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后
谢茯苓暗暗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决定暂且还是不与他一般计较，便强自压制住了满腔怒火，做了个深呼吸。
又见车厢内不见谢商枝的身影，便淡淡地问道：“我爹去哪里了？”
朱南星冷哼一声，道：“叫本世子给害死了，咋的？”
谢茯苓皱了皱眉，顿时有一种想冲上去将他揍成猪头的冲动！
朱南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唬住了，就得寸进尺道：“臭丫头，你若不乖乖听话，我待会一样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谢茯苓听到这，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声吼他道：“朱南星！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吵到昏天黑地才肯罢休！吃饱了撑的罢你！”
朱南星哼哼两声，道：“臭丫头，论吵架功夫，你无论如何是吵不过我的！”
谢茯苓无语扶额。
她直接越过朱南星，挑了靠里头的座位坐下，以手支额，眼帘微阖，轻声道：“你请自便，本姑娘且打个盹儿，待会儿到了地方，还请世子叫醒我。”
话音刚落，她果然闭了眼睛，沉沉睡去。
现在，谢茯苓并没有心思与朱南星作无谓的争执。
原主的身子之前悬梁自缢，咽喉以及声带皆有不同程度的损害，如果与朱南星对骂，再把声带伤着了，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朱南星肚里琢磨了一大堆骂人不带脏字的说辞，都挂在嘴边了，不料这谢茯苓却压根不应战，睡得别提多香了。
他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
马车已经开始渐渐行驶起来。
朱南星被晾在一边，觉得有气发不出，实在闷得无聊，想把谢茯苓叫醒，可近距离凝视着她如婴儿般安宁的睡颜，不禁当场愣住了。
睫毛一根一根的，历历可数，随着清淡的呼吸声上下微颤。
她那满头流瀑般的秀发，挺直的瑶鼻，嫣红的樱桃小嘴儿，浅浅绽出的梨涡，还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竟都让他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
原本有些阴暗的车厢，仿佛瞬间便亮堂了几分。
朱南星一阵心旌摇摇，察觉到不对劲，忙做了个深呼吸，勉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斜倚在车壁上，也学着她那般闭目养神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皇宫神武门外。
谢商枝所乘的另一辆乌篷马车，一刻钟前就到了。
马车刚一停稳，谢茯苓正好醒转过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不理睬朱南星，径自钻出车厢，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刚近前两步，谢商枝便眉头紧锁地望着她，叱道：“我之前已经派人把上好的衣服头饰送到了梨香阁，你为何不换？瞧瞧，你这身装扮如此的磕碜，难道非得令我在皇上面前跌份，你才开心吗？”
“磕碜？”谢茯苓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冷笑两声，道：“不管是体面还是磕碜，我用的每样东西，全都是父亲给的。我从小到大，几乎都是穿几位姐姐妹妹的旧衣服，怎么父亲以前就没有觉得女儿磕碜，令你颜面无光呀！”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谢商枝闻言不悦，冲她吹胡子瞪眼起来。
“父亲不必动怒。”
谢茯苓莞尔一笑，道：“我平时如何穿法，等会面圣仍这般穿法，陛下与皇后看到，肯定赞我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且俭约贤惠，赞父亲您教导有方。”
“你！”谢商枝简直快要吐血三斤。
这时，朱南星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谢商枝忙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向他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朱南星微微颔首，笑道：“镇远将军无需客气。”
接着，目光便落在谢茯苓的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令他感到愉悦的事情，嘴角微微一勾，转过头冲谢商枝道：“镇远将军，本世子现在须先到寿康宫走一趟，不如你且单独前去面圣，叫谢四姑娘随本世子同行罢。”
谢商枝听了，有些犹豫地道：“世子殿下，小女尚未过门，就去见太后她老人家，恐怕不合时宜。”
谢茯苓自从在房梁上吊了整晚，清醒过来后，非但性情与以往判若两人，而且对他这个父亲及府中的几位长辈也都敢忤逆了。
尤其那张嘴啊，每个字都夹带着旁的意味，冷嘲热讽的。
谢商枝寻思自己如果不把谢茯苓盯紧了，要是她在太后跟前胡言乱语，恐怕会把他们镇远将军府所有人都拖下水去！
