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拾.第十八号病房
“嘿，救命，他们那些人全都在，没任何防备，会很快，拿着麻袋把我塞。
指正，表态，发牌，异口同声罪名向我袭来，那些高尚的人喜笑颜开。”
我的脑中在我激烈的喧诉后播放起了那首葛东琪的《定义》，那是我听的葛东琪的第一首歌，我总能在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哼唱中听出些许悲凉的意味，而如今，这曲调，这歌词，就好像合在了我的心上，无声的在我的内心为我唱恸着我的悲苦，一个申海城普通高中生自我挣扎却不为人知的悲苦。
我曾经告诉自己，只要没有猛烈的狂喜，自然不会有悲痛的来袭。那时的我还坐在北二的教室里，我穿着厚厚的让人行动困难的厚棉袄，甚至可以听到不远处厕所间水龙头的水滴下落的声音，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被冻住了一样，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那样的呆若木鸡，我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是疲惫的，透支的，痛苦的。
当然，我亦是。
我曾愚蠢的告诉我自己，江窈离了我又如何呢？正好再也不会有人来找我，叨扰我，让我分心，我可以在一个安静又低落的环境里默默努力，这样我一定可以变得更优秀，找到属于我自己的意义。
在那三十几天里，我明确地知道，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坐在那小于一平方米的位置上，偏居一隅的渴求真正的救赎，我骗自己一切都没那么糟糕。
但我没有等到，从来没有。
原来，八年级开始的许奕承就是来迷惑我，拖垮我的；高二的晏铭辉本就连个过路人都不算，而我却心心念念了如此之久；高三的江窈不是我能够相伴前行的伙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离开我了。
我以为自己高二短暂的辉煌是因为遇见了晏铭辉，我以为自己不再嫉妒江窈是因为我已经成为她重要的人，我以为自己不再孤独自卑是因为大家对我的关心和陪伴。
放屁！
全在放屁！
高二全科A是我靠一个假期没日没夜查漏补缺换来的！
等级考优异的成绩是我书不离手看到呕吐抢来的！
我不孤独是因为我有自己的信仰和精神支柱，我明白我自己存在的意义！
跟你们有什么一丝一毫的关系吗？
没有！
通通没有！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足够真诚，就会被对得起。
但你们的存在，只是在我不咸不淡的日子里加点调味料，而却要我为你们的离开付出泪流满面，悲痛欲绝的代价？
我什么时候成为这样愚蠢的生物了？这配叫人吗？
所谓人，不就是趋利避害吗？怎么轮到我，就偏偏天天自己往自己心口捅刀子呢？
我想，我没有怪我身边人的意思，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大家也都是利己主义者，我只是在那一瞬间觉得特别没劲，包括那些令我曾经无比动容，喜笑颜开的瞬间都显得特别没劲。
我不要你们了。
你们所有人，我都不要了。
{朋友圈}
【何韶：明天一定不会再下雨了，这波老子直接把进度条拉回原位，上天保佑我再也不糟心。】
我希望自己能够记住这一天，永远都不要忘了这时的狼狈和悲恸，所以我发了这条朋友圈。
但突然，手机弹出了消息提示：
【甜甜：怎么了嘛？】
尽管刚刚还在想着再也不要与你们产生任何交集，但当我看到甜甜发现我发了一个朋友圈，立刻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就来关心我的时候，我有了片刻的动容。
可能是当时我的心理防线和心情都特别脆弱和混乱的缘故，在甜甜没有问我几句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就全面崩盘了。从打字的方式直接变成了语音输入，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就带着浓浓的哭腔，讲着讲着，我又逐渐的泣不成声。
我本来没有想告诉他这么多的，但是他真想让我变的好起来。
最后，甜甜告诉我，言语的安慰是有限的，他给我打了电话。
“你别哭，你别哭呀，真的有那种很迟钝的人的，我觉得他可能是能跟你分享喜悦，但分享不了悲伤的人，神经大条嘛，你就当可怜一下他呗，估计他女朋友都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可能注孤生了，他就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吧。”
听到他安慰我不要哭，又想到曾经那样多让我难过的事情，我哭的更伤心了，是那种我自己都抑制不住的，从心中涌上来的悲痛。
我才不要可怜可怜他呢，我明明才是最可怜的人。
“不哭啊，抱抱。”
我这样静静地听着他说，但这些字眼却让我怔了一下。好像从小到大也没有多少人这样安慰过我呢。
谁会告诉我：不哭不哭，抱一抱？
我想他们只会说，我也只会对自己说：何韶，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哭的，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哭都是没出息的人做的。
“只能说不值得。他在你心里很重要，但你在他心里未必是同等的分量。韶韶是个好孩子，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别把精力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了，你们最好的时候只能说已经停留在过去了，但是未来还有好长，你也会认识更多的人。”
甜甜他说，我是一个好孩子，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
但我现在不在乎了。
但是，你真好，告诉我了这句话。
“你总会碰到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的。不哭了，抱抱。放弃他吧，他不值得。”
是吗？会碰到吗？
我没有兴趣了。
对我何韶来说，这些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一瞬间，我对于碰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毫无兴趣。
“你身材挺好的，不能说最好看吧，仅代表我个人观点，如果有冒犯到我爬，但是你肯定不丑。而且灵魂我觉得你很有意思，你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居然这样伤害你，他不配。”
为什么明明流泪的是眼睛，我的耳朵都快听不清楚了呢？
谢谢你，甜甜，无论因为什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后来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过得很平淡，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令我痛苦的事情。
