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魔女的阴影
灰尔瞳孔猛缩——金发的女孩突然朝他跑来，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匕首。
对方的动作毫无躲闪之意，甚至可以说是破绽百出，几乎是在把身体往灰尔的剑上送。
他举起银白的长剑，在斩下时却犹豫了一瞬——女孩突然抬起头，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无法下手——正是这一瞬让变形怪那娇小的躯体灵活地避开了他的剑锋。米科都挥舞匕首，白光随之一闪，在灰尔的腹部撕出一道猩红的口子。
这一击毫无水平，但偏偏就是这样，反而让灰尔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灰尔！”真正的爱丽丝在他背后发出担忧的惊呼。
“这算英雄难过美人关吗？”米科都一击得手，往后闪开，用稚嫩但恶毒的音色发出笑声，“灰尔，承认吧，你没法对这幅样子的我使出全力。不仅如此，你无法对任何一个孩子痛下杀手……从这点上来说，你作为一个收钱办事的佣兵，实在太不合格了。”
灰尔捂着腹部缓缓退后，但眼神却丝毫没有动摇。
“灰尔！”爱丽丝从门后跑出，扶着半跪于地的青年，“没事吧？”
灰尔摇摇头。变形怪转着手里的刀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真是叫人羡慕啊。”米科都咆哮着说，他扭曲的话音和属于女孩的声线混在一起，听上去尤其的叫人不适，“你刚才的气势去哪了，你这卑贱的放逐者？‘我不会杀了你’？你也配对我说这种话？告诉你，和我作对，你还嫩着！”
“你才是最卑贱的那个！”爱丽丝生气地争辩，“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闭嘴，你这小丫头。”米科都嘶声道，“我变成你的样子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好……那你就给我睁大眼睛看好！看着我——你眼中的怪物，正用着你的身体，用着你的思想在和你说话；他随时都能洞穿你的内心，看到你最羞耻、最不愿提起，同时也最害怕的事……”
“别恐吓一个孩子，米科都。”灰尔的声音虽然轻，但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你现在的样子既卑鄙，又丑陋。在你遭受迫害、决定报复人类时，你可以欺骗自己是个悲剧主义英雄。但在现在的你身上，我看到的只有悲哀、自轻，以及令人作呕的邪恶。”
“闭嘴！”米科都跳起来大吼，“胡扯！大放厥词！我告诉你，你们人类无权对我的任何行为施加指责——因为你们才是有罪的那一方！这是你们欠我的，人类！你说我卑鄙可耻？好啊，那我就把这个女孩所有的一切都挖出来，展现在你面前……”
灰尔按紧自己剑柄末端那朵闭合的蔷薇。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心想，我会毫不犹豫地使用“那个”。为了让格里诺在天国瞑目，为了与爱丽丝的约定，我会使用“那个”的……就算我已经没有大剑的资格，就算这样会让我的灵魂蒙羞，但只要……
只要能保护好这孩子——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被变形怪的失态吓到颤颤发抖、面如土灰的女孩。
蔷薇的尖端微微刺入他指尖的皮肤。
“你无法对我说谎！你也想知道这个女孩的底细，对吧？真是太巧了，我也想知道！来吧，让我们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就算她自己不知道，我也能钻进她的梦中，把所有的一切都不留余地、细致入微地挖——”
他突然停下。
在灰尔和爱丽丝紧张的注视中，变形怪的动作突然停下了。他的表情变得僵硬，那张属于女孩的清秀面容上先是流露出不解，然后是呆滞，接着——是无可比拟的惊恐。
“啊……”
米科都从喉咙里发出可笑的声音，同时缓缓地后退。他的四肢开始发颤，匕首掉到了地上，但他丝毫没有捡起来的意思。他举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们，眼中满是惊骇。
起先，灰尔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企图，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让变形怪如临大敌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无论怎么看都人畜无害的爱丽丝。
“不、不可能……难道，难道你是……”
