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宣旨
谢茯苓气极,连忙跳下床,披了一件破旧的短毛乳狐风氅,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去。
刚打开门,突然一只黑色的麻袋向她当头罩来,将她拖了出去,谢茯苓只觉后脖子挨了一记手刀,接着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她悠悠醒转,再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空气中飘荡着微醺的酒气,室内燃了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香,布置得也极其暧昧。
画满了并蒂莲花的九曲屏风,糊满了飞天图案的墙壁,处处挂满了绯色的纱,明明已是午后了,却窗子紧闭,帐幔低垂,还点着琉璃灯,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谢茯苓很快反应过来,这竟是青楼!
她环顾四周一遍,猛地一抬头,正对上了一双深如幽潭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了一件厚实的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箕踞在一张梨花边漆心罗汉围榻上。
他身量修长挺拔,剑眉星目,面若冠玉,只是唇角的两条弧线,流露出邪里邪气的味道,令人一望之下,就不禁联想起轻浮无礼的浪子或者是桀骜不驯的纨绔。
少年左拥右抱了两位绝色美人,此刻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榻前铜香炉青烟缕缕迤逦漂游,似一层朦胧的纱幔,拉开在两人之间。
谢茯苓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少年趾高气昂地道:“臭丫头,你就是镇远将军的四女儿谢茯苓吧?
你爹昨日进宫向皇帝请了圣旨,要将你嫁给本世子。你如果知道好歹,便马上把这桩婚事给退了,如果敢嫁来燕王府,我就将你卖给这家青楼,永世不得赎身!”
谢茯苓闻言一愣。
眼前这个少年,便是谢商枝强迫原主嫁的燕王世子——朱南星?
谢茯苓清了清嗓子,仰起头看着他道:“世子不必特特将小女子绑走吓唬,小女子本来就无意嫁给你,小女子乃是被逼顶替的!”
“哦?当真?我不信!”朱南星松开左右的美人,站起身来,指着她道:“不如,你现在就发个毒誓来,给我听听!”
谢茯苓便依言作出手势来,一字一顿道:“我谢茯苓发誓,如果胆敢嫁到燕王府,便叫我日后的丈夫屁股生疮,脚底长鸡眼,折磨致死!”
好毒的誓言!
朱南星闻言怔了一怔,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他冷冰冰地瞪了谢茯苓一眼,道:“谢茯苓,你干嘛提你以后的丈夫发誓?人家冤不冤啊?”
“小女子以后的丈夫并非世子,世子干嘛替他操心呢?”谢茯苓嗤之以鼻道。
朱南星被她这话堵得一时语塞,只叹了口气,冷嘲热讽道:“哎,谁要是娶了你这个恶婆娘,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了!”
“好说好说。”谢茯苓拱了拱手,眯着眼笑道。
朱南星刚想再威吓她几句,忽闻门外有一少年朗声道:“南星,事情还没有办完么?潇湘院的大桃红差不多该出场献舞啦!”
朱南星便把那些骂人的话咽了回去,瞪了谢茯苓一眼,道:“我有事先离开,谢茯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敢反悔,定有你的好果子吃。”
“且慢!”谢茯苓突然冲过去,伸出双臂阻拦。
“干嘛拦我去路?”朱南星居高临下,怒视着她。
谢茯苓干咳一声,气呼呼道:“你把我掳到这里来,难道不打算负责送我回去么?”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朱南星哼哼两下,从怀里摸出一只石榴形状的荷包,丢给谢茯苓道:“自己雇一辆马车回府。”
谢茯苓精准地接过荷包,掂了掂,重量果然不轻,约莫有个几十两银子,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行!”
朱南星昂起高傲的头颅,大步离开了房间。
门口的走廊上,一个紫袍少年见他出来,忙跑上去,笑嘻嘻地问道:“南星,镇远将军府的四姑娘漂不漂亮?”
朱南星吐了吐舌头,万分嫌弃地道:“挺丑的!大脸盘子,鼻歪嘴斜,还生得满脸的雀斑,你如果见到了,只怕连昨儿早上吃的饭都要吐出来!”
紫袍少年闻言一愕,道:“当真有这么丑?”
“如果觉得我在骗你的话,你自个儿进去一观不就知道了?”朱南星瞪了他一眼,然后冲房门努了努嘴。
紫袍少年咽下一口唾沫,道:“别,我还想多吃两碗饭呢!”
“走,咱哥俩去看大桃红跳舞去!”朱南星哈哈大笑,一手随意地搭上他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
当谢茯苓坐马车回到镇远将军府的梨香阁,已经是子时,脑袋一挨枕头,便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拂晓。
谢茯苓半梦半醒之间,忽闻外头响起很大的动静,不多时,一个穿着青翠色比甲的丫鬟冒冒失失地闯进梨香阁,口中忙不迭地唤道:“姑娘,姑娘!”
“半夏,何事如此惊慌?”
谢茯苓翻了个身,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向她问道。
丫鬟唤作半夏,是原主房里的大丫头,年纪不大,看起来身板比较弱,娇小玲珑的,可那双眸子却十分灵动,仿佛会说话一般。
半夏一面扶着谢茯苓起床,替她穿衣穿鞋,一面焦急地道:“姑娘,宫里头有一位桂公公驾临府上,特意来宣旨的。老爷吩咐婢子,请姑娘立马到大门口听旨。”
好家伙,一觉醒来,这赐婚的圣旨就送到家门口了?
谢茯苓蹙了蹙额,看向半夏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大门口?”
半夏一个劲地点着头,道:“除了姑娘,将军府所有人皆跪在门口。”
既然如此,反正等都等了,叫他们再多等一会儿也无妨!
于是,谢茯苓便吩咐半夏道:“将本姑娘的妆奁取过来。不好好打扮一番,怎好意思出去见人呢?”
将近两刻钟后,化了盛妆的谢茯苓拎起裙摆,跑去了大门口。
此时,已黑压压地跪满了人,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谢茯苓绕到人群的最前面,动作稍显笨拙地屈膝跪下,声音沙哑道:“臣女最近抱恙在床,下地多有不便,教公公等候多时,还望您莫怪罪臣女。”
桂公公眯着眼,默默打量了谢茯苓一番,而后目光又定格在谢商枝身上,道:
“再过些时候,咱家便须按礼称呼谢四姑娘为世子妃啦。世子妃出嫁前,须得养好贵体。如果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同咱家讲,不然,王爷和圣上定会十分牵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