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7,二哥的艰难婚姻
27,二哥的艰难婚姻
人来了精神,夜就长,话也就比较多。
看着郑阴阳师的富裕生活,我们聊起了乡村匠人。
看了孟姨的旧房,感叹她的生活不能得到保证,我们又聊起了这个传奇的女人,大多是她的媒婆生涯和村子里男男女女的姻缘故事。
我二哥的媳妇就是孟姨给说成的,既艰难又曲折,后来的结果也很不幸,说起来令人很伤感。
该给二儿子娶媳妇了,郭劁匠想,大儿子结婚三年了,眼看着媳妇彪悍,泼辣,无赖,伤了一家人的心,成了村里的害群之马,瞅见儿媳妇就头痛。可是,二儿子大了,同村的小伙大多数都结婚了,今天村东头放鞭炮,隔天村西头进花轿,老二抱着个头,耷拉着,掩在裤裆里,老人也跟着脸上无光,羊头上的毛,早晚得燎,早生孙子早得计。一边嘀咕着,一边在鞋帮上磕掉烟袋里的烟火,拍拍屁股,径直到媒婆五姨家去了。
撩起门帘,抬脚进屋,农村没有敲门这么个穷讲究,五姨抬屁股挪个地方,用笤帚扫扫炕沿,郭劁匠坐在热炕上,一起往烟锅里捻些烟丝,抽着闷烟不说话。郭劁匠深深的几口将烟吸得呼呼作响,这烟好像在与五脏六肺串通在了一起,才能把重重心事撩下去。五姨是个明白人,咋了,“又为老二娶媳妇头痛了?”郭劁匠许久不语,一下下砸着烟嘴,皱着眉头,狠狠吐两口烟,伴着升腾的烟雾,愤恨地说:“狗日的大媳妇把一家人祸害苦了,这不二儿子整天愁眉苦脸的,不是来催债了吗?他五姨你给张罗张罗”。这回却轮到五姨抽闷烟不说话了。
郭家出身不好,老大又娶个母夜叉,尽管老人和善,又有手艺,在当地是一等一的家庭,也架不住内外的“狮子吼”。前二年,郭二和同村的花花一起上学,青梅竹马,有些感情,田间地头干活喜欢凑在一起,村人也觉得俩娃般配。可是花花爹看着郭家经常受人欺侮,怕自己的闺女过去一样受气,硬生生把花花许配给邻村的孟三,当天花花哭着上了花轿。郭二蒙着头喝了一斤半散白干,一下子傻了许多,不声不响,闷头不语,走路踢踢踏踏,见什么踢什么,好像和树了、地了、路了都有仇,干活抡个锄头硬是猛撅,憋口气想把地挖透挖烂。眼瞅着同伴张三、李四、王五一个个将大姑娘娶回家,日子美滋滋的,郭二脸上似霜打的茄子,越来越蔫,没有一点精神,坐在旮旯里发呆。
五姨是精明人,早看在眼里,沾亲带故的,也急在心上,安慰郭劁匠说:“老哥,二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是多得是,老二人齐整着呢,还有你老哥这份家业,还怕找不着媳妇。不过话说回来,你家身份不好,西葫芦配南瓜,门当户要对,要么找个成分一样的,要么找个条件差的”.