变形怪张开口，模糊不清地说了个词。灰尔觉得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他说的词是——“魔女”。
“喂，你……”
“怪物！”
灰尔刚开口，变形怪就用一声大吼把他的询问盖了过去。
“怪物！异类！怎……怎么可能……！你，你竟然……”
“……咦？”
似乎察觉到了米科都所指的对象，爱丽丝很是惊奇地指着自己。
“我……怎么了吗？”
“开，开玩笑吧！”
米科都猛烈地摇头，他根本没有听到灰尔和爱丽丝的话。此刻的他，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
“这女孩……怎么可能……不！别过来！离我、离我远点！不准靠近我！不准靠近我啊啊啊！”
疯狂的意志突然支配了他——只见米科都突然抓起地上的椅子，朝着窗户猛地掷去。随着“哗啦”的一声清响，玻璃和窗纸全部破碎坠地，米科都迎着玻璃碎片，无视了木刺爬上窗口，任凭自己的身体被撕裂、刺穿。
“爱丽丝，”灰尔低声说，“别看。”
爱丽丝没听见，她正怔怔地看着血流如注的变形怪——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撕碎和流血，大概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验吧。
好在变形怪借用她的外貌很快就消失了。他的变形迅速褪去：金发变得灰白，白皙娇嫩的皮肤变得苍老且布满皱纹，面容也在迅速融化——变形怪逐渐变成了自己最原本的面貌，这一切都在数秒内完成。他不顾一切地朝窗外爬去，就像在逃避着什么一般。
灰尔和爱丽丝还是一头雾水。不过很快，灰尔就意识到了——变形怪肯定看到了有关爱丽丝过去的事情，甚至可能是爱丽丝自己都不记得的事。
那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什么画面让他变得如此不冷静？
灰尔强忍着腹部传来的疼痛，颤抖着站起身——不管变形怪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性情大变，灰尔必须从他那里得到幕后主使的身份。否则，早晚还会有新的杀手被派遣过来。
不能让他跑了。必须在这里留住他。
“爱丽丝，留在这里，”灰尔撕开斗篷，用布条把腹部简单地缠住，“我追上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爱丽丝抓住他的衣袖，“我要和灰尔一起……”
“兄弟们——这边集合！”
一声嘹亮的嗓音从窗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正在翻窗的变形怪身躯猛地一震，但他来不及再找到平衡点，就这么摔出了窗户，引得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和咒骂。
灰尔听到，雨幕中传来成群的脚步声，以及盔甲和铁器碰撞发出的金属声响。
这下糟了——灰尔不禁咂舌。他最不想遇上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再追变形怪，而是转身抱起爱丽丝夺门而出。
走廊上没有窗户，于是灰尔只能选择走楼梯。他打算带爱丽丝到旅馆的后院——沙尼斯曾告诉他，那里有一条直通外面的暗道——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他有其他打算，而是他们的动作慢了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闯进旅店，把他们在楼梯上层层堵住。明晃晃的长矛随着铿锵的声音指出，在士兵们的控制下，对准了楼梯上的青年和女孩。
“以乌彻利亚国王的名义——你们一步也不许动了！”领队的士兵——看他的盔甲式样，大概是一名十夫长——拔出佩剑，大喊道。“我们怀疑这里窝藏着重犯！你现已涉嫌谋杀、放火、抢劫、拐卖儿童、强奸等多项指控！”
“长官，”灰尔努力保持冷静，“我们只是在此借住的旅客，遭到了歹徒的抢劫……”
“哦，当然！你这满口胡诌的无赖。我说了，一动也不许动！现在，把你的剑丢下！”
“灰尔……”爱丽丝在他怀里担忧地说。
“没事的，爱丽丝。”
灰尔点点头，顺从地把剑丢到楼梯下。那名十夫长见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朝部下挥手。
“你们几个，去给他戴上镣铐，然后把女孩安置好——她可能会成为重要的证人。听好，你这无赖，虽然你可能并不关心，但按照乌彻利亚的神圣法律，我在此宣布——以布里维奇伯爵阁下的授意，你已被批准逮捕。从现在起，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在法庭上成为入罪和出罪的证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