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坏小孩
十六岁的时候在大润发四楼“品轩阁美食城”打暑假工。其间发生过几件事。
一个中年男人，问我的名字、年龄，和我聊天。然后说他是韩国人，来中国十多年了，又把我的名字翻译：주리팅，用左手写在纸上，大概是防备着什么。说这个是我韩国名字的写法，然后给了我一瓶饮料，又录了他手机号，说他这边有一家公司，有事情可以找他，后来老板跑路没发工资，异想天开的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了一条路线，说让我搭车去他公司。后来我后知后觉，该不会是在暗示包养我吧。
有一家做海鲜的铺子，一位夹杂着灰白头发的男人，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妹妹，说他没有妹妹，想认一个，还说每个月可以给我点钱，还可以带我去吃好吃的，给我买衣服。我说我考虑一下，然后回去问了姐姐，姐姐说有些人是不能随便认的，怕克着。我怕目的不单纯。然后拒绝了他。
有两个阿姨，怕我饿着，把收拾的没怎么动过的菜拿回后厨，中午吃饭叫我过去一块吃。说不要拘着，拘着在外面容易饿着。我说我不会，别的我可能会害羞，但对吃的我不会，她说我是好孩子。有时候烧一壶热水也给我接一瓶喝。一次中午我回家，她把一个夹馍给我藏雨伞里，叫我偷偷拿出去路上吃，说被人看见不好。心里虽然有点介意卫生问题，但它的香味和肚皮的饥饿战胜了这点小小的“端着”。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夹馍，它夹着鸡蛋香菜还有甜甜的我不知道是什么的酱，飘着香蕉味的清香……后来我空了就给她们搭把手。后来离开的前几天，知道她们一个姓吉，一个姓喜，她们说以后有机会去她们那边玩。我说好，之前也说叫阿姨不亲近，带了姓叫吉姨啊什么的。其实我是有点小心机的，近乎了她们就会待我更亲切友好。
另外一个男的，他加我微信，那时候我用的还是老式的手机，忘了是谁给我的了。所以有时候我就故意说手机不好没看见信息，借口回绝他。有一天早上，我没有吃早饭，他问我要不要请我吃。我想到姐姐说的话，在外面的有时候就要脸皮厚些。然后我就去了，虽然发现其实说的请我吃饭，就是他们店里一块吃的那种早饭。我还是暗暗说，吃饱了才是正经。最后还添了一碗饭。这个人其实不怎么正经，四十多岁的样子，各种找时间和我聊天，问东问西，皮肤是油腻出油的古铜色，后来我就拉黑名单了。
有一天我在那里看东西的时候，一个厨师帽的人过来，他掐着比划了一下我的腰，回头爽朗的对他伙伴说，我就说我是她的两倍吧。然后问我多大了，其实对于这种问话我已经小有经验了，心里暗暗提防。然后他说，我有一个儿子，很高大，家里有房子，这里又做点小生意，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儿媳妇。我说不用啦不用啦，大大的笑脸糊弄过去。
在角落一家铺子还在装修的时候，外面很多凳子，我中午就在那里午休，因为外面的椅子被顾客看到很不好。那家店后来招来了两个男的两个女的。这里可能叙述有点乱了。女A说可以搬过去和她一块住，她自己和两个男的住不方便。和我说了很多好处，但我想着毕竟我和他们不是一个店的，她说没关系。我想了想也觉得在姐姐朋友家一直住着不好，回去好好和姐姐说了说，就搬过去了。第二天那个女的就走了，说不干了。然后我进退两难，觉得这人有点不厚道。女B长的比我高半个头，我那时候很羡慕她的身高，而且她的家庭也比我家富裕一些，心里其实有点嫉妒的，不过我当然也不会去干什么坏事就是了。她说过一句话让我开心了好几天，说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很震惊的和他同事讨论，怎么有人能把工服穿的那么好看。我之前从来没仔细看过，后来想她大概是觉得我腰细系了小围裙显得有比例吧。但是我自己从来不觉得我好看。十多岁的时候一直活的很自卑。那两个男的吧，其中一个把吉他给我玩，那时候小心翼翼对着曲谱学习，后来照着弹也能弹简单的曲子，现在当然是不会了，什么品什么弦的。另外一个经常给我上政治课。还问我有没有妹子可以介绍给他，知道了我的年龄以后开玩笑说我太小了下不了手，一直到最后都没有给我透露过年龄，那时候觉得他长的挺帅的，现在回想起来他头发挺稀疏的，起码大个十岁什么的。给我讲了很多人心的险恶，也会说一些段子，我就装傻充愣就行了。说对人要有防备，就是他也不能相信。我说好的好的。每次下班他们自己骑自行车就回去了，我自己就在后面慢慢晃回去，大晚上走好久，心里觉得大家都很累，人家也没必要捎我一程，只是仍然觉得缺乏绅士风度。后来偶尔有过联系。对这个人有几件事记忆深刻，现在还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记得这种现在看来没一点营养的东西。一是讲的一个故事，问我要听长的短的，我说短的。“一只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啪，死掉了”。那长的呢，我问道。“一只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啪，死掉了”。我笑得前俯后仰。二是问我的一句话，如果没有婚礼，你觉得怎么样。我说没事啊，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介意这些的。心里想道：当然是介意的。第三件事是他用了好几年没改的个性签名“如果生活很苦，就吃一颗糖吧，至少生活有甜味”。那时候我觉得说的好优美啊什么的，写作文还把这句话引用了，现在只觉得微微有点烂大街。还骗我生日和我同一天，我还祝福了好几年生日快乐。回想起这件事，一个白眼都不够表达我的想法的。另外一个男的，居然一开始和我说的是假名，假的名字和我一个同学一样我还觉得神奇。后来有点无语，这种东西有什么好防备的。
因为早饭跟着他们一起吃，他们天天烧茄子，做的很好吃，从那以后我就喜欢吃茄子了。
后来租那一层的总老板跑了，我第一次暑假工一千多块钱啧啧啧。很多人去追，在那里聊天，说怎么办。我想了想，拿走了我的工服权当纪念，把那瓶饮料给了说假名那个人喝了，他说挺不错，挺甜的。我们一群人坐在那里，才发现之前一家店的店员居然一米九多，他指着三阶楼梯对我说，你站在上面，最多能和我平视。
上班的时候有人找我问东西，比如哪里有纸巾卖啊，卫生间的方向，这些都没什么。有一次是一个男的，戴着眼镜，问我：阿姨，哪里有卫生间啊。我回头看他，比我高一个头，气愤的的问道：你九几年的叫我阿姨。大概是对我突如其来的气势不知所措，声音弱弱地说九九，我说你九九的你叫我阿姨？他落荒而逃。还有一个小女孩。我跟她说，以后要叫姐姐哦，她改成姐姐又问了我一遍，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工资这件事，我去过三家劳动局，这家说他们属于私人公司不归他们管，这家说这个地界不属于他们，让我打电话给一家什么的。打电话过去也没什么用。然后我觉得，原来这些也没什么用。
也没什么，那时候并不觉得多难受，倒是姐姐老拿这个说我，说外面的工作多缺少不确定性，什么什么的，我嘴上应着是，表情也表现得虚心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