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新楼的三层,正在召开第二次遴选委员会。会议室里开着暖气,给人的感觉十分舒适。
会议时间定在两点钟,以鹈饲医学院长为首,东贞藏、今津、叶山、野坂等各位委员都已经到齐,只有委员长大河内迟迟未到。会场上有人在啜饮由事务员端来的茶水,有人在仔细地擦拭眼镜,大家看似轻松自在,却异常地少言寡语。东贞藏和今津打算支持菊川,鹈饲和叶山则打算力挺财前,可野坂却对前两者都不支持,暗暗地支持着第三候选人。因此,大河内的迟到使众委员心中更加焦躁不安。会议室门被打开,又瘦又高的大河内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啦!刚才在事务局耽搁了一会儿。”
大河内右手抱着盖有“密件”印章的文件袋坐下来,与第一次遴选委员会时相同,他坐在鹈饲和东贞藏之间,今津、叶山和野坂则坐在其正对面。
大河内表情严肃地说道:“现在召开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第二次遴选委员会。按照第一次会议关于以全国性视野选拔一流人才的结论,我们采取全国公开招聘的形式,以鹈饲医学院长的名义向全国各大学寄发了推荐委托函。我首先报告招聘的结果。”
他从文件袋里取出了名单。
“到十二月十日为止,推荐到本校的候选人是十名。现在公布姓名:名古屋大学的矢田教授、千叶大学的橘副教授、东北大学的三上教授、三重大学的雨宫教授、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冈山大学的梶谷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财前副教授。”
大河内说完,又把记录着这十名候选人学历、工作经历、科研经历的履历表及科研成果目录的复印件,连同各自的推荐书分发给各位委员。
“哦,这些被推荐的人选都相当优秀啊!能收到这么多的优秀候选人的推荐书,多亏有了委员会的努力呀!”
东贞藏目不转睛地盯着资料,用几分带有礼节性的语调向众人致谢。
大河内教授说道:“不,这是因为有东教授长期积累的学术业绩和品德嘛!大家都希望能够成为东教授的接班人呢!”
鹈饲接着说道:“是啊!这全都是东教授的品德的感召力所致!像我这样率性随意的无德无才之辈,也就是自己手下的副教授肯来接任,实在难以聚集到这么多的人才呀!我实在太羡慕啦!”
在他这番讨好的话语当中,隐含着对东教授不愿推荐自己手下副教授的嘲讽。
大河内像仙鹤般伸长脖子,环视在座的委员后说道:“现在马上进入选拔程序。按照第一次遴选委员会确定的选拔标准,从学历、工作经历、科研业绩和人品方面进行全面的考察,从大家的手头材料所示的十名候选人中选出能够胜任本校第一外科教授的三名候选人,作为最终候选人呈报教授会进行投票表决。所以,我们遴选委员责任十分重大。因此,我郑重地请求各位委员,务必摒弃个人感情,要以学识、品德和实力为标准,以彻底的公正无私的态度进行选拔。”
大河内神情庄重地说完之后,各位委员煞有介事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手头的资料。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选拔。首先,名古屋大学的矢田教授怎么样啊?”
大河内话音刚落,整形外科的野坂教授立刻抬起棱角分明的下巴率先发言。
“矢田教授在甲状腺癌等内分泌外科领域中确实非常有名,但他的年纪是不是偏大了些呀?矢田教授已经五十五岁,离退休年龄六十三岁只剩八年。这实在是有点儿勉强了吧?”
野坂在六名委员当中年纪最轻,所以听上去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年轻力壮。
妇产科的叶山教授也接着说道:“是啊!短短八年时间做不成什么大事啊!如果担任教授不超过十年以上的话,那教授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搞不出什么值得长期保留的业绩,所以虽然令人感到可惜,但从这方面考虑,还是请矢田教授退出吧!这样一来,其他候选人就都是五十岁以下的少壮学者啦!”
“那就决定名古屋大学的矢田教授落选。接下来是千叶大学的橘副教授。橘副教授不愧是小山教授的门生,科研业绩非常优秀。但是,他的研究课题是《肠闭塞的病态生理研究》和《术后的营养管理研究》等,我觉得有些平庸,学术气息不够浓厚。关于这一点,哪位愿意发表一下意见啊?”
大河内提出了基础医学教授特有的评论。
东贞藏也望着桌上的资料说道:“我也有同感啊!看到他的科研成果目录,除了学位论文之外,光是在学会上发表的主要论文就有二十篇,业绩相当优秀。不过,他所选择的课题却有些平庸,感觉就像营业医师的水平,令人不敢恭维呀!”
其他委员也赞成这种看法,于是千叶大学的橘副教授也被排除了。
“接下来是东北大学的三上教授,怎么样啊?”