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将谢茯苓给盯住喽！
一念及此，谢商枝便执意不肯让谢茯苓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扬起下巴道：“世子殿下，您还是独自前往吧，微臣还需领茯苓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朱南星又不傻，自然察觉到其中必有猫腻。
听谢商枝的意思，似乎十分担心他待谢茯苓离开。
但，谢商枝既然担心，自己便偏偏要吓他一吓才行。
于是，朱南星冷笑了一声，道：“镇远将军，你这么防着本世子，莫非是干过什么对不起本世子的勾当？”
谢商枝眼皮一抖：“没有的事！世子可莫要乱说！”
朱南星又是一声冷笑，大步走到等着看好戏的谢茯苓身边，牵起她的手。
谢茯苓挣扎道：“松手！”
“不松！”朱南星手上用力，反而握紧了几分：“你别说话。”
谢茯苓剜了他一眼。
朱南星拉着她，走到谢商枝身边，道：“镇远将军不敢让四姑娘跟我独处，肯定是她有什么古怪！如此，我只能拉着她去找皇上换人，另娶五姑娘谢白芷！”
谢商枝眼皮狠狠跳动。
朱南星这个混世魔王，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
他愿意闹，就一定会把事闹大。
婚是退不了，换人，却并不难……
谢商枝隐忍下担忧和对朱南星的不悦，挥手道：“世子既然愿意，就把苓儿带走吧。”
朱南星顿时喜上眉梢，拉着谢茯苓道：“你随本世子走。”
眨眼间，两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拐八拐后，见四下无人，谢茯苓用力甩开朱南星：“这里没人，说吧，你单独把我叫过来，是想干嘛？”
她才说完，朱南星就变了脸，气愤道：“你……你竟然还好意思问我想干嘛？难不成，你已经忘记你发过誓？”
谢茯苓扶了扶额，道：“世子殿下，皇上赐的婚，是我一个弱女子想退就退得了的吗？要是这么容易，你怎么不自己去退？”
“你……”朱南星气得手指都在抖，咬牙切齿地问道：“谢茯苓，还记得你昨日的誓言么？”
“记得啊。”谢茯苓若无其事地应道。
朱南星更急了：“难道，你就不担心你未来夫君应了誓约，屁股生疮，脚底长鸡眼么？”
谢茯苓奇怪道：“我未来夫君屁股生疮，脚底长鸡眼，同我谢茯苓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南星真要被她气死了，“你没有良心！”
谢茯苓更奇怪了：“不是，怎么就怪上我了？”
朱南星怔了一怔，又甩了甩头，道：“这笔账我以后再跟你算，今日，本世子要干一票大的！只要你配合我，好处，定然少不了你。附耳过来，本世子同你说说……”
谢茯苓无奈，只好把耳朵凑了过去，听完他的话，顿时一愕。
这朱南星，可真是够胆大包天的！
......
寿康宫。
两人才刚到，就有宫人候着了。
为首的中年太监行了一礼，躬身笑道：“奴才乔远山，给燕王世子和谢四姑娘请安。”
朱南星摆了摆手道：“起身吧。”
“多谢世子殿下。”乔远山恭敬地笑道：“猜到殿下要来，太后晨起时就已经盼着了。”
于是，谢茯苓跟着朱南星进了太后寝殿。
寝殿光线有些暗，烧着炭，点了烛火，一阵暖烘烘的。
才踏入寝殿，朱南星就大摇大摆的，跟回自己家一样，叫了一声：“太后！”
声音才落下，屏风后就传来一道慈祥的女声：“南星来了？带四姑娘一起进来说话吧。”
“跟上！”朱南星侧头，冲谢茯苓得意地一挑眉。
谢茯苓跟在朱南星身后，绕过屏风，就看见榻上坐着一个鬓发花白、面容和善的年迈妇人。
这位老妇，就是大周的太后。
朱南星行了礼，就开始卖乖讨巧：“有些日子没见，祖母想南星了没？”
太后嗔道：“哀家心怀佛祖，没空想你这只皮猴子。”
朱南星一听，佯装生气：“孙儿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祖母竟说我像只猴子？孙儿生气了，一碟绿豆糕都哄不好！”
太后闻言，含笑打趣道：“南星，你都要成亲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四姑娘还在这里呢。”
说完，她看向了谢茯苓。
谢茯苓眼观鼻鼻观心，盈盈福身行了一礼：“臣女谢茯苓，拜见太后。”
太后拨着佛珠，语气温和：“四姑娘不必多礼，落座吧。”
谢茯苓道了谢，优雅地坐在椅子上。
朱南星坐在太后旁边，清了清嗓子，开始告状：“祖母，平日里，您最是疼我。您管管皇上，让他退了我的亲事成不成？我还小呢，还不想成亲！”
太后闻言，笑意微滞：“南星，你已满十八岁，是时候该娶妻了。皇上赐婚，也是疼你。身为皇家子嗣，娶妻生子、开枝散叶，是你的职责。”
“祖母……”朱南星试图撒泼。
“南星！”太后神色严肃了几分：“听哀家的话，你素来任性妄为惯了，但婚姻大事，不可胡来！皇上是为了你好，切莫忤逆他！”
朱南星张了张嘴，一声不吭，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手，抓起碟子里的绿豆糕，胡乱往嘴里塞。
一块，两块，三块……
塞着塞着，就红了眼。
太后见状，心疼不已，道：“慢点儿吃，别噎着。”
“噎死了才好呢！”朱南星红着眼，含糊不清道：“待我噎死后，就不会再来讨太后和皇上的嫌了……”
太后闻言，哭笑不得：“哀家和皇上何时嫌弃过你？”
朱南星手指一抬，指向谢茯苓：“那就是嫌她？”
谢茯苓怔住。
太后拨着佛珠的动作也是一顿，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