郭劁匠急忙打住,出身不好的不行,绿豆配王八,帽子压帽子,头都抬不起来,牵连子子孙孙,没有出头的日子,不行,哪怕条件差些,人只要有胳膊有腿,根正苗红,人老实不倒腾是非,长啥样都行。
五姨沉思一会,一拍大腿说:“沈桥村有个女子沈蛋比花花强,花花是个样子,沈蛋是个实在,花花是个妖精,沈蛋是个实腾,花花是个花瓶,沈蛋是个实人”。三个实字说到了郭劁匠心坎上,烦请五姨去牵个线,我这里准备人情。
郭劁匠回来给婆姨说了这个事,听着也踏实,忙说:“就要她,成了是娃的造化,也是我们家的福分,劳驾她五姨多费些唾沫”。
隔了几天,郭二骑了自行车,捎着五姨,悄悄往沈家村走去,上身穿的是的确良衬衣,裤子是青色咔叽,理了个平头,倒也显得精干。按照礼数,男方上女方家看人,需四色礼方儿,提了四个罐头,四斤红枣,四包杂塘,割了四斤猪肉,沉甸甸一网兜。临行前,妈给教了看人的诀窍,人不能眼尖、嘴尖、手尖,像你大嫂那个母夜叉,要实腾,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笑不露齿,眼不剜盯人,看人瞅了皮皮儿,不知道瓤瓤儿,不要图好看,相个会过日子的。
到了沈家,人家早有准备,沈家母早在门口等着,一边乐呵呵地忙不迭地接着五姨,一边迅速地从上往下地把郭二看了个遍。郭二立好车子,双手呈上礼行。叫声“姨好”,眼睛巡视了一下,土坯房五间,猪圈矮小发臭,小院子里三五只鸡闲着刨土觅食,比一般人家更显穷酸,沈姨伸来接礼的手粗糙,指甲里藏着污垢,想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进到屋里,看是刚拾掇过的,家家一样,正堂挂着伟人像,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地上干干净净,炕沿上床上摆着矮小的桌子,放着瓜子、糖、烟。郭二憋红着脸,坐卧不安地扭捏着。五姨和沈母到屋外嘀咕,一会儿沈母呼唤“丫蛋,倒杯茶来”。郭二打鼓的心才稍稍平息。按照规矩,未来的丈母娘若看不上女婿,是不会叫姑娘出来的,郭二听着喊声和音调,知道已过了第一关。抬眼一看递水的女子胖墩墩,肉实实,像个上下一样粗的木桶,圆脸还算干净,眉眼不尖,圆厚。嘴唇也肉嘟嘟的。五姨拉着沈姨说:“看你猪崽长多大了,让两个娃自己相相”,说着两人出去了。
丫蛋与郭二局促不安地坐着,一会儿丫蛋说:“喝水”。郭二紧张地说:“不喝不喝”。话又停下,一会郭二没话找话地说:“你爸呢?”,丫蛋说“下地里干活去了。”两人又一搭没一搭说些不着边的话。
外边,五姨和沈姨倒是话匣子一开,滔滔不绝,猪了、狗了乱说一通。五姨说:“你看这门亲事,娃儿齐整,实在能干,他爹手艺,能来钱,家里一院子房子,光景好,我说就定了吧,你们啥时上门,看家道也成,你老婆子靠着这个女婿,也是修来的福气,以后吃香喝辣,可别忘了我这老婆子”。沈母忙接话茬“妹子,年轻人的事,自己看,娃的事办好了谢呈你”。
从女方家回来,郭二总觉得心里堵堵的,好像这女子是一堵墙塞在心里,脑海里除了胖嘟嘟,也没啥好与坏的印象,母亲听了情况,担心女方亲家母在家做主,亲家爹不在家主事,会不会又是个女主家,带的女娃也厉害,降不住的货。五姨倒帮衬着说:“娃肉实心实,能干活,肯定会生娃,娶媳妇是撑家的,干活的,生娃的,又不是拿来当花瓶的”。五姨热心,熟络,会说道,来回三五次撺掇这事竟有了眉目,两家决定订婚。
农村穷,讲究多,订婚还要仪式,举行仪式前,男方要给女方买衣服,单的棉的,头上戴的脚上穿的都要齐全,还要给女方彩礼--俩头猪钱。郭家卖了猪,加上家里的积蓄,又卖了三袋子粮食,凑够了礼行。