大河内一提出第三个候选人的名字,叶山就发言了。
“听说他以前曾经因为《慢性胃炎的外科治疗研究》那篇论文出了洋相,学会对他的评价不是很好。关于这一点,我想请教第二外科今津教授的看法。”
他向今津征求意见。
“我记得那是在一九五九年的日本外科学会研讨会上,三上教授的演讲题目是《关于慢性胃炎的胃部切除术的预后情况研究》。他认为百分之八十的患者预后情况良好,但大会主持人却提出疑问:‘其他大学也曾针对慢性胃炎进行过胃部切除术,但很多患者在术后症状毫无改善,甚至有的表示比术前还要严重。作为一般性的倾向,很多研究都表明很难期待你报告的那种预后良好的结果。请你对这一点做出说明!’其他提问者更加尖锐地接连提问:‘你是不是为了拿出良好的成绩而专选方便利用的病例呀?’‘你的患者现在还愿意继续找你吗?’三上教授在讲台上进退两难,他语无伦次地坚持答辩,最后甚至不慎说出:‘今后我还会大量地筛选病例。’这句话引发全场爆笑。就连我在旁边看着都感到既同情又好笑呢!”
今津说完,以大河内为首的各位委员都忍俊不禁。
“有人为了在学会上引人注目而急功近利,所以专选利于自己研究课题的病例,以求提升科研成果。但是,这是最为可恶的学者类型,无可争辩地要被淘汰。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到七个人了。咱们继续下一个吧!”
大河内说完,鹈饲开口说道:“我仔细地看了其他七个人的学历、工作经历和科研成果目录,他们都实力相当,难分伯仲,所以在洛北大学系统有两人,九州大学系统有两人这种同系各有两名候选人的情况下,就先按照每个系统一个候选人进行缩减怎么样?哦,我并不是要局限于学阀派别,而是想提出一个选拔方式。”
大河内表情不悦地说道:“那简直就像国会分配预算的方式了嘛!如果候选人足够优秀的话,即使东都大学系统有两个、洛北大学系统有三个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总而言之,我不赞成在选拔国立大学教授时采用那种分配预算的方式。”
大河内语调冷淡地甩出这番话,现场的气氛开始显得有些尴尬。
“正如大河内教授所说,我们既不能从一开始就拘泥于每个系统分配一名候选人,又要尽可能地不使候选人集中在同一个系统,在这种考虑下从这七名候选人中继续选拔,怎么样呢?”
东贞藏站在大河内和鹈饲之间沉稳地打着圆场。
大河内浏览了手中的资料似乎有所斟酌,片刻之后说道:“那样还可以吧!因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那样做,而且现在已经到了难分优劣的阶段,所以就按东教授说的,请各位考虑尽可能不要让候选人集中在同一系统,然继续选拔吧!”
大河内没有采用鹈饲所说的每个系统一个,而是强调了“考虑”的意味。
叶山说道:“这样一来,洛北大学系统就是洛北大学脑神经外科的曲直部副教授和三重大学的雨宫教授了。不过,对这二位进行比较之后,还是应该推选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吧!”
“我也有同感啊!据说,三重大学的雨宫教授在洛北大学担任副教授的时候,说好听点儿是政治手腕高明,说难听点儿就是个野心家。他的个性过于另类,跟教授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好,因此没有被推荐为教授候选人。像这样的人物即使学术成就十分优秀,但作为引领浪速大学第一外科这个大家庭的教授,从人品上来看恐怕难以胜任。因此,我也跟叶山教授一样,认为洛北大学系统应该留下曲直部副教授。”
今津表情温和地慢慢讲述,表面上显示出赞同叶山的意见,却不忘举出被淘汰者在政治手腕高明和个性另类这方面与财前五郎相同。叶山懊恼地扭开脸去。
大河内不容分说地下了结论:“确实如此,那种政治手腕高明的人物与其说不适合我们浪速大学,不如说他作为医学家品行就有问题,所以也被淘汰了。”
鹈饲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啦,这种争论还是留到以后再说,继续评选吧!接下来是九州大学的系统,要在广岛大学血管外科的今教授和冈山大学研究抗癌药的梶谷教授当中选拔一个。我认为,还是应该留下广岛大学血管外科的今教授!关于这一点,与血管外科相关的整形外科的野坂教授意见如何呀?”
鹈饲一反常态地关照野坂。
“对呀!因为广岛大学的今教授在血管外科方面确实做得很出色嘛!他用雅各布森的手术显微镜进行过外径二点六毫米到四点二毫米的血管缝合,可以说他对微细血管缝合法的研究颇深。当然,他还进行了改良,因此在血管缝合方面的成绩突飞猛进。所以,我认为在学术成就方面,他比研究抗癌药的冈山大学的梶谷教授更加优秀。”
听到野坂的比较说明,各位委员也都赞同他的意见。
大河内拿起手帕擦净眼镜上的雾气,说道:“这样一来,就只剩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和本校的财前副教授这五名了。关于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大家有什么意见啊?”
