我们走吧。”
话音刚落，常明便转头离去，看那副表情，貌似是常烬方才冒犯自己的话语让自己在朋友前落了面子，因此才感到恼火。
众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其中的那位白衣少年问道:“常明兄长，那女孩不过是个普通弟子而已，方才虽冲撞了你，但也是无心之举，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少年人好面子，常明刚才在众人面前丢了薄面，心里自然不好受，于是回应道:“陈岩所言极是，不过一介出身旁门之人罢了，我等青年才俊又何必去计较这般小事，更何况刁难一位庶出弟子，万一被他人所见，必然有人乱嚼舌根。”
那被唤作陈岩的白衣少年哈哈一笑，“既然常明兄长自有分寸，我等怎会不明白你的难处？常家势大，嫡出弟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家族门面，再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常明兄家族传人的位置，要知道，距离家族的宗族大选，不日就会开始，我等还需谨言慎行，毕竟隔墙有耳。”
“陈岩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等还是打道回府吧，免得那些风言风语扰人清静。”以常明为首的众人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各自离去。
而另一边的常烬，见常明等人离去，幽幽一叹，自言自语道:“叹，出门采购药材，也会节外生枝，麻烦。”
常烬心里清楚，这常明也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可二者毕竟是少年心性，常烬虽是懂得进退之人，可也不会落了自家面子，毕竟自己也是拓丹堂弟子，否则要是让执事知道了自己丢了他的门面，必然少不了一番训斥。
老者听闻此言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开口道:“少年人懂得进退是好事，可也不能磨灭了锐气，否则事事不顺，难免会出现心结，这对日后的修行之路影响颇深。”
听闻此言，常烬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黑色的眸子不断流转，有些惊讶道:“修士？”
要知道，当今的修炼界，修士虽然算不上稀罕，但也绝非和路边的野草一样稀松平常。而眼前的这位样貌仙风道骨的老者，居然懂得修炼之道，这不得不让常烬提起一份疑心。
“小姑娘何必大惊小怪，老朽孑然一身，能游历四方，手上当然会有些本事，否则早被那些截路的山贼，夺取了性命。”见常烬问起，老者也不掩饰，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位修士的事实，但他接着又叹息一声，一股遗憾之色从脸上浮现而出，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
“老朽的修为不过是命数好，碰巧得了一处修士传承而已，散修出身，与你们这些家族中人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
不过这也说得通为什么这老者面对方才众人还能够面不改色的交谈，原来他自己也是一位修士，而且看修为貌似不弱于身为嫡传弟子的常明。
“原来是一位前辈，是在下孟浪了。”常烬作辑抱拳，一副郑重之色地回应道，她可不会因为对方口中的言语而有所怠慢，毕竟人不可貌相，只要对方是位修士，无论出身如何，就有与自己交谈的资本。
“小姑娘，不必恭维老朽，我今年也七十有六，这修炼大道自然与我无缘。”说到这里，老者浑浊的眼中浮现出一缕精光，嘿嘿笑道:“老朽初来乍到，就碰上了尔等人士，其中讲究了一个“缘分”二字，我看今日也是个良辰吉日，不如老朽我帮你算上一卦，如何？”
“算命？没想到前辈周游宣国，还有这番雅兴。”常烬也是起了兴趣，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还请前辈帮我算上一卦吧。”
说完，常烬打算要开口，说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年轻人就是急性子。”那老者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这费用的问题老朽还未说出来呢。人在江湖飘，总是要谋取生计的。”
话音刚落，老者就露出五根手指，刚才的仙风道骨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副属于路边商贩的猥琐嘴脸。
而常烬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堂堂修士居然要靠算命谋生，若是说出去，恐怕我辈修士都会将这老者视为修炼界的笑柄吧。
“五文钱吗？”常烬刚要掏出铜板，那老者便摇了摇头。
“五十文？”方才老者的举动让他在常烬的心里印象下降了不少，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毕竟自己的手中也没那么多闲钱来干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然而老者却又摇了摇头，见到这一幕，纵然常烬心性较好，脸上也是浮现出阴沉之色，这老儿太贪得无厌了，任谁都会忍不住破口大骂，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更令人暴跳如雷的事还在后面。
“我辈修士，何须这般瑙珠必较？见你年纪不大，老朽我也不框你，一口价五两银子。”此时此刻，老者卸下了伪装，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模样。
而另一边的常烬也实在是忍不住了，当即开口道:“老儿你莫非是成心消遣在下不成？五两银子？那可是五千文钱，我一月的俸禄！难道你这随手一算，比得上五两银子？”这老儿不知好歹，还这般贪得无厌，常烬怒斥一声后，转头就走，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
而那老者见状，并未露出丝毫慌张之色，反而不紧不慢道:“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随后他便继续说道:“小友难道就未曾想过缘由，我这一卦何德何能，值得五两银子？”
接着，老者取出一个朴实无华的小盒子，上面遍布灰尘，看起来十分具有年代感，貌似不是凡物，“若是小友肯答应在下，这上古异宝，老朽留着也无用，不如就结个善缘，送给小友吧。”
常烬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老者那悠然自得的声音，于是她不由得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