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给您挖了个坑
4月20日下午，蓝橙总部内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忻夏麦见到了临时筹委会的成员，他们要同时负责两部电影的前期筹备，但在可行性研究之后会考虑pass其中之一。
影视业的寒流，也令蓝橙打了好几个寒颤。
但不见唐喻，正当忻夏麦要联系唐喻的时候，才发现唐喻五分钟前已经发了信息过来。
唐喻：【我学校有事走不开，忻导不必紧张，正常发挥即可】
原本是挺紧张的，看见唐喻的信息忻夏麦心定了几分，回道：【唐老师不在，我就不紧张】
提案主题分为两部分，拍什么和怎么拍，整个会场死寂的气氛让忻夏麦做了暂停，照这么平铺直叙，结果不会明朗。
筹委会成员A早就按捺不住要提问了，说道：“疾病题材的电影，目前市场上都是打着亲情和家庭的主题，没有大IP和顶流支撑的基本都扑，以爱情为主题从信念上来讲就是摇摇欲坠的，别到最后道德绑架小情侣哦，这种负面评价我们吃不消的。”
忻夏麦点头表示赞同，说道：“以爱情为主题的疾病题材通常会被认为是狗血，此外还有车祸和失忆。”
台下响起轻笑声。
忻夏麦继续说：“但放到现实中去看是爱人的逝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相爱的两人最后只留下一人。”
她调整PPT的页码，把调查报告页面找了出来。上面有两组数据，第一组是“得了重病你会告诉至爱的TA吗？”，67%的人选择不会；第二组是“你的至爱得了疾病你希望TA跟你直言吗？”，79%的人选择希望。
“也许除了花钱和坚持之外我们无能为力，可是我们至少还有陪伴，在光芒逐渐黯淡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守候着；在病痛折磨的时候，还有人给予着力量。”
PPT又调整了一页，又是两组数据，第一组是“你离开了留下至爱的TA，你会祝福TA找到幸福吗？”95%的人选择会；第二组是“你至爱的TA走了，你还会期待一份新的爱情吗？”，78%的人选择会。
不管他们问什么，忻夏麦都能把他们往自己的节奏上带。
忻夏麦从容说道：“也许这个群体很小，但就算只是万分之一他们也值得被关注，他们的爱情不应该因为疾病悄无声息凋零，他们需要关心和抚慰。”
筹委会成员B说道：“女主面临艰难的选择，一边是对已故亡夫的眷恋，一边是对深情男友的愧疚，现在的观众更喜欢直观的冲击，而不是拖沓的左右为难。”
筹委会成员C补充道：“纵观爱情电影的观众需求，我们还是希望电影的着力点在爱情的圆满，忻导你的开放式结尾需要收一收。”
忻夏麦做过统计，两年内蓝橙买下多个网络大IP，在求新求变上是走在同行前列的，只是可惜最后没有呈现网络小说中宏大的世界观和崭新的空间概念，最后沦为同行的前车之鉴。
因屡次失利，面对新人导演难免小心翼翼，他们必须对蓝橙负责，忻夏麦理解他们。
一个十年前的网络帖子展现在大家眼前，帖子名称是：【他车祸去世三年，今天我要结婚了，对不起】
“我们大银幕的受众是年轻人，全世界都是如此，我们的故事内容和展现方式都在为了他们转变，所以我们要了解他们。楼主直到现在还在回复留言，这个小小的网页成了很多人的树洞，留言有十几万条之多，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互相倾诉，这个特殊的群体其实非常想表达出自己。”
筹委会的领导们面面相觑。
等待他们回到聆听状态，忻夏麦继续说：“我们很害怕被人挖掘到心里最脆弱的那个点，说不定会因此瞬间奔溃，所以很多时候强颜欢笑随波逐流，可是女主宋湉没有。她能在尘世收获幸福是亡夫的遗愿，她鼓起勇气去接受新的感情，却发现这不过是旧爱的窠臼，最大的问题是她失去了爱的能力，她不惜把最脆弱的点袒露出来。”
筹委会成员A拍了下大腿说：“明白了，感受到两难是我们没看明白。你这个帖子点醒了我，有很多人还是重新收获了新的人生幸福，归结为爱的能力，这点很特别。”
忻夏麦颔首致意，说：“爱可以把世界点亮，而有些人只是暂时被蒙上了眼睛，看不见光而已。爱情题材的电影很多，但大多过于理想化，严肃现实的也需要一点机会。”
接下去忻夏麦才说到和唐喻商量过的内容，希望比上一Part顺利一些。可是怎么拍涉及的是钱，这是个冷题材的电影，忻夏麦从头至尾都是奔着省钱去的。