会场上霎时间充满了紧张感。这是因为在第一次遴选委员会之后,东贞藏不支持财前而推荐金泽大学的菊川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校。
鹈饲大声咳嗽了一下,用充满挖苦意味的语调说道:“哦?东都大学系统只推出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一个人,这是为了避免愚蠢的同门相争做出的既慎重又有效的选择呀!而且从我们手头的学术研究经历和成果目录来看,详尽完美得简直不像是在一个月的期限之内赶出来的。想必很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大河内皱起眉头说道:“那跟选拔标准没有任何关联吧?我们只需讨论菊川教授是否适任第一外科的继任教授。关于这一点,我想听听同属外科的今津教授的意见。”
今津听到后,回答道:“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一直专门研究心脏冠状动脉功能不全的外科疗法,他在冠状动脉内膜切除手术中的手法之高超无人能比,还曾在日本外科学会总会上获得过学会奖。我记得以前在美国心脏外科学会实施心肌梗死血管再通术时,日本能够解答的只有菊川教授一人。菊川教授在国际上也享有盛名,他才四十三岁,可谓年富力强,从他沉稳谨慎的品格来看,我认为也很适合担任我们浪速大学的教授。”
今津像是要加深评委们对菊川的印象,举出了菊川获得学会奖以及国际好评的具体实例,还谈到了菊川的年龄和人品。大河内很认真地倾听。
鹈饲说道:“今津,你这样过度称赞某位特定的候选人,是不是违反选拔规则了呀?”
“不,我这只是从同样专攻外科领域的立场上,根据我所了解的事实进行说明而已。”今津谦恭地应答道。
大河内说道:“心脏病学是目前最具重要意义的学术领域,从今津教授的说明和我们手头的科研成果目录来看,菊川教授也确实是非常优秀的人物。因此,把菊川教授留下怎么样啊?”
大河内这样一说,鹈饲和叶山没有任何可以强烈反对的理由,只能苦着脸表示赞同。
“那么,接下来对本校的财前副教授和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进行评选。关于这两人,各位有什么意见吗?”
大河内刚说完,叶山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刚才把洛北大学系统和九州大学系统的两名候选人各缩减为了一名。我认为也应该把浪速大学的财前副教授和同一系统的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这两名候选人缩减为一名。”
叶山说完,整形外科的野坂教授大惊失色,而东贞藏和今津的神情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刚才鹈饲之所以提议在同一系统有两名候选人的情况下最好缩减到一名,或许就是看穿了野坂想推举的候选人就是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
野坂把他那黝黑而棱角分明的面孔转向叶山,说道:“叶山教授,选拔浪速大学继任教授的时候,本校副教授自动成为候选人之一可以说是个原则。所以,此外再推举一名浪速大学系统的候选人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一旦本校的副教授成为候选人,那么本校系统的奈良、和歌山、德岛等大学就不能推荐候选人了。这样一来,今后本校或许就再也没有优秀的教授和副教授愿意转任到这些学校去了。再说,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是本校出身,专攻肺外科领域,在以胸膜外充填术治疗肺结核以及通过外科手术治疗肺癌等研究方面业绩非凡,比其他四人相比,实力并不逊色。这一点谁都看得十分清楚吧。”
野坂稍显激动地说完之后,叶山好像看透了他的意图。
“我理解你说这番话的心情,可是吧……”
叶山话没说完,就被大河内制止了。
“财前副教授是本校的候选人,那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就作为浪速大学系统推荐的候选人个别对待吧!这也正是从鹈饲院长平时所讲的‘爱校之心’来考虑嘛!”
鹈饲平时总爱把“爱校之心”挂在嘴边,所以大河内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是,大河内教授……”
鹈饲刚开口,大河内用不容分说的强烈语调说道:“那就这样吧!在十名候选人当中留下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浪速大学的财前副教授以及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这五名。现在休息三十分钟。五点钟开始继续筛选出三名候选人。”
各位委员喝着事务员端来的红茶,开始抽烟聊天,气氛十分融洽。但是,除了大河内之外的五位评委为了让自己推荐的候选人在接下来的最终候选人选拔中胜出,都在心中谋划着招数。
时钟显示五点钟已到,遴选委员长大河内说:“现在我们要从刚才筛选后留下的五名候选人中再选出三名最终候选人。首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怎么样啊?”
整形外科的野坂教授开口道:“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今教授是血管外科学界的顶尖人物,他所进行的微细血管缝合完全是特殊研究,而且本校找不到专攻血管外科的人,所以我认为今教授是适合引进本校的人物之一。”
妇产科叶山教授也接着说道:“是啊!东教授自己也说今教授的微细血管缝合研究十分出色,所以绝对不会有错啦!”
刚才两人虽然都想把今教授淘汰掉,可现在却反过来积极推荐他。无论是支持财前的叶山还是强力推荐葛西的野坂,为了压制被视为有力候选人的菊川,此时又都转而推举广岛大学的今教授。
第二外科的今津教授立刻插嘴道:“根据刚才野坂教授的说明,今教授通过改良雅各布森的外科显微镜手术方法,大幅度地提高了血管缝合的成果。但是,这里所说的改良实际上只是最早引进了雅各布森的技术吧?我也在外科学会上听过那个人的报告,我觉得他现在的名声就是靠那种方式建立起来的。而且我还听说,九州大学第一外科的教授在两年之后就要离任了,到时候他就会被召回去接任呢!”
