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中国的潜在增长率究竟几何

2020年，我国与其他经济体一样，都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疫情冲击。在这场疫情中，中国先进先出，GDP增速在2020年年底恢复到疫情前水平，这一复苏势头延续到了2021年第一季度。与此同时，随着疫苗的推广和全球财政刺激政策为经济增长提供动力，全球经济也在持续复苏。2021年下半年以来，通胀高企和新冠病毒新型变异给全球经济复苏带来一定的挑战，但从结构角度看，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不仅依旧保持着弹性，其中一些增长动力甚至还在增强。经济增长保持稳健，但不太可能导致严重的经济过热，因为实际增长率可能低于潜在增长率，所以将会产生负的产出缺口（实际增长率减去潜在增长率）。

如何估算经济的潜在增速？其中一种方法是使用滤波法来寻找趋势增长率，例如对产出进行HP滤波分析[1]。另一种方法是关注经济增长动力，以自下而上的角度估算潜在增长率。笔者使用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通过经济体的组成部分，包括劳动力、资本和全要素生产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来估算增长率。两种方法均显示，产出缺口与通货膨胀之间存在一定关联。负的产出缺口通常表现为较低的通胀压力，且具有明显的滞后性，因为需求或供给可能低于理想水平，导致通胀变化滞后于经济活动。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造成负面冲击，负的产出缺口有所扩大（见图1），且考虑到影响将会滞后，这更有可能在短期内为通胀带来下行压力而不是上行压力。

中国经济的复苏是否意味着实际增长率将超过潜在增长率？从结构角度看，增长动力继续支持潜在增长，并使其保持在有弹性的水平。笔者预计，2022年中国的经济增长率或仍将低于疫情前水平（2019年为6.0%）。

常有观点认为，中国的潜在增长率正在放缓。根据HP滤波分析法，趋势增长率确实有所下降，但这一方法存在已知的终点偏差问题（样本尾部附近的数据点对趋势增长率有较大影响）。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对尾部数据的影响，该趋势值或已被数据样本尾部受到的冲击拉低，因此HP滤波分析法或许并不是观察当前潜在增长水平的最佳方法。将新冠肺炎疫情对经济的冲击纳入分析，将使趋势增长率降至4.5%以下，而不考虑冲击，将使趋势增长率更接近6%（不过，由于中美贸易紧张局势等外部因素导致近年经济增速放缓，这也可能存在下行偏差）。事实上，通过研究经济结构，从理论上对潜在增长率进行估算，我们可以得出更可靠的潜在增长率。这一潜在增长率一直保持弹性，应高于6%的水平。

图1　产出缺口、趋势增长率与实际GDP同比增速历年对比（1990-2020年）

数据来源：环亚经济数据库（CEIC）

有观点认为，中国的GDP增速放缓，趋近其他发达国家水平是正常现象。然而这只是从整体GDP的角度看，忽略了按人均GDP计算我国仍然相对落后的事实。与其他能够跨越中等收入发展阶段的国家相比，这些国家在GDP增速开始放缓之前就已经达到了足够高的劳动生产率水平。主要发达国家如英、德、日、韩等国家均在人均GDP占美国水平的百分比达到40%以上后，其年均GDP增速才放缓至6%以下；而中国目前的人均GDP虽然已经超过1万美元（2019年以来），但仍只占美国水平的16%，仍有较大的进步和追赶空间。

因此，我国仍然有空间甚至有必要继续保持高速增长。从这个角度看，认为我国已经足够发达、经济增长即将大幅放缓，可能还言之过早。相反，我国需要保持足够快的发展速度，以便继续追赶更发达的经济体。接下来，本书将从生产要素角度（包括人力资本、资本深化、创新能力等）逐一进行分析。

笔者预计，与疫情前水平相比，GDP潜在增长的组成部分将总体保持稳定；且从中期看，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能加快。尽管疫情对增长动力造成了一些下行压力，但复苏速度意味着大部分影响可能是暂时的。未来15年，我国的GDP潜在增速可能会超过6.5%。人力资本仍将对劳动生产率增长做出积极贡献，预计其在中期对潜在增长的贡献率为7%～10%。投资增长甚至可能会有所加快，因为政策重点转向工业化，可能会导致基础设施建设的增加。笔者预计，资本深化的贡献率在未来15年将攀升至54%，这与目前48%的比率形成鲜明对比。此外，全要素生产率对潜在增长的贡献率约为42%，考虑到我国对创新的高度重视，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率可能会总体保持稳定。如果能够充分挖掘增长潜力，我国的劳动生产率到2035年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目标将可以更快实现。要实现2035年目标，我国的GDP年增长率至少要达到4.7%，这相比我们预测的潜在增长率仍有足够的回旋余地。笔者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将超过美国，但要达到与美国相同的劳动生产率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值得一提的是，中国人民银行2021年3月25日发布的工作论文《“十四五”期间我国潜在产出和增长动力测算研究》预测，未来5年潜在增长率在5%～5.7%。相比之下，笔者的观点更加乐观。这是因为笔者预测人力资本开发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的贡献率都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