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袁天佑

夜幕深垂，星斗满天。

杨家集客栈的屋顶上。袁天佑自己拎着一壶酒独自饮着。

他和袁二今天刚回来。却听到掌柜的说，那一对母女已经走了好多天了。

掌柜的只说是她们买了两匹马，好像是跟着白家镖局走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担心了。袁天佑手里捏着掌柜拿给他的信。这是那一对母女留下的。

信不长，但是语言却很真诚。里面说了一些感谢的话，也说了她们不能再麻烦他们的理由。

最后还说，母女俩是京城梅家人，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袁家公子的救命大恩的。

果然是梅侯爷的妻女。他没有猜错。

袁二大概是累坏了，这鼾声打的他在这屋顶上都能听到。

虽然这几天很累，但是袁天佑却睡不着。于是他纵着轻功飞到这屋顶上，

此时他的心情飘忽。原来他只觉得这天下的人里就属他和娘最苦了。

可是在他看到欧阳璃母女后，他的想法变改变了。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梅含笑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凄楚和无助。

他想：当那受惊的马狂奔停不下来的时候，那一对母女该是多么的恐惧和绝望啊？

他想到小含笑看到眼前的悬崖时，那恐惧后怕又颤栗的样子，他心中的某一处突然就像被什么划了一下，

他又想到小含笑给欧阳璃包扎伤口时的镇定，以及那个特殊的东西——梅宇的灵牌。那应该是马车狂奔时把外面的包装颠散了，才露出了那黑色的牌子。

他想起上面清晰的几个字“亡夫梅宇”。

梅宇，梅大将军。那是他袁天佑心中的偶像，是他最敬佩的人。

是的，他听人说过，梅侯爷只有一个女儿，那个小丫头就是梅府的嫡长女梅含笑。

他又想起那一地的尸体，连他的心都在跟着痛。

更何况那一对母女。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欧阳璃跪在地上一个一个捡拾残肢时的悲怆。小含笑那痛苦而又无助愤怒的小模样。

他觉得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当时不知道她们母女为什么要回老家。可是这次他去了一趟京城，这才知道了梅家的事情。

原来梅宇的夫人欧阳璃，是被如今的梅家当家人梅辉夫妻，以八字克夫为由让她回老家的。

这还是好听的，京城还有说的更难听的，说欧阳璃母女其实就是被撵出来的。

只可惜梅大夫人欧阳璃自小失母，父亲和兄长又都常年在南疆守边。

没有皇上的诏令，他们是不许回京城的。

要是欧阳将军在京城的话，听到女儿受到这样的欺辱，以他的脾气，估计都能把如今的梅府给拆了。

袁天佑想着这一对可怜的母女，又想到如今自己家里的情况。

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然后他把杯子往天上一举说：“欧阳夫人，小阿笑，我本来以为自己和母亲最苦，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但愿你们以后一定要过得好一些。小阿笑，大概过不多久，你就会忘了我这个袁哥哥吧？”

然后，他又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小含笑和自己的命运真差不多。

小含笑没有了爹，而自己虽然有爹却还不如没有。

如果让他袁天佑选，他宁愿要一个像梅侯爷那样虽然战死，又被强按上罪名的爹，也不要那个抛弃发妻背恩弃义的人做父亲。

那是他袁天佑的耻辱，袁天佑一杯酒快喝完了。他也有了七分醉意。

他的眼前响起娘亲那决绝的话：“君亦有别意，妾只当无缘，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我袁家女宁做穷人妻，不做富家妾。”

娘说这话时，他才多大，那年他已经八岁。

八岁大的孩子，已经能记清很多事情了，更何况袁天佑的记忆力超好。

这超凡的记忆应该有他父亲的基因在内吧，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特别会读书的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考上探花，更不会被长公主看上，招了驸马。

袁天佑又晃了晃没有剩下多少酒的壶，眼皮有些沉重。

他嘴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娘，我一定会争气，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的，他要为他娘争回这口气，让那个抛弃了他娘的林驸马看看。他娘的儿子袁天佑多么优秀。

在醉意朦胧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

“娘，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小小的林天佑问娘亲。

娘亲温柔地告诉他：“阿佑乖，你爹他快回来了，快了。”

丈夫去京城三年了，县衙当时来报过喜的。他是考上了探花的。

此地的人都以出了名探花为荣，当然邻居里有羡慕她的，也有嫉妒她的。可她只是安安分分地侍候着公婆小姑和小叔。

公婆也对待她很好。丈夫走了半年之后，她生下了儿子林天佑。

林家一家人欢喜的不得了，这可是林家的长孙呢。

可是一年过去后，袁氏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公婆不只对她的态度，不再像原来那么亲热了。就连对小阿佑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刚开始时，她还能从小姑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对她的同情。但不久后，连这仅有的同情也没有了。

不仅如此，家里所有的活全都扔给了她这个袁家媳妇去做，好像她就是林家的一个保姆。

袁氏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不问为什么，也不拒绝这些突然多起来的活。

可是她的心里很失落。

为什么丈夫到了京城之后只给她来了一封信，此后再来信时，却全是给公婆的了。

而且她还发现公婆现在对她越来越苛刻了。小姑原来能干活的，现在也不干了，甚至连她自己的衣服都会往她面前一扔，让她来洗。

在小天佑的眼里，娘亲永远有洗不完的衣服，做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

原来林家二老开始是多么喜欢这个他小长孙。可是后来他们现在也不愿意带着小天佑玩了。

小天佑有时很委屈地问：“娘，为什么爷爷奶奶不喜欢阿佑，是不是阿佑不乖？以后阿佑乖乖的，是不是他们就喜欢阿佑了。”

袁氏看着自己儿子那张酷似丈夫的俊脸，心里一阵心酸。

她又不是傻子，公婆的变化那么明显，连看丈夫来得信都避开她。

这说明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不过袁氏是个很明白很有韧性的人，她坚持一点，

那就是一定要让孩子读书。

反正她爹给的嫁妆多，她就用她自己的钱供着小天佑去上私塾。

当然，她的嫁妆，公婆现在不怎么用了。因为他们现在突然有了钱。

这几年，每次京城来信时，都会有银票一起送过来，所以，林家突然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