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重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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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结算这么难(1)

沈淮觉得颜氏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自小长得出色,又加气质卓然,是以对于别人的注目早已习以为常,但是颜氏的这个关注,品着怎么颇有些饱含同情的意思?

他只能想:果然是个善良的妇人,不知是怎么教出个心肠曲折离奇的女儿的?

这是借了颜氏的家来看诊,沈淮对颜氏挺客气,被看几眼自然更不会介意。

他一派从容地等着刘三点琢磨毒理,渐渐又察觉苏芽仿佛在躲避自己。

他猜的没错,苏芽就是在躲他。

娘儿俩租赁的这院子不大,四四方方的,三开间的堂屋迎着院门,左右是小厨房和一个厢房相望。

薛军住的是刚收拾出来的那个小厢房,之前拿来堆杂物,简单收拾一下,也挺清爽,胜过薛家的柴房百倍。

苏芽洗漱之后,捏着颜氏留给她的饼子,一头扎进薛军的小厢房里,任那几个外来客在堂屋和院子里进进出出,就是不出去。

在她看来,沈淮逼她合作的终极目的就是要找刘三点,那么现在刘三点找到了,他们的合作也就结束了。

可现在沈淮鸠占鹊巢,想借薛军的腿伤做掩护,好清清静静地把身上的毒给除了,对此她也是没什么抗议的余地——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除非她把小薛军也一并赶出去。

但是,薛军这孩子长期在虐待下偷生,性格实在算不开朗,这次脱离他叔婶的代价也实在惨烈,正处在浮萍飘零的心态里。

尤其刘三点把他当小男子汉看,讲到治腿之法的时候也没避着他,治疗方案委实是折腾,小薛军当即表示腿不治了。

他是不想治吗?他是怕给颜氏和苏芽添麻烦。

所以,即使暂时把小薛军送到刘三点那里,等沈淮治好了毒再接回来也不是不行,可她刚才在外面听了几句,沈淮拔毒至少要四五十日才行,那样刘三点便须一心二用,又要顾着沈淮,又要顾着薛军,哪里顾得过来?

苏芽叹气,就算镇西将军赵庆的帮手们一步迟步步迟,一直都察觉不到沈淮和刘三点的行踪,可周宅那里还有个孙婆,看今早跑来质问的架势,恐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苏芽想到沈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便觉得头疼无比,能躲一时是一时吧,至少先别出现在沈淮的视线里,相安无事、互不打扰是最好。

刚才刘三点一过来就先看了薛军的断腿,说少年人长得太快,当日被拖走时定是又把断骨给弄错位了,现在骨头已然是长歪了。

但是也亏得薛军年纪小,还有机会治,只要将长歪的骨头再打断,重新接上,再小心地养半年,以后不影响走路。

打断了重新接?想想都觉得疼到不行。

薛军也惨白着脸靠在床头,他已经被刘三点吓到了。

苏芽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长姐,又想薛军尽快融入新家,便毫不见外地盘腿坐在床边,把他狠狠地鼓励了一番,心中已开始考虑要怎么再多赚些银钱。

明摆着的,就算刘三点不收诊金,可这药材、食补肯定要一笔不小的花费。

事关孩子身体的健全,这时候可不能讲究细水长流了,而是要尽量追求应有尽有。

对了,当初答应跟沈淮交易的时候,是讲好了要银子的对吧?

该结算了。

于是,沈淮走的时候,苏芽就提溜出了厢房,之后眼巴巴地看着沈淮带着高峻潇洒地越过山墙,翻回周宅去了。

——!她用钱心切,竟然忘了沈淮他们是偷摸来的,她可没办法在颜氏的眼皮子底下追过去。

白赔上笑脸了!

沈淮落进周宅,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来,苏芽脸上那假惺惺的笑容他可没错过,可想而知,必是有求于他。

是想求什么呢?

高峻自从不小心听到墙脚后,就觉得自己要憋坏了,苏芽躲了一晌午不见人,临走了却又巴巴地跟上来,最后怅然望着山墙的样子,让人想想都觉得痛快。

“公子,苏芽像是有话要说。”

“嗯。”

“看样子还会找过来。”

“不见,就说我休息了。”

沈淮的声音明明冷淡得一如既往,可高峻就是觉得他心情不错。

回到怀月轩不一会儿,徐远回来了,进门先递上一封信:“公子,京里的消息。”

沈淮唇边残留的一丝笑意瞬间消散,接过那封烤了封蜡的信,拆开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回给徐远:“你们也看看。”

徐远和高峻轮流看过,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喜上眉梢。

“朝廷已遣了监察御史和锦衣卫往广西调查,赵庆的好日子要到头了。”高峻感到了痛快。

“广西监军的奏折与赵庆的奏折是一起递到京里的,二人既然说法一致,想必是已经串好了说辞和应对的,恐怕背后早已有利害绑定。”

徐远拧着眉头,却做出了完全不乐观的推测:“而且,锦衣卫向来不问边境事,这回皇上却派了锦衣卫过去,实在不合常规。”

沈淮示意徐远把信扔到炭炉里烧了,沉沉地笑了一下:“既然不合常规,必然是有非常规的事情发生。”

徐远高峻认真听着,等着沈淮的下文。

沈淮却换了话头,转而问道:“刘云那边盯得怎样?那个徐大人的身份,查出来没有?”

“昨夜见过那个姓徐的之后,刘云便亲自坐镇,连夜将理刑大牢扒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查到,晌午就去了望京楼,见了胡兴和谢有林,”徐远回道:“那个姓徐的也在,他却是漕运总兵官曹开河手下的能吏,全名徐明,已经在曹开河身边跟了十几年,颇受重用,不少人谄媚,抬举他作‘徐大人’。”

沈淮闻言,不由地微挑了眉,这倒是极其出乎他的意料。

本朝官与吏大不同,之间壁垒分明——

官由科举而来,有了官身就脱离了百姓,吏从地方选拔,只为协助官员做事,一辈子都还是百姓;官是上位者官,主决策,吏是下等人,主事务;官能调动,能升迁,吏却全无升迁的可能,就在一个地方干到退休。

最重要的是:一日为吏,就永不许再入科举,一辈子只能做个在衙门里领俸禄的办事人,几乎谈不上什么政治地位。

但是也正因如此,吏员们像钉子一样扎在地方里,比那些从八股文里选出来的官员们更懂得怎么办事治理,而官员离开了本地出身的吏员,几乎就办不了事,政令不通,就难有政绩。

没有升迁的念想的吏员有恃无恐,多有狂谋私利的,更有甚者,直接就能把官员架空。

漕运总兵身边的能吏,却与漕督的副手和理刑的主事混在一起,共同为广西的镇西将军赵庆擦屁股,真是有意思。

总兵知道吗?

漕督知道吗?

刑部尚书知道吗?

难不成赵庆的姻亲还不止一个,只需要用裙带就将他们绑定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