“哦?这样一来,即使把他引进本校担任了教授,他也有可能在短短两年之后返回母校任职。那么即使选中了他也没什么意义。具有这种可能性的人还是排除了吧!”
既然委员长大河内这样说,野坂和叶山也就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那么,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怎么样呢?”
大河内提出下一名候选人的名字,叶山又发言了。
“现在,洛北大学的脑神经外科在日本已经取得了数一数二的业绩,作为那种环境中的副教授,他非常锐意进取,还被美国的大学聘为客座教授,是个活动范围极广的优秀人才。”
叶山说完,野坂也跟着附和:“他的小脑肿瘤切除术技法极为精湛,另外在利用神经节切断术治疗三叉神经痛方面也经验丰富!”
已经无法推荐今教授的野坂和叶山,为了淘汰菊川又在步调一致地强力推荐曲直部副教授了。
今津识破了他们的意图,说道:“我查阅了手头的科研成果目录,发现他的研究论文似乎过于偏颇。”
东贞藏立刻接着说道:“我也正想指出这一点。像《关于三叉神经痛原因的考察》《关于脑脓肿术后生存病例的后遗症》等,这些研究题目确实过于偏向脑神经外科了。我认为这一点就是不宜引进曲直部副教授担任第一外科主任教授的关键。”
鹈饲插言道:“你们二位都够严苛的呀!只凭论文题目就做出如此断言是否合适呢?委员长的看法如何呀?”
鹈饲把话头抛向大河内,大河内耸起鹰钩鼻子说道:“依我所见,我也觉得论文题目确实有失偏颇。不过,他的科研成果本身确实卓越超群,所以暂且保留下来,讨论下一位候选人吧!关于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各位有什么意见啊?”
评选继续进行,今津发言道:“在上次的癌症学会上,他应大会主席的提名做了特别发言,我想各位委员也都听过了。从他的演讲进行类推,也能感受到其思路令人耳目一新,另外他还具有其他候选人没有的宏伟气量。”
鹈饲打断了今津的话头:“根据我所听到的消息,菊川的性格缺陷过多。他个性孤僻,缺乏协调性,恐怕很难统领有五十多人的第一外科吧!”
“不过,那是学究型人物常有的倾向。作为一名学者,比起热衷于社交和沽名钓誉的人,不爱社交的纯粹学究派难道不是更好吗?像我这样,虽然没有什么社交本领,不还是在努力地工作吗?”
鹈饲听到今津的回答,又说道:“那确实很不错呀!不过,除此之外,我还听说菊川候选人原先是东都大学船尾外科的讲师,后来调任金泽大学,是船尾教授关照的人物。在推荐菊川候选人的背后,是不是存在着受到船尾教授操控的可能性呢?哦,如果这只是我自寻烦恼也就算了,可要果真如此的话,那我们浪速大学第一外科就很有可能成为东都大学扩大势力的跳板啦!关于这一点,东教授怎么看呢?”鹈饲盯着东贞藏的面孔。
东贞藏稳重的表情略有变化,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问题真是莫名其妙呀!因为我从未想过菊川候选人的背后是否有船尾教授在操控的问题,所以没有办法回答你。”
大河内也接着说道:“鹈饲教授刚才的提问显得有些过分了吧!客观来讲,菊川候选人自身的研究业绩确实出类拔萃,所以当然应该留下来。”
各位委员默默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接下来就是关于本校的财前候选人……”
大河内刚开口,叶山就迫不及待地极力推荐:“关于财前候选人的情况,我想用不着专门讨论了。他已经是胃部与食管吻合术方面的行家里手了,同时他发表了多达二十八篇有关癌症外科治疗的论文,而且他精湛的手术技能更是在整个医学界都无人能比。况且他是本校的副教授,从这个立场来看,也理所当然应该将其作为最终候选人予以保留。”
今津面有难色地说道:“是这样吗?从第二外科的立场上来看,我自认在工作方面及人品方面对他相当了解。不过,也再没有像这个人那样毁誉参半的人了。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在这里仔细地讨论讨论。”
野坂也赞同道:“我没有异议啊!特别是针对他的品格问题,进行下集中讨论怎么样?”