几幅气氛图一出来就有女领导赞叹好看了，忻夏麦笑了起来，女性是视觉动物，她就是喜欢把故事拍得漂漂亮亮的。
“现代化城市背景，主要场景包含医院、商务楼、学校、老公房住宅区、法庭和街景。”忻夏麦介绍道，“展现的是都市年轻人的生活，电影的整体基调浪漫，以暖色为主色……这几款婚纱都是我斗胆自己设计的，找过专业人士雅正，都已经申报了版权；男二凌修是个画家，里面他的画作我也已经找到优秀的艺术家进行合作，而这幅主要作品是我的原创。”
有了认真做的铺垫，小会场里响起了好几次掌声。大概自信都是掌声给的，连忻夏麦都觉得自己像在站在云端，一颗澎湃的心有力地跳着。
有人问道：“忻导对于疾病的阐述非常专业，很多医学用词和药物都标注得很清楚，而且对于人在生死边缘的绝望和求生心理表达得非常深刻，你是怎么得来的感受？”
此时PPT也已经到了最后一页，忻夏麦说道：“因为这就是我走过的路，而且过去越久我越觉得后怕，好像身上长着一颗地雷。”
众人震惊，忻夏麦低眉微笑，一头散落的长发半遮着白皙脸颊，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诉说自己，但好像也没想得那么难：“我赢过一次死神，现在我想赢我自己。”
筹委会负责人总结说：“蓝橙影业坚持拍摄有内涵、且有利于青年导演成长的艺术电影，注重作品的艺术性和原创性，忻导的作品面对现实、极具张力，正是我们需要的，我想是可以进入可行性研究环节了。”
提案会终于结束，忻夏麦走出会议室，浑身的紧张才卸下。不管之后结果如何，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随后忻夏麦配合制作部门签署了很多材料，将需要备案和审查的材料都整理好，走出蓝橙大楼的时候天快黑了。
忻夏麦给唐喻汇报道：【唐老师，提案会已经结束，如果您得到什么消息，可否第一时间告知我？】
那边的唐喻很快就回了：【好，别担心，回去好好休息，接下去的事交给我。】
邀请李卓尔去学校开讲座是唐喻一力促成的事，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走不开。李卓尔不喜欢自己干站着讲故事，访谈式会让他更自在，唐喻充当了主持人。
唐喻对李卓尔的人生经历和作品都相当了解，聊得开，结果聊着时忻夏麦的消息就来了，唐喻着急回复。
李卓尔指指他对学生说：“你们唐老师这样可不好啊，这态度负分。”
唐喻无奈一笑，但拒不认错：“总得有事儿比较重要吧，我都守着半天了。”
“合着刚才跟我聊天儿是分着心的？”李卓尔假意数落他，“早知道我还不如自由发挥了。”
唐喻翻开自己的本子，说道：“那不可能，给您挖的坑我早都准备好了。”
李卓尔视力不佳，拿到本子才看到上面写的：【《最美一天》请您监制】
两人相视一笑，李卓尔摆好架子，把本子合上还给唐喻，说：“其实我也一直想知道，你从演员转行出去，这个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这个问题很严肃，唐喻看了眼台下学生，表情跟着凝重了几分。
他是一个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孩子，打小就在为走这条路而准备，直到靠真凭实学踏出了一条新路，才算有了自己的话语权。
“这个么，梭罗有句名言是这么说的，‘一棵树长到它想长的高度后，它才知道怎样的空气适合它’，对于我来说是发现了什么空气不适合我。”
“说了又好像没有说，大家说是不是。”李卓尔一摊手，“那我再问你，你作为资方，会倾心于什么样的作品，或者说希望带给大家什么样耳目一新的作品呢？”
这个问题他还真有好好想过，说道：“年轻一代的电影人所关注的都是商业性非常明确的题材，这个点我觉得我爸做得就够了，我知道大家的审美高度统一，但我还是想要那些不太被人看到的东西，想挽救濒危物种。”
李卓尔伸出手指勾了勾，问他：“你的坑再翻开让我看看。”
唐喻笑着把笔记本递了过去，像极了给老师看作业的学生。
李卓尔从西装内侧袋掏出钢笔，写下：同意、李卓尔。说道：“本子给你，至于理想，你自己就是个濒危物种。”
学生们笑成一片，他们的这位年轻老师曾经名利双收，现在一片冰心在玉壶，准备在亲爹公司当个败家子。
掌声里的言外之意都是：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