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不是个好人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整个空间，浓烈到令人作呕。
女人仿佛将身体里大半的血液都吐了出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如枯槁的手紧紧抓住赵恩立的衣摆，声音宛若蚊蝇，“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儿子！求求您！”
女人瞳孔空洞，根本无法聚焦，却执拗地抓住赵恩立的衣摆。
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救救我的儿子！求求您！”
“求求您！求求您！”
“求求您！”
“求您！”
“……”
女人死了。
死在十月的最后一天。
……
入夜。
晚风将寺庙的破门吹的吱呀作响。
隐约从不远处的林间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
风声凄厉呜咽。
苏玖捏着最后一块糕点，咽了咽口水，又纠结地看向缩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孩。
挪着屁股来到了她身边用手戳了戳她的胳膊。
女孩身体颤了颤。
莫名就让苏玖想起了五哥哥送她的那只白兔子。
小人下意识地舔了舔唇瓣，饿了。
“小妹妹乖乖，给你吃糕点，可好吃啦！”苏玖把糕点塞到女孩手中，也不管地上的灰尘，盘腿坐到她身边。
苏玖是和平世界长大的孩子，看过的残忍仅限于杀猪，经历的悲伤不过是养的小龙虾死掉了，然后被小侄子做成了蒜蓉小龙虾，唔……还挺香的。
意识到自己思绪有些跑偏了，小人轻咳了一声，抬手，学着观主小侄子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脑袋，“别难过了。”
小人没有娘亲，但是如果有的话，看到自己娘亲死在自己面前一定很难过吧。
苏玖想。
林娟儿从乱糟糟的头发中抬眸，怯怯地看着面前坐成一团的小娃娃，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过了今年就七岁了，可眼前的小人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还一本正经地叫自己小妹妹……
难道是脑袋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种不解很快就被手中糕点的香味给驱散了。
‘咕噜’
女孩的肚子响了一声，在这寂静的破庙当中格外明显。
“小妹妹你快吃吧，吃完才有力气养小弟弟。”说着，小人从腰侧的食袋里掏出了几块小馕，是赵叔叔看她吃不动，特意给它掰碎的。
“我叫钱……林娟儿，马上就要七岁了。”介绍到年龄的时候，林娟儿还特意加了重音。
苏玖点点头，抓了抓贴在脖子上的小碎发，“唔……我叫苏玖，马上就要四岁啦！”
水袋里的水也没有多少了，小人差点没噎着，拍了好几下小胸脯，才把馕给咽下去，看了眼一动不动的林娟儿，疑惑问道：“林妹妹，你为什么还不吃呀？”
林娟儿：……
算了。
林娟儿拿起糕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甜甜奶香混杂着桂花的香味充斥着口腔，很甜，很香。
“别哭哭了，哭多了就不漂亮了。”一只软绵的小手擦了擦她的脸颊。
林娟儿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灾情严重之后，街道上到处都是蓬头垢面的百姓，林娟儿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洗过澡了，身上难闻到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而小人身上散发着奶香，小脸白净，就跟个小仙女似的。
“脏。”林娟儿说出这个字后，又往墙角里缩了缩，几乎整个后背都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苏玖一愣，然后从旁边的地上抹了一把，在自己的小脸蛋上糊匀来，笑容灿烂，露出一口小白牙，“你看，我现在也脏啦！”
林娟儿眼眶一热，热气从口鼻里喷出，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泉里，舒服又带着些许酸意。
“嗯嗯。”
苏玖见她开始吃东西了，悄悄地松了口气，继续和馕干架。
**
‘哐当！’
夜半。
破庙的门被猛地推开，发出不小的声响。
清冷的月光泄进来，投在男人身上，拉长了他的影子。
带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一并被风吹了进来。
两个依偎着取暖的小人被吓醒了，林娟儿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吓地尖叫了一声。
门口。
男人全身的黑衣似乎都被血浸透，滴滴答答的浓稠血液顺着他的衣摆滴落在地面上。
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
长剑反射冷光，殷红的血蜿蜒而下。
‘滴答’
‘滴答’
男人所站的位置很快就出现了一团血迹。
宛若黑夜之中杀人夺命的阎罗。
赵恩立从小习武，夜视自然比寻常人好许多，纵使是夜间，也能看清小人脸上的害怕和惊惧。
赵恩立在心里自嘲一笑，拖着疲惫的身子就想离开，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大腿就被一个温热的小身体给抱住，紧紧的，暖暖的。
然后，他听见了小人的奶音。
“叔叔，辛苦啦！”
赵恩立身子猛地一颤。
“我把那些人都杀了，这些都是他们的血。”
他的声音嘶哑到难听。
小人被血腥味呛地皱了皱小鼻子，仰起头，夸奖道：“哇！叔叔好厉害！”
月光下，赵恩立能清晰地看见小人的脸蛋上沾着的鲜血，以及那一双不谙世事纯白如雪的杏眸。
“我不是个好人。”
赵恩立对着她的眼，平静地说道，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想要抚平小人头顶的小呆毛，却在眸光触及到自己满手的鲜血时，又猛地缩回了手。
苏玖歪头，眨了眨眼，刚想说话，就听见‘噗通’一声。
林娟儿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身边，跪在了赵恩立面前，头和地面相触，磕地邦邦响，“谢谢恩人！谢谢您！”
小人抬手从他的衣摆处沾上血，抹到林娟儿的脸蛋上，抬头看向赵恩立。
杏眸明亮，仿佛比那挂在天边的月光还要明亮。
宛若在说：
“你看，我们也都是大坏蛋！”
‘当！’
尖刀落地，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风穿过门缝，门板摇晃，吱呀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玖感觉到小脖子都有些酸痛，正准备抬手去揉揉的时候。
却见浑身是血的男人慢慢地弯下了腰，伸手，将小人抱进怀中，紧紧的，却又轻轻的。
仿佛在拥抱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