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祈神
雨,下得很大。
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这滩泥泞。
这里是块荒地,岁岁年年寸草不生,唯独只有零星几根木桩子矗立于各处。
男人双手紧攥着把银白长剑,持剑的姿势诡异。
好似在用锹挖土般反握住剑柄将剑尖不断地戳刺脚下的土地。
当表层的湿润泥土被冲走或是挖去后,露出的土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褐色,褐土被粗壮的树根牢牢且有序地禁锢着。
剑尖每次接触地面都会溅起阵阵回响,似有火花迸射,恍惚间甚至能听到声声哀嚎。
一切尽被雨声覆盖。
不远处,一位妇人穿着镶满了补丁的脏衣服静默地躺在竹席上。
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却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得渗人。
冰冷的雨滴逐渐带去她肉身仅存的些许体温,
更使得她失去了更多生机。
一旁的荒地里,敲击声愈发响亮,
乌云逐渐遮蔽了夜光,
荒地陷入一片漆黑,
被剑敲砸下的褐土化作涓涓泥水有规律地沿着树根流向四周的木桩底下,勾勒出了血色的纹路。
泥水如血水,红褐且粘稠。
纹路淬成了一片法阵,将整个荒地笼罩,隔绝了雨水与声音,
木桩干枯的表面上亮起金色的古老文字,
法阵之中大地轻颤,仿佛有流沙在地底作响。
男子扶着腰站直了身子,缓缓回头看向金色古字,
他明白,他了解,
但他却也无可奈何,
回头继续凿击这坚如铁石的褐土,汗滴落入缺口的间隙,直直滴在了那镇压在土下的石棺,
“滋滋滋......”
汗水迅速被吸纳,发出如火苗迸裂的空虚声响,像渴求,似嘲讽。
锐利的剑在凿击的过程中起了缺痕,
每次接触地面,也使得法阵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如此近距离的轰鸣下,男子的眼耳口鼻慢慢渗血,他的眼遍布血丝,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灰变白......
破损的.....不止有他,金字也逐渐暗淡无光,褐土已然不复初始的坚硬。
随着一声脆响,银剑乍破,褐土皲裂,
破碎的法阵无法遮蔽这片荒地,无力地任由雨水渗入大地。
男子舍弃断剑,跪在泥泞之中用自己布满伤痕与老茧的双手狗刨着,
树桩底下的泥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涌向石棺。
石棺像个快渴死的人,发了疯地吮吸着周遭的一切液体,并散发着阵阵如蛇影般的黑雾。
此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惧感涌上男人心头,他脸上流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神色,有恐惧,有悲怆,亦夹杂着狂喜......
带着这幅怪异表情,他不顾形象地向后跪爬几步,低下头颅抵在泥水之上,毫不羞臊地高翘起自己的屁股,虔诚地大喊道:
“恭迎视肉爷再临于世!罪人李允己参见大人!”
棺面炸裂,一具吸满水的浮肿肉体扶着棺壁自黑雾中爬起,却又一个踉跄瘫倒在内。
祂没有五官,浑身上下尽是无皮血肉,血肉不断抽动着,瘀血随着抽动从肌肉的间隙中流出。
“呵呵......甚是讽刺,放出我的竟是你的子嗣......”
无口无舌,却令男人听得个清楚透彻。
祂高傲地倾头,仿佛在用看不见的瞳眼注视着男人。
“一尸两命......呵呵......要我复活你的发妻以及子嗣?”
男人头低得更低,整张脸几乎埋入土中。
“可......”
视肉爬出棺椁走向一旁的女人,祂步履蹒跚好似刚刚学走路的婴孩,
行至树桩旁,祂微顿,带着诧异回过头凝视着一动不动的男人。
“你先祖可曾教过这些文字?这些告诫?箴言!”
男人并未应答。
视肉的脸上,约莫是口鼻处骤然裂开直至后脑勺的位置,裂隙之间布满了染血的尖牙:
“呵!哈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
祂缓步走到女人身边,轻抚着她的小腹,随着手指往下,一具青紫的死胎顺畅滑出。
视肉将手捅入自己身体里搅合一阵,发出令人作呕的粘稠声后,取出三块鲜红的富有生机的蠕动血肉。
祂将血肉各置于女子胸口,婴孩腹部,
肉如雪般,融化在了表皮,自毛孔渗入体内。
女子的胸口逐渐有了起伏,
雨,越下越大。
一声惊雷照亮大地,响彻云霄。
受惊的婴孩发出沙哑却也响亮的啼哭,挥舞四肢,想要母体的温暖与怀抱。
“云蔽月,雨蚀土,理应不容于天地。哈哈!好命格!今儿,不枉我替这娃娃挡了道天雷。”
猩红的血舌自裂口中伸出,舔舐着祂被雷劫劈得焦黑的表皮。
“这块,算是我赐你的,你的发妻可没有内力可扛不住太岁血肉的侵蚀。你呢,就借着这块肉尽快疗伤恢复功力,算是你拼了这身修为放我出来的赏赐。”
“我,先出去玩一阵子。过个几年等娃娃长大了,你内力遮蔽不住了,就由我,带走。”
“哦对了,既然我救了你娃娃一命,那取个名字应该不过分吧~”
“便叫李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