叶山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鹈饲露出笑容说道:“大家对财前副教授似乎过于严厉啦!不过,本校副教授要作为最终候选人保留,这首先就是个原则嘛!因此,是否把他选拔为教授,我认为留待教授会投票表决较为妥当。”
大河内沉思片刻说道:“从他是本校副教授这个意义上来讲,只要没有决定性的缺点,作为最终候选人保留应该算是个原则。因此我决定把财前候选人保留下来。那么最后请大家讨论下德岛大学的葛西候选人。”
野坂探出身体说道:“众所周知,葛西候选人从在本校担任副教授时起,就一直在胸膜外填充术和肺癌外科治疗的领域里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目前在德岛大学已取得卓越的科研业绩。为了本校的发展,应该让这样的人才早日回到母校。而且从先后顺序来讲,他是财前候选人的前任副教授。特别是从他的人格方面来考量,我认为应该保留葛西候选人。”
“真是那样吗?葛西候选人在本校担任副教授时的评价未必很好吧?他倒确实是那种埋头苦干的类型,不过有些笨手笨脚的,或者说手术刀法不够利落。以我来看,他似乎并不具备优秀外科医师必须具备的丰富想象力。”叶山反驳道。
野坂争辩道:“那是因为你认识不足而产生的偏见嘛!其实,如果仔细阅览最近的学会杂志,就能够看到他这四五年来发表的新论文。”
野坂简直就是在指责叶山孤陋寡闻。叶山恼羞成怒,刚想反驳,却被鹈饲制止了。
“咱们本校的教授之间就不要为本校出身的人争论了,这方面还是请教东教授发表意见吧!葛西副教授也是受东教授指导过的人,为什么那样优秀的副教授会被转调到其他大学去呢?希望东教授对这方面做出说明。”
东贞藏困惑不已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让葛西转调到德岛大学去,是期望他能够离开浪速大学这个温室,可以在学术和人格方面更好地成长。看到现在的葛西,就知道他没有辜负我的这些期望。因此,我希望他和本校的财前副教授都能成为最终候选人,让他得到教授会投票表决的机会。”
东贞藏袒护葛西,并做出对他有利的发言,但其实他保留同样出身于浪速大学的葛西,是为了借以分散因反对外聘教授而集中到财前身上的选票。而且,万一最后必须对财前与菊川进行决选投票的话,届时还必须得到野坂所掌握的选票。因此,这番发言也是为了给野坂留下好印象。
鹈饲好像敏感地看透了东贞藏的意图,说道:“不过,我认为不必等到教授会最终表决,我们就可以……”
鹈饲还没说完,大河内就给出了结论:“我认为葛西候选人和财前候选人应共同作为最终候选人留待教授会投票表决,就是对本校出身的这两位候选人来说最为公平的方法。这样的话,接下来就要从金泽大学的菊川候选人和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这两个人中选出一位了,关于这一点……”
今津立即发言道:“我认为毫无疑问应该选择菊川候选人。曲直部候选人的研究有过于偏颇的缺点,但菊川候选人就没有这个问题。而且,从心脏外科是目前学术领域的主流来看,还是应该选择菊川教授吧!”
“你这种说法有点儿奇怪啊!如果说心脏外科是学术领域的主流的话,那么脑神经外科不也是目前具有重要意义的学术课题吗?”
叶山像是在抓今津的话把子。
“不,我并不是说脑神经外科的重要性比不上心脏外科,而是说因为心脏外科是最年轻的学科,尚未开拓的课题很多,所以从一般的趋势来看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而且,我们第二外科已经有了专攻脑神经外科的渡濑副教授,近来他的科研业绩进步显著,所以没有必要特意从外校引进,只需期待他的成长就足够了。从这点来看,由于第一、第二外科都没有人专攻心脏外科,所以此时需要专攻心脏外科的菊川候选人。”
今津这样说明,大河内也表示同意,说道:“是啊!从综合外科的体制来看,缺乏优秀的心脏外科研究者是很大的不利因素,所以应该选择菊川候选人。怎么样啊?”
东贞藏、今津和野坂都表示赞成,就像在对刚才大河内保留了葛西报以回礼。
“既然五名委员中有三名表示赞成,那最终候选人就定为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和本校的财前副教授这三名吧。各位没有什么异议吧?”
大河内像仙鹤般扭动细长的脖子环视众人,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经过长达五个多小时的评选,委员们脸上明显地都浮现出疲劳的神色。
“那么,遴选委员会将把以上三名候选人推荐到教授会,尽快由事务长向各位教授通报,以期在预定日期举行决选投票。有劳各位委员协助,我们得以严正、公平地进行了这次评选。我作为遴选委员长向各位表示深深的谢意。”
大河内形式化地做了总结,东贞藏也跟着行礼。
财前五郎用淋浴冲洗掉沾在手腕和额头上的血渍,随即泡进浴缸里。他把全身泡在热水里,感到刚做完十二指肠溃疡手术的紧张感全被释放。手术成功后那种得到解放的感觉渐渐充满全身。但是,他的心底仍沉淀着积郁,因为他深深地挂虑着第二次遴选委员会的结果。
即使是在做手术的时候,他也不时地想到评选结果。不过,从手术刀伸向患部时起,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手术刀的动作上了。可是手术一完成,他就又开始担心会议结果,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来,在体毛浓密、肌肉发达的躯体上涂抹肥皂并用毛巾擦洗。眼看着毛发上沾满了雪白的泡沫,他健壮的身躯被白色包裹得像雪人一般,只有那双犀利的眼睛在镜中炯炯发光。
突然,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可是,门口明明还亮着“入浴中”的红灯嘛!财前用不愉快的声音回应。
“老师,我是佃……”
医务长佃友博的声音听上去好像非常顾忌周围似的,浴室的玻璃门被打开了。
“哦,是佃啊!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老师,最终候选人确定啦!是老师、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和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我是想办法从事务局那儿打听到的,不会有错!”
