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回家回家
路星尘意识到,明宝的要传达给他的意思很明显:
这符水是不能喝的。
为什么不能喝?
他冷静下来,一脸无所谓,装作要喝的样子,碗到嘴边突然停住动作,说:“项福,去给我拿点红糖,这味儿太冲了我喝不下去。”
项福忙吩咐明宝:“听到没有,快去,给六爷拿糖。”
路星尘一把拉过明宝,霸道总裁附身的瞪了项福一眼,“混蛋,我的人你也敢吩咐,你自己去。”
项福心里受惊,嘴上却不乱有微词,只得答应,一脸凌乱的跑着去拿糖了。
他刚一出门,路星尘就问明宝:“明宝,这水不能喝吗?”
明宝拼命的点头,眼泪忍不住的滚了下来。
“不是说大家都喝了吗?”
明宝语气艰涩说:“是都喝了,但公子这碗里,我偷偷看见候爷放了别的东西。”
路星尘微惊,“放了什么?”
明宝使劲摇头,身体剧烈的发抖,“我不能说……我不敢说……”
“没事,你不说也没事。”他轻抚着明宝的后背。
明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包药的纸,上面还残留着青色的粉末,她的声音愈加轻不可闻,“这是候爷丢的,我捡了来,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是梭葛草……”
路星尘口气轻松问,“这个什么草,是不是专门驱邪的啊?”
“才不是。”明宝终于哭出声来,“这是毒药。”
“什么毒,吃了会怎样?”
“吃少了会变成痴呆傻瓜,吃多了,会要命的。”明宝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路星尘,一脸的惶惑,“我不明白,候爷为什么要在公子的碗里放这种东西。”
她不明白,但路星尘大概明白了。
在项震寰的心里,有一片谁都不能触及的逆鳞:威名赫赫的宁安候,曾经是一个太监手下的禁脔。
那是他少年时期屈辱的过往,这段记忆,他深埋心间,从未忘记,所以他才要在地下室那样折磨曹千仁。
而眼下,项震寰在陆清源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项庭也知道了他那段不堪的过往。
也许,他觉得项庭只是有可能知道。
但他不允许这种可能存在,他要把知道这段过往的人都抹杀掉。
哪怕知道的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他宁愿自己的儿子变痴变傻,甚至死亡,也在所不惜。
怪不得陆清源说他是魔鬼。
路星尘没有什么愤怒,更多的是为之唏嘘。
比起项震寰,他更担心眼前的明宝,要是把她卷进这个事件里来受到无妄之灾,路星尘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明宝,这件事情,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你现在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公子你要怎么办才好?”明宝急得一直哭,根本安定不下来。
路星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无论自己喝不喝这碗符水,项家六公子都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事到如今,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堪用的谎言来抚慰下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没办法,他只好用那一招了。
其实,路星尘是会催眠术的,他的技术甚至比沈冰也不遑多让,这一点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曾经一遍遍告诫自己,除非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否则绝不暴露自己的这个秘密。可今天,他却为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破了自己的这个誓言。
明宝不是毫不相关的人。路星尘安慰自己说,她是一个值得自己这样做的人。
“你一定看错了。”他把明宝手里的包纸拿过来,揉成一团丢在一边。
明宝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含泪摇头。
路星尘温柔地擦拭着明宝的泪眼,另一只手在她的额顶轻轻打了个响指。
“明宝,看着我的眼睛。”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慢慢逼近,温润的气息扑打在明宝的脸上。
他的双眼轻眯,然后豁然睁开!
刹那之间,在明宝看来,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瞬间成了两个黑洞般的深渊。
路星尘轻念:“明宝,你没看见有人在碗里放药。”
明宝的眼睛木讷无神,像是被人抽走了那一抹曾经的灵动。
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我没看见有人在碗里放药。”
“项庭很坏,他死有余辜,他死了,你会很高兴。”
“项庭很坏,他死有余辜,他死了,我很高兴。”
“很好,现在,回剑秋阁去,打一个络子,等着吃晚饭。”
“回剑秋阁去,打一个络子,等着吃晚饭。”
然后,明宝像是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引力,
慢慢的转过身去,
有些落寞的,
走出了书房。
路星尘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了句再见。
“再见,明宝。”
他把那碗符水倒在一边,仰在倚子上等着项福回来。
很快,项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六爷,我拿来糖了。”
“太慢了。”路星尘亮了亮碗底给他,“我实在等不及,已经喝掉了。”
“那,那……”项福看着空碗直皱眉,心里虽然有点抱怨,但也不敢说出来。
“去告诉我父亲吧,我喝完了,现在要睡一会儿。”
项福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听话的作揖告退。对于项震寰在碗里下药的事,看来他一点不知道。
他出了门后,路星尘从腰里掏出来一包药。
这是之前迷倒项震寰和沈冰的药,还剩下最后一点。
他生平有两个忌惮,一怕打针,二怕吃药,本来他是不打算用这玩意的,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好像由不得他了。
项震寰或许很快就会来检查他服药后的情况,他如果不想在顺利返航前死掉,只能用这迷药把自己放倒。
他把药合水服下,在椅子上躺好。
迷药很快便起了效果。
他先是感到一阵头重感,咽喉发紧,继而心悸症状明显。接着,强烈的眩晕感渐次增强,如海啸般一浪一浪的袭来。伴随着少许的恶心,呼吸也开始受到了影响。渐渐的,他已经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他的意识慢慢摆脱了所有感官的束缚,灵魂出窍一样剥离了身体,在微不可见的超脱空间里得以重新聚拢。
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记忆宫殿。
他朴素的水泥房,他简陋的小院。
他先掬了捧水洗了下脸,然后半倚半坐在水井前,唤醒了记忆宫殿的控制面版。
返航之前先听一首音乐,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音乐列表里有他收罗多年的珍藏最爱,现在,又多加了一首,就是之前陆清源吹奏的那首《宁静之国》。
音乐结束,他在‘返航’键上按下了确认。
记忆宫殿开始在这个世界里坍塌,粉碎,分解,成为能量物质中最小的亚粒子单位。
接下来,亚粒子将穿越空间壁垒,在另一个空间世界复原重聚。
……
路星尘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有点胸闷,四肢发僵。
他睁开眼,发现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
“嘿,队长回来了。”
他听到钱小安的声音靠近,接着‘啪嗒’一声,穿越仪头盔的前置玻璃被打开,他看到四五个人出现在眼前。
有钱小安,有负责医疗后勤的许小鹿,居然还有他的顶头上司,缉查部局长夏鸣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看她手里拿着话筒,八成是个闻讯而来的记者。
“感觉怎么样?”
