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泪(第三部):梅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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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其信然邪?其梦邪?(三)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若西用力地攥着蓝月的手臂,上下牙齿不住地打颤,全身上下都在抖。

若西很用力,攥得蓝月的手臂生疼,难以想象此刻若西心中的痛:“闲鹤把我掳到了昆仑雪山,封住了我的穴道,将我封在昆仑月池之中。而那月池中,一直封存着父亲的遗体。直到萧郎将我救出时,才顺带发现。”

若寒补充道:“我发现南塞王时,南塞王已经驾崩多时。只是昆仑之顶极寒,故王之遗体得以保存良好,只是已经无法辨认驾崩之时。”

昆仑月池?若西全身抖得越发厉害,仿佛此时身处冰天雪地的是她自己一般。

独孤太后问讯赶来。昔年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独孤泠,短短一年,却好像老了一二十岁,苍苍者化而为白,动摇者或脱而落,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身患重疾,连路都走得不稳,由汐露扶着,拄着拐杖,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儿子的棺柩之前。虽然已经知晓,但当真正面对着蓝林的遗体时候,独孤太后同样无法接受。

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独孤泠一生仅两子,蓝枢蓝林皆先于她而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痛,历经一次已是寸断肝肠。身经两次,至亲骨肉尽丧,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作为母亲,两个孩子,她都没有护住。

“啊——”独孤太后攥紧了胸口的衣服:“我的孩子都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

“白归明明答应过我,不会伤了蓝林的性命的!他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若西泪水汹涌,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在看到蓝林的那一瞬,心如刀绞的疼痛让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通通已经顾及不上。她说的话有如惊雷炸响。

白归?百年前北塞的将军白归?蓝宛云,若澄,《白归棋谱》,地道里的永顺钱……串上了,都串上了!蓝月膝行至若西身边,一把抓住若西的肩膀:“闲鹤就是白归!母亲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父亲是白归虏走的,母亲也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白归……”蓝榆和独孤云逸都不可置信。如果白归真的还活着,那他至少也一百六十岁左右了。多少代帝王求仙问药,祈求长生而不得,白归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可闲鹤是白归,这便说得通了,以白归当时的军权势力,再加上他活了这么久,有足够的时间,去积蓄这样的力量,手眼通天,几代王侯之师,暗线遍布南北四海,足以与朝廷抗衡。

说起来好像很合理,却又荒谬至极。

“白归为什么活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西趴在棺木的边缘掩面痛哭,任凭蓝月怎么摇晃,她都不理会。蓝月的手无力地垂下,呆呆地坐在地上。

独孤太后捡起掉落一旁的拐杖,狠狠地就朝若西的头打去。

“太后,太后!”汐露赶紧抱住太后。

“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如果你早些说出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孩子就不会死!”独孤太后苍白的鬓发干枯凌乱,举着拐杖的手如筛糠,整个人如朽木残烛,但目中之悲愤,欲将一切点燃焚烧。

“因为这都是命啊!错了……从开始就错了……一代一代人都错了……”

“错什么!到底错什么!”蓝月追问道。

若西望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又望了一眼蓝月身后的若寒,靠着蓝林的棺木,呜呜咽咽地唱了起来:“若无当日惊鸿一面……怎有今时……阴阳两边?到头来……国仇家恨全抛却……你我参商不相见……终由是这南北一道澜湖水……情深缘浅——”

这是北塞那日上元佳节,云水班唱的《云水别》,唱的是蓝宛云和若澄相恋相别。

“这跟白归又有什么关系?”蓝月接着问。她现在头脑中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所有的事情仿佛有联系,又仿佛无处找寻。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头发,渴求一个能让她接受的解释。

若西嘴角勾着泪的同时,勾着无限的嘲讽,写尽荒谬:“你们以为……塞女只是传说吗?不,不是——塞女是有南北王室嫡系血脉的女子!”若西望着蓝月,被泪水浸泡的目光写满了悲凉:“塞女一任接着一任,只有找到了下一任,这一任的塞女才得以解脱,重入生死轮回。为了让自己早日解脱,塞女会有意安排下一任接替者的产生……”若西望着沉睡的蓝林,又望了一眼蓝月,道:“我和蓝林的相遇相爱,你的出生,都是这样被安排的产物。”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若西说话。

“你们猜,现在的塞女是谁?”

没有人说话,若西继续道:“猜一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难猜吧。”

若寒开口道:“蓝宛云和若澄的女儿——郡主若琉瑾。”

“对嘛,我都说了不难。”若西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配上她满是泪痕的脸,恐怖至极:“白归是谁?北塞百年前的将军,百年前钩侯的领袖,窃得南塞城门的钥匙,兵不血刃直逼王城啊。”

“他跟若琉瑾什么关系?”若寒一边追问若西,一边暗自攥紧了拳。

“什么关系?他骗琉瑾郡主爱她,骗蓝宛云的信任,蓝宛云就将他介绍给了武烈王,他又获得了武烈王的信任。北塞的将军成功混入南塞,成为南塞的将军,手握重权,再摇身一变,带着北塞的军队攻打南塞。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钩侯什么都能窃,你以为他窃的是城门钥匙,窃的是南塞军权,他窃的是人心啊!”

白归什么时候混入南塞,成为南塞将领的。这一段隐秘的往事,史书没有,被删得一干二净,后人完全无从得知。但若西把话说到这,已经够串起部分线索了。

史书记载,北塞进攻南塞后,武烈王大怒,以北塞质子若澄为挟多次命令北塞退兵无果后,武烈王下令斩杀若澄。琉瑾郡主孤身赴北塞军营请求白归退兵无果。若澄被赐死,若琉瑾失踪。

失踪的若琉瑾,成为了塞女。

能想象,若琉瑾当时求白归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白归骗了她的感情,骗了所有人。她在爱人苦苦哀求他退兵来保全父亲性命。可是她的爱人无动于衷。最终她的父亲死了,直接死在她舅舅的手上,间接地死于她的爱人——再间接地死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