“是吗?除菊川之外的另一个人果然是德岛大学的葛西呀!真是不好对付啊!”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有鹈饲院长和叶山教授在场,居然也没能把他敲掉啊!”
佃友博的不满情绪表露无余,财前也差点儿跟着抱怨起来。
“据我估计,应该是东教授跟今津教授联手,为了分散我的票源而伙同野坂教授推荐了葛西候选人。尽管如此,葛西候选人确实比菊川候选人更加麻烦。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我的前任副教授呢!”
财前说完,想起了在自己还是助教时就当了副教授的葛西博司。他在八年前把副教授的位置让给自己,转调到德岛大学去当教授了。针对菊川倒是可以采用反对外聘教授的正面攻击法,但是,对于出身于本校而且是自己前辈的葛西却没有什么决胜的妙招。而且,如果转调到地方院校的教授们为了自己的将来,而与校内同情葛西的人结伙的话,还有可能形成巨大的威胁。财前在蒙蒙蒸汽中感到心底油然涌起了不安的情绪。
财前五郎离开中央手术室的浴室,向佃友博交代如果术后患者情况有变就给财前妇产科诊所打电话,随即走出了附属医院。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在位于堂岛中町的财前妇产科诊所前下了车。他没像平时那样从正门进去,而是打开了后面住所的门厅。
“我岳父呢?还在坐诊吗?”
财前一边登上门厅的地台一边打招呼,扎着束袖带的老女佣惊讶地出来迎接。
“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可是有个住院患者突然说不舒服,他就去病房探视了。”
“是吗?那我就过去看看吧!”
财前沿着走廊来到诊所,登上病房所在的二楼时,在走廊中段看到了财前又一。他在和服上套着白大褂,如同潇洒的厨师一般。
“你怎么突然来啦?”
财前又一扭过海怪般油光发亮的秃头问道,随即把妇产科的内诊器具交给护士,又拿起毛巾擦拭了下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双手。
财前轻轻凑近并快速低声地说道:“遴选委员会结束了,结果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哦?看来我们错估了形势呀!好吧,我马上就下去。”
财前又一向护士交代了患者的注射用药之后,下楼来到住所的里间客厅。
“那么,虎和狼是谁和谁呀?”
“一个是预料之中的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另一个是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财前仔细地说明了自己与葛西的关系,然后泄气地说道,“真是碰到麻烦的对手啦!我先前就担心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一旦真的跟葛西前辈咬起来,再加上现任教授推荐的菊川候选人这种劲敌,我真有点儿手忙脚乱呀!”
“用不着慌张!肥料应该会发挥作用啦!”
“啊?肥料?”
“是啊!为了你,我从前些日子就开始勤劳地‘施肥’,通过医协的岩田在鹈饲院长那边该给的都给了。还有那个叫锅岛什么的,就是总是穿着正装像要参加红白喜事的那个人,我也都打点好了。而且据岩田所说,每张选票还要准备五万,所以我连这个都准备好了。你不必担心啦!”
财前又一满不在乎地把拉教授选票说得像买火车票一样轻松。
“可是,爸爸,即便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财前刚说到一半就被岳父打断了。
“我明白,你是想说,只靠这些活动得不到教授的位置,对吧?但是,不管是虎是狼,只要撒钱就不怕降服不了。好啦,交给我就是了。”
说完,他又像往常那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喝了口茶,然后突然说道:“话说回来,那个叫什么的酒吧女人,你可不能不小心点儿呀!”
“啊?酒吧的……到底是谁这样胡说八道?”财前立刻开始反驳。
“我这可不是指责你金屋藏娇。不管是市议会议员选举还是医协选举,一旦纠缠不清,到最后就会把男女关系当成攻击对方的把柄,所以我是叫你留心点儿,别因为女人的事情被抓住话柄而陷入困境。金屋藏娇只能带来损失,绝对不会得到半点儿好处啊!”
“可是,我并没有……”
“好啦,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啦!哎,叶山教授要来这儿出诊了,你还是别跟他照面儿为好吧!手术结束之后,我会跟叶山先生好好地谈一谈,你就不必担心啦!”
不知从何时开始,财前又一开始以委托手术为由接近鹈饲派的参谋、妇产科的叶山教授了,他想以手术酬金的形式支付高额的活动资金。财前已经读出岳父的用意了。
“这就叫‘海怪派’招法,怎么样,够高明的吧?”
财前又一厚实的嘴唇上沾着唾沫,得意地笑着。但是,财前五郎的心头却掠过一丝疑问:这样做会不会过犹不及呢?
在拉迪盖酒吧最里面的包厢中,整形外科的野坂正在向皮肤科的乾教授和小儿科的河合教授讲述当天召开遴选委员会的经过。
野坂喝光了杯中的加冰苏打威士忌酒,探身说道:“如此这般,葛西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挤进去的呀!”
系着蝴蝶结、装束潇洒的皮肤科的乾教授说道:“那太好啦!其实,都怪野坂出现得太迟了,害得我们都有点儿悲观了。”
“这样一来,喝酒也总算有点儿滋味啦!咱们先为突破遴选委员会这一关干杯吧!”