订婚这一天,五姨带着女方家长和三个亲戚,骑着自行车,沿着张庄大道逶迤而来,村里人们驻足观望,看热闹。路边的地里,许多人在除草,女人们扔下手中的活计,跟着过来,见了郭二开玩笑:“郭二,有媳妇了,悠着点,别闪了腰”。郭二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眼热了,叫你老汉晚上加把劲”。一老媳妇嘻嘻笑着:“不行了,老了,来看看年轻人的热闹”。
仪式在村人的簇拥热闹打趣下进行,主要是双方家长谈结婚的日子,家里的生活用品,待客礼仪,也是让村里人看个热闹,评定下新媳妇的头足,提前做好迎接新人的到来。女方走后,女人们叽叽喳喳了三四天,女子真是个丫蛋,像个蛋,墩实,是个好劳力。
郭家按乡俗认真地筹备着各项事务,就在这时,五姨沮丧地捎回来了彩礼和给女方订婚的衣服,谢呈。说女方回去后,家族人嫌弃郭家出身不好,担心娃受气,要退婚。
郭二当时头低得更沉,几乎塞进裤裆,郭二妈当时急得流下了眼泪来,折腾这么一下子,把几年的收入打了“水漂”,这些衣服都是量身给那个“骚货”定做的,又矮又胖,拿给谁能穿上。你看这裤裆里落着红,这不是羞他先人哩,哪有这么埋汰人,欺侮人的。
村里人唉叹着这一家人的不幸,有好心的邻居和亲戚上门安慰,陪着掉了几天眼泪。
苦日子就这么流淌着,无声地咽泣着。一晃几年,郭二已到了三十岁,还光棍一条。他爷爷坐在南墙根下,拄着拐杖,逢人就拉着手说:“我这老不死的,咋还不死嘛,我怎么就是个XX呢?多好的娃,生在我这个家里,连个媳妇都找不上,我还有脸活着干啥呢?你们好歹给娃找个人,不然我死都不瞑目呀?”。
改革开放后,郭二的春天终于到来,邻村谢家有个姑娘,也因XX成分,待嫁闺中一直没有嫁出去,人长得高高窕窕,白白净净,瓜子脸,柳叶眉,杏眼含春,是村里的一枝花。
五姨再次出面,一撮即合。
改革开放的号角已吹响,农村已包产到户两年,真正的春天来临了!桃花妖娆地绽放,满树尽带红与黄,一簇簇地晃着,一支支地摇着,时不时飞来一群蜜蜂,在花团上跳跃起舞。偶尔一阵清风,花瓣落地,红的、白的、黄的铺洒在草丛中,大地比以前更美了,春光也有了灵性,春风比以前更勤快,芒头草、牵牛花盛开,家家院里,满园春色关不住,种上了青葱、茄子、西红柿、辣椒,丰富了村人的生活,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郭家人如春天的禾苗,终于破土站起来,腰杆子伸直了,借着春暖花开,摘帽的自由,举行了喜气洋洋的婚礼。
结婚的这天早晨,郭家用丰收的果实款待迎亲的队伍,有了过去见不得的新鲜水果,梨、苹果、寿桃,奶糖、花生,接新娘用上了拖拉机,突突的响声,招来村人羡慕的眼光。门窗、车子、嫁妆上都贴了大红的喜字,显得比以前更加艳目,喜庆。婚宴“十二件”子,四凉、四热、四拼,以前最多每桌二斤肉,现在多增加了羊肉,凉拌牛肉,猪肉炖粉条。宴席从中午持续到下午三四点,先是送亲的人入席吃酒,接着男方主要亲戚,朋友轮流入席,流水席轮了四遍。村人个个打着饱嗝,尝着好久未吃的牛、羊肉和一些实惠的菜肴,感叹着分地的好处,品味着生活的进步,评议着这家人的实在、好客。
这次闹洞房也比以前热闹,给久旱逢甘雨的郭二打气,给久贫的乡村脱胎换骨增加热闹,给释放压力后的新生活讴歌,小伙们脸上荡漾着开心,玩着“坏坏”的游戏,小媳妇们是经历了生活阅历的人,有着层出不穷的点子,新媳妇脸红耳热娇羞,越发的刺激着玩闹的小伙子,也期盼着自己的好日子的到来。
月亮羞涩地躲在树梢头的后面,星星也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眨巴,知了知趣地越发欢叫,蛙声鼓鸣,花好月圆,植物也沾上了喜气,生生发发,把把节节,往上窜着,一切都生机勃勃,鸟儿们交颈依偎靠的更紧,呢喃叽喳几声,尽显着夜的温柔、朦胧、神秘、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