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文字的“形”与“象”

现代字母的不规则就在于它们的写法是部分“流形”的。我们先看看几种典型的字母或字符表的部分内容[14]：

笔画(CJK)* ㇕㇂㇉㇛⼂㇣

梵文字母 अ इ उ ऋ ए ओ

阿拉伯字母 غ ظ ض ذ خ ث

英文字母 Aa Ff Mm Jj Oo Qq

希腊字母 Ζ ζ Μ μ Θ θ Π π Ω ω

希伯来字母 ב ג ט ך ש ק

*注：汉字没有字母，我们用笔画做比较，CJK笔画代笔了中文、日文、韩文的常用笔画。

以上涉及的这些字母文字或文字笔画，当字母或笔画涉及到转弯时，多数都是非几何的，是流形的写法。整体而言，梵文、希伯来文和阿拉伯文的字母中流形的笔画更多一些；以英文为代表的拉丁字母、希腊字母以及CJK笔画中，流形的笔画少一些。

而对于字母或笔画中的横、竖、圆、形成角度的折等笔画，可以归为几何化的笔画，因为毕竟，这些形状是构成几何图形的一部分，离“流形”也相去甚远。因此，这些笔画就其是几何化的而言，是属于“型”的。

所以，现代文字的字母中，即有“流形”之形，又有几何化的“型”之形，是规则与不规则的结合体，就像“形”这个字的写法和含义所体现的那样。

然而，我们还应注意，我们以上表中的字母只是一种字体而已。字母有很多种字体，这一点看看word等程序的文字库就能知道。在一种字体中书写规则的横竖等笔画，在另一种字体中可能就是完全“流形”的，我们又怎么能说某种字母的某一部分是符合“型”的规则之形呢？

文字的书写不如几何或数学画图那样严格，文字与其说不是一种规则或规矩，不如说是一种规范。规则或规矩强调严格性，而规范的严格性就要弱一些。“规矩”原本是指校正圆形和方形的两种工具。“规”，相当于圆规；“矩”，相当于直角尺。用“规”和“矩”画出的形状是非常严格和一致的。“则”的金文从“鼎”和“刀”，是把文字刻在鼎上，是要把话永久地记录下来，留下可见的依据，也有清晰严格的意思。“范”字，虽然后来也有法规的含义，但从其源意上说，却弱得多。范，《说文》：“范，艸也。从艸，氾聲”。“艸（cǎo）”是草的本字，表示草生长的形象。“氾（fàn）”，《说文》：“滥也。”。因而，范的原意相当于“水泛滥于草地，但还能看见草上面的部分”，或者“一种草像泛滥的水那样繁殖开来，占据越来越广大的地面” 这样的景观，有扩展、推而广之之意。我们现在说范例、范文、范围、规范之范，其实就含有可以推而广之的含义。因此，规范的意思是要把一个规则推广到一定的范围内使用之意。一种规则随着推广的范围越来越大，由于不同区域的特殊性，其适用性就要下降，严格的“规矩”就要变成不那么严格的“规范”以重新提高其适用性。所以说，“规范”的严格性要弱一些。

文字作为书面语言，为了达成广泛的交流，不可能成为规矩，而只能成为规范，字体的多样性和书写的个性都表明如此。说到底，文字的这种差异也如同它所对应的对象一样，需要用类的划分统摄起来，从而可以将不同字体和个性写法的文字认为是同一个字。这也是规范的作用。文字作为“形”要与表示事物的“象”对应起来。如果人们纠结于文字写法的差异，就没办法表达意思。

文字，就其来源而言是“象→形”的，就其使用而言是“形→象”的。文字表达着它与事物之间的“象⇌形”关系。因为文字是与语言对应的，为了表述语言而被发明，可以说通过语言中的“像音关联”等关联事物间接联系起来。如果我们把“形”的范围扩大一些，使其也可以包含“音形”（如上一章所说，声音可以通过现代工具被表现为波形），“象”被确定为包括事和物及其运动，那么文字的这一“象⇌形”过程可表示为：

象（现实事物）⇌ 像（记忆或联想到的影像、景观）⇌ 音形（语言）⇌ 图形（文字）

从文字能够被人们理解以及人们可以用文字表达事物而言，这算是文字与事物之间“象⇌形”关系的比较完整的形式。而通常而言，我们又将文字作为广义的语言的一部分，即书面语言。最终，我们可以把语言的“像音关联”等感觉与发音之间的关联以及文字与对象之间的“象⇌形”关系都归类为“象”与“形”之间的关系，即象形关系。可以说，就语言所能表示的关系而言，所有的语言都可称之为是“象形语言”。

[注释]

1.参考Wiktionary: Abstract; oxford dictionaries: abstract。

2.图片来源：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ki/File:SAG.svg, author: Tdi k。

3.本段及上段参考了维基百科（Wikipedia）的词条有：楔形文字、Cuneiform、圣书体、Egyptianhieroglyphs、腓尼基、腓尼基字母、Phoenician alphabet、原始迦南字母、Proto-Sinaitic script。

4.参考维基百科的词条：原始迦南字母、腓尼基字母。字母字体的图片来源“原始迦南字母”词条，Author: Pmx。

5. Wikipedia: Chauvet Cave

6.图片来源Wikipedia: Chauvet Cave. File:Paintings from the Chauvet cave (museum replica).jpg, File:Lions painting, Chauvet Cave (museum replica).jpg, Author: HTO

7. 香港中文大学的网站“漢語多功能字庫”（http://humanum.arts.cuhk.edu.hk/Lexis/lexi-mf/）中，关于“井”字的介绍。

8. 香港中文大学的网站“漢語多功能字庫”中，关于“開”的解释。

9. 香港中文大学的网站“漢語多功能字庫”中关于“開”字字形来源的注释。

10. 百度百科：马王堆

11. 百度百科：许慎

12. 参考：Wiktionary: manifold；欧陆词典中的简明英英词典：manifold

13. 图从左到右：Wikipedia File:BoysSurfaceTopView.PNG, made by AugPi; Wikipedia File:Moebius strip.svg, Author: Krishnavedala

14. 笔画和字母来自Wikipedia词条：Stroke (CJK character), English alphabet, Devanagari, Greek alphabet, Arabic alphabet, Hebrew alphab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