小儿科的河合教授又要了一杯加冰苏打威士忌酒。乾教授和河合教授都比野坂年长,大概五十二三岁,呈现出壮年教授所特有的风貌。也正因如此,他们对倚仗鹈饲院长谋求教授职位的财前怀有强烈的反感。
野坂喝干了不知是第几杯酒,进一步详细地说道:“不管怎么讲,财前有鹈饲、叶山的支持,而菊川有东和今津两人支持,所以能够作为最终候选人保留下来似乎理所当然。但是,这边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在十名杰出的候选人中保住葛西,真是险象环生,令人紧张不已呀!”
“那样的话,原先因为反对外聘教授而集中到财前身上的选票,由于同校出身的葛西的出现,就会被分散。如果搞得好的话,既反对外聘教授又反对财前的选票将直接流向葛西。这下鹈饲先生的血压又该升高了吧!”皮肤科的乾教授无所顾忌地说道。
小儿科的河合教授也接茬儿说道:“果不其然啊!这阵子反对外聘教授派的气势猛然高涨起来,咱们只需搭上反对外聘教授这条已经铺好的轨道,巧妙地行动就可以啦!”
野坂深深地点头同意,并一吐为快地说道:“是呀!咱们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地大干一场吧!我虽然也不愿意招惹鹈饲先生反感,但是对于财前那张脸我是看都不想看呢!”
乾教授也说:“财前那个人,稍微有点儿小才就自高自大,年纪轻轻就自以为是,太专横跋扈了!即使在走廊上遇见,他对咱们这些前辈是什么态度呀?总晃着像职业摔跤手一样的大块头,在走廊上横行霸道。难道他走路的时候就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儿吗?我从奈良大学刚被召回母校的时候,最先感到扎眼的就是那家伙骄横傲慢的架势啦!就算是为了彻底敲打下他那盛气凌人的本性,咱们也应该趁这个机会把他整到地方大学去,叫他尝尝坐冷板凳的滋味!”
乾教授原先在浪速大学当副教授,后来转去浪速大学系统的奈良大学担任教授,在时隔七年之后的前年才刚刚回到母校来。他对于财前不经过任何艰难困苦就平步青云地当上本校副教授感到特别不爽。
“不管怎么说最要紧的就是抢先敲定票源。不过,有确切把握的选票能拿到几张呢?”乾教授问道。
野坂表情慎重地答道:“因为临床组十六票加上基础组十五票总计三十一票,所以咱们必须拿到半数十六票以上。不过还要充分考虑到,临床组的选票无论如何都会被鹈饲包揽大半,而东教授也会凭他资深教授的面子收回几票,所以咱们必须首先在临床组拿到九票,另外七八票要从基础组获取。所幸率领基础组的大河内教授态度严正中立,咱们挤进去的可能性还算是比较大吧!”
“但是,想从基础组拿到七八票,是不是太困难啦?反正不管是鹈饲派还是东派,肯定也会盯住基础组的选票,从他们那里挖票可不那么容易呀!”小儿科的河合忧心忡忡地说道。
野坂涨红了微醺的面孔说道:“所以,这方面的工作就要委托乾教授啦!由曾经转调到本系统的地方大学任职而现在回本校当教授的你出面,呼吁调到地方大学的人推荐葛西候选人。这样一来,他们也会把这事儿当成自己将来的切身问题来考虑,进而从外部影响本校的教授们。你要以基础组为重点做工作,因为基础组中很多人都比较朴实,长期坐冷板凳,所以他们对于在地方坐冷板凳的孜孜不倦地搞科研的人容易产生共鸣和理解,因此他们会倾向于支持葛西吧!”
乾教授说道:“原来如此!这真是绝妙的心理战啊!因为基础组那伙人对临床组那些小人得志、恣意张狂的教授和副教授们已经厌恶到意气用事的程度了,而咱们就是要刺激他们的那种心理,对吧?而且,如果葛西候选人当选本校教授,就能让那些去了地方院校的教授们感到还有奔头,而且对积极为他们创造这种机遇的咱们三个也会表示更加强有力的支持,这样咱们将来做起事来就更容易啦!”
野坂拍了一下乾教授的肩膀,语调强烈地说道:“就是这么回事儿嘛!咱们三人瞄准的目标,并不只是为了阻止财前、支持葛西,而是为了改善在鹈饲、大河内那些老年教授统治下渐渐老朽的医学院体制,而作为其中的一个阶段就必须让葛西当上教授。”
乾教授与河合附和道:“完全正确!作为本校的革新派团体,咱们必须趁这个机会推举葛西大显身手。从东教授明年三月离任之后开始的四年之内,像大河内教授、鹈饲院长那些老年教授也会接二连三地下台,以后就是咱们少壮教授的时代了。正是因为这一点,咱们才必须通过阻止财前来争取让葛西当选,然后慢慢把咱们的势力渗透到校内。这就是咱们在这次教授选举中的目的所在。”
不知不觉之间,野坂、乾和河合这三个临床组教授为即将成为校内主流派而兴奋起来,并且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紧密地团结了起来,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葛西当选教授。
东贞藏走进门厅,妻子政子十分稀罕地出来迎接。她接过皮包,绕到东贞藏身后,帮他脱下外套。
“今天回来这么晚呀!遴选委员会开得怎么样啦?”