申海城的疫情变得严重了，最后两周的学习我都是在家里完成的。
我好像在无意识地忘掉许多事情，而在忘掉的同时又在回忆着那些触动我的瞬间。
我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回忆起那些事情了。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当那些事情在我脑海中匆匆游走而过的时候，我心里好像再也没有当时的冲动了。
许奕承……真的像我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吗？
何韶你放屁！你忘记了吗？高一的时候疫情学习在家，你的三角函数和数列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他孜孜不倦，不管白天黑夜，只要你发来题目，他会秒回你，解答你。而且不是即兴解答，他会写满满一纸的解答过程，打电话耐心的给你讲解，你问多少遍他都不会不耐烦。他那么的温柔，你忘记了吗？
你才在放屁！你忘记他怎么骚扰你，跟你扯东扯西？在你不方便的时候还给你打电话了？给你造成了多少不方便！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
不在乎你的感受？真是太可笑了！如果他不在乎你的感受，为什么会因为你跟他说了一句“你的等号连在一起写的像2，会让我看不清”，于是他就每天写满满一纸等号就为了练不让等号连起来。他为什么会得知你要打疫苗以后，他会马上告诉你，“我已经打过了，没事的，没啥感觉，就打完后一两天稍微有点累，稍微有点头晕而已，你不要害怕。不会有事的。”你何韶会害怕这些事？
就算你心里害怕，你会表现出来吗？但是许奕承还是过来告诉你了这些。他会叮嘱你，耳机里面的声音不要开得太响。他会注意打电话的时候，他电话那边的音量。他会告诉你每天他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然后说完还问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他是那样的了解你，那样的在乎你。
但是他讽刺我，他伤害我。他说他就没把我当女的。他说我既没有外表，也没有内里！
你也知道，他这个人说话没轻没重的。你怎么就偏偏只记得这些？难道你忘记了你每次说他蠢，说他笨的时候，他只是一笑而过，然后说“我不和小朋友计较”，看你好久没有回。他还会很愧疚的对你说“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在以前的同学群里面，他看到了你以前很滑稽的照片。你对他说“我明明很好看。”他也没有反驳，他会笑着给你发消息说“好好好，你最漂亮了。”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他不记得我的生日，他只会说，却从来不会做什么。
他坚持给你讲数学题，讲物理题，讲化学题，讲了两年。你给他发什么无聊的东西，你见以前别人给他发什么，测一测你的人格类型，测一测你的人格颜色，他会理睬吗？他会一本正经的告诉别人“这很无聊，没有意义。”但是他哪一次没有满足你的要求？在你因为晏铭辉而难过的时候，他说叫你好好学习，你们班的男生都配不上你。这些他力所能及的坚持，难道在你眼里都不是事情吗？
何韶，你可真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人哪！朋友？你把许奕承当做你的朋友？那可真是太可笑了。你有任何一刻把他当作你的朋友吗？
明明是15岁那年，你以为你自己放下了，但是他又来找你了。你自己不够坚定，优柔寡断。你早就不喜欢他了，不是吗？你只是心里有那么多的执念罢了，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初恋，所以你不愿意把自己曾经那些对他耗费的最纯情美好的时光白白浪费，所以才和他拖了这么久的时间！其实从头到尾，伤害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曾经。说的那些话着实伤人。但是，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动容你的事吗？他做过很多吧和尚。他甚至在高二变相的跟你表白过吧？可是你都搪塞过去了。因为你害怕了。因为你不喜欢他。但是当他伤害你，他对你并不是那么好，那么温柔的时候。你又开始上纲上线了。
他是不是像一块肿瘤一样长在你的心上？你想割掉他的时候又舍不得，因为你怕疼，但是你又不愿意它长在你的身上，所以当它恶化的时候，你又开始害怕，你又开始治疗，这么拉扯这么多年，这个肿瘤不癌变才怪！如果在曾经任何一个机会当断则断，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么多日，心中无端的拉扯，让我对曾经这么多年我与许奕承，我与其他人相处关系的认知都刷新了一遍。
或许外人固然有他们的问题。但我想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缘分，无论谁和谁都浅得可怜。但我却无端地想要去维系住这样的缘分。去强行的延长这样的相遇。剪不开，拉不住，消耗的只有我自己。最后我好像把每一个人都丢掉了。我心中，有后悔，有怨恨，有怀念，有动容，有自责。
那段令人难熬的时光，离现在的我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但我现在依然可以记得，当时心中复杂的感情差点让我的内心和大脑都要过载。
支持不了，那便放任吧。
除了学习，外界一切没有血缘关系的相处现在都让我觉得像坐在电椅上一样痛苦。
我想，我是病了，而我这个病，只能自救。
我想，我要做好春考哪一门课都考不好的准备。我还有秋考的一次机会。所以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紧时间学习，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那求之不得了。
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偏居一隅。没有别人，只有我。还有我的得力黑色走珠笔。带着墨香的作业本。我新买的ThinkPad电脑。没有人说我是废物。没有攀比。没有难过。没有质问。没有对不起。我写字的时候，墨水沁入本子的声音为我喝彩。我打字的时候，键盘发出的声音问我鼓劲。我劳累的时候，B站首页推荐的内容让我会心一笑。
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不在。真好。
我爱我的懦弱，痛苦和难堪也爱。我喜欢冬日的光照，风的声音，羽绒服的摩擦声也爱。
我喜欢这些，喜欢的不得了。
太阳，黑夜，油汀，水笔，2022年高考考纲词汇，一起来证明我对信仰的衷心永无变更。
不胜诚惶诚恐之至，臣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