许小鹿一边和钱小安把他扶坐起来一边问。
“还行。”
路星尘咧嘴一笑,说话的时候才发觉嘴也有点僵硬。
他扭了扭脖子,装作才发现夏鸣涛在旁边,说:“大领导,这种小案子您怎么也亲自出马了。”
夏鸣涛朝他眨眼警示了一下,“我怎么啦,我哪次不是到第一线工作,再说案子不分大小,都是为民众服务……”
旁边的女记者见缝插针,把话筒塞在路星尘的嘴下边,“路队长,我们是星空传媒的记者,能向您了解一下这次案件的细节吗?”
路星尘还没张嘴,夏鸣涛已经帮他拦下,“不好意思,我们没做报告汇总之前,不方便向媒体公布信息。”
女记者反问:“可是警察局那边已经把案件定性了,基本可以结案了啊。”
“我们不是一个系统,流程上不一样,抱歉。我们的队员刚回来,需要做一下身体检查,您能不能先……”
夏鸣涛保持着谦谦君子的礼貌,把女记者请到了一边。
……
等他们走远,路星尘才松下口气来,观察身边环境。
他躺在一张简易床上,四下都设置了白色挡板。虽然旁边有很多设备,灯光也很明亮,可如果没猜错,他应该还在之前那栋烂尾楼里。
“韩林和沈冰呢?”他问钱小安。
“韩林三十五分钟前醒来,去做案情简报了。冰冰姐十分钟前醒过来,刚去卫生间了……女生嘛,你知道的。”
正在给路星尘绑血压带的许小鹿听了这话,白了钱小安一眼。
按照规矩,他们三个人要分开做报告,阐述此次案件的过程。
路星尘之前已经跟沈冰商量好,前面所有的行动流程都会韩林保持一致,只有在最后的引渡行动上,谎称陆清源因受伤过重,提前死亡,导致引渡失败。
对于说谎的功夫,他还是信得过沈冰的。
“队长,你血压有点偏低。”许小鹿收了量测仪,从箱子里拿了两块黑巧克力递过来。
“没事。”路星尘接过黑巧,翻身从床上下来,“在哪儿做案情报告,早做完我好早下班。”
“在楼下车里。”
他闪身穿过挡板,离开隔间。
出来时不经意间瞥到了旁边另一个隔间,从挡板的缝隙里,他看到了同样躺在简易床上的陆清源。
警员们大概已经从提前返航的韩林嘴里知道了引渡失败的消息,正把他的身体装进一个黑色的箱子里。
结案以后,他的身体会被送进静息院放置一段时间,接下来,大概就会被送进坟墓。
他彻底完蛋了。
路星尘看了一眼,咧嘴摇了摇头,赶紧走开了。
他一路小跑着下了楼。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停了,天空一片晴朗,黄昏的太阳有种温柔的暖,照得他眯起了眼睛。
楼下不远,停着一辆巨大的房车,韩林正倚在上面,大快朵颐地啃着一个五加三的大汉堡。
看来路星尘走过来,两人同时伸出拳头,击了一下。
“白忙这么长时间,这家伙怎么死了。”韩林抱怨道。
路星尘苦笑:“没办法,你也瞧见了,项震寰打得他太狠了。”
“不过这样也好。”韩林无所谓的一笑,“以他犯的罪,死也算是报应了。”
路星尘压了压手,“可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以公谋私呢。干咱们这行的,要公平为上,一切以法律为准绳。”
韩林不置可否,说:“怎么着,我等你做完报告,咱们叫上沈冰一起去喝点?”
“不了,我做完报告就回家了,这两天缺觉。”
“没劲。”
路星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开门进了房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