“啊,暂先保留了三名稳妥的最终候选人。”
东贞藏应声走进起居室,政子从茶柜里取出茶具,捏了些绿茶放进古九谷茶壶里。
“当然啦,菊川先生那么优秀,要是不留作最终候选人就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那么,除了财前之外,还有一个是谁呀?”
“转调到德岛大学的葛西呀!就是在财前之前的副教授。”
正往茶壶里倒开水的政子停下手来。
“哎呀,这可麻烦啦!菊川先生的两个竞争对手偏偏都是你的副教授。不管是财前还是葛西,为了在你之后继任教授职位,每年都带着夫人来拜年,而且每逢节假日都会登门拜访。可惜两人都白忙活啦!呵呵呵!”
政子的笑声中透着残酷的回响。
“那有什么办法呀?我又不是有意识地那样做嘛!只怪他们还不具备胜任教授的学识和资质嘛!”
东贞藏像是要消除自己心中的歉疚似的说道。
“哎呀!那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呀?只不过是那两人缺乏你所期望的本领而已嘛!话说回来,接下来就该开教授会投票表决了,你预估前景怎么样啊?”政子美丽的双眸紧紧地盯住东贞藏问道。
“嗯,在下午遴选委员会结束之后,晚上我也跟今津谈论过这个问题。从现状来分析,今天遴选委员会上表现出的各派势力对比将会完全反映在票数上,我觉得菊川、财前、葛西应该是二比二比一的比例。但是,葛西是财前的前辈,人格方面也比较成熟,因此财前的票数很有可能会被分散。其实我把这方面的情况也计算到了,所以在葛西险些落选的紧急关头极力举荐,使他得以保留成为最终候选人。不过,我要在利用葛西分散财前票源的同时,通过活动来争取基础组那边的选票。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临床组和基础组加起来应该能拿到十七票。”
“可是,事情真能按照你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吗?财前还有鹈饲院长撑腰呢!”
“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呀!就算鹈饲是医学院长,但只要大河内教授还在基础组,他就无法轻易对基础组下手。幸好我平时跟大河内教授关系更亲近一些,而且大河内教授也公平地评价了菊川的业绩,看样子非常认同菊川,所以我让今津去拜访大河内教授,请求他支持菊川。只要大河内教授点头,那么基础组的选票就会流向菊川这边啦!”
“听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啦!那么,我也找个机会向大河内教授打声招呼吧!就说到时候请多关照,可以吧?”
政子通过以往的经验深信:在东贞藏陷入困境的时候,凭自己的才华和社交手段往往能使事态转危为安。
“不,对于大河内教授来说,这类做法全都属于禁忌。你要是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惹得大河内教授跟咱们故意找别扭的话,菊川可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你明白吗?”东贞藏一反常态地严厉叮嘱道,“那好,我要赶紧给菊川打电话。现在已经过了十点钟,菊川再怎么热衷于搞科研也该从研究室回到家里了吧?”
东贞藏离开起居室,拿起走廊尽头的电话拨号,马上就接通了。
“啊,菊川,我是东啊!”
“哦,东老师吗?您好……”
电话中传出菊川语调平板而低沉的声音。
“在今天的遴选委员会上,好不容易确定了三名最终候选人。你当然是其中之一,另一名是财前,还有一名是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啊!其实,这个葛西也是从我们研究室出去的人,所以我的处境变得非常微妙,但是不管怎样,请你相信我吧!”东贞藏语调亲切地说道。
“是,谢谢东老师对我多方关照。不过,您为我做那么多事情……”
菊川说到这里突然噤口不语了。
“不,我这也不只是为你个人,而是本着公平的原则为了本校的发展。因而我是从全国性的广阔视野来考虑推荐你的。我会光明正大地支持你到最后!那好,我还要向东京的船尾报告这件事情,再见!”
东贞藏放下电话之后,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而菊川几乎没怎么说话。他已经事先通知过菊川今天要举行遴选委员会,可不知菊川是忘了还是对遴选结果并不怎么在意。不管怎么说,东贞藏对菊川过于沉默寡言的表现开始有些挂虑了。不过如果促成菊川继任第一外科教授的话,就可以在离任之后也能有效地遥控第一外科,而且还可以把菊川作为自己女儿佐枝子的配偶进行掌控。想到这里,东贞藏眼睛里露出明快的笑意。他刚要离开电话,发现佐枝子站在自己背后。
“啊,是佐枝子呀!我刚才告诉菊川,他已经成为最终候选人啦!”东贞藏眉开眼笑地说道。
但是,佐枝子却表情冷淡地说:“是这样啊!如果这真是父亲和菊川先生所期望的结果的话,那就太好了……”
佐枝子用略带责备的目光望向东贞藏,说完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