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凸显效应：“唉，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他会想些什么？他会因为此生有遗憾而悔恨，或者因为回想起一生中幸福的经历而安详地离去？如果没有切身的经历，只是凭借想象可能很难说清楚。

在很多文艺作品中，上述的两种情形其实都很常见，它们也是人们对濒死体验的艺术性想象。但实际上，如果我们了解人的心理是怎样运转的，我们也可以推断出在濒死时，人的内在心理过程是怎样的。

人对死亡有一种原发性的恐惧，这是人的生物性本能所决定的。但是对于恐惧这种负面情绪，人会在心理上排斥。因为恐惧会引起人的不适，而生物本能使每个机体应对不适时，本能地想要消除它。所以在面对恐惧时，我们内在的心理机制开始工作，通过各种心理防御机制，使恐惧引发的不适“消失”。

这些心理防御可能是否认：如果我不承认恐惧的存在，那么我就不需要面对恐惧引发的不适。可能是压抑：如果我装作看不见恐惧的存在，那么我就不需要面对不适。可能是合理化：如果这种恐惧引发的不适有合理的解释，那么我就不会不适……

在这样的过程中，机体通过心理防御机制保证其正常、持续地运转。而通过这样的心理过程，也有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总结出在人面临死亡时，他们的情绪体验的假设——死亡凸显效应[7]：由死亡引发的负面情绪激活了机体内在的心理防御机制，使机体选择性“忽略”人生中遗憾的部分，关注人生中积极的部分，使其自尊得以保全。

为了验证这个心理过程，瑞士巴萨尔大学的研究者做了一个实验。83名被试被分为死亡组和牙疼组两组，实验者要求被试分别执行唤起其死亡体验与牙疼体验的任务。死亡组要执行“简短描述当你死亡时你所体验到的情绪”以及“尽可能多地列出当你死亡时，将会发生的事情”的任务，而牙疼组则需要执行可唤起其牙疼体验的任务。在被试被唤起体验之后，需要分别在想象的两种体验中在16个“遗憾事件”中选择其正在经历的。

实验结果表明，死亡组选择的“遗憾事件”数目明显低于牙疼组。而这也使他们得出结论：当人们体验死亡时，他们不再敏感于那些让人遗憾的事情，对遗憾的承受阈限提高了。

其实人的心理防御机制不仅仅在面临死亡时发挥作用，在任何时候它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就像内在心理系统中的“白细胞”，时刻维护着我们内在心理过程正常进行。

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有的人可能会觉得防御是一件坏事，因为它阻碍着人的意识与潜意识连接。但每个人的心理防御对其都很重要，心理治疗要做的不是去破坏防御，而是通过咨访双方的共同努力，将部分“孱弱的白细胞（原始性的防御机制）”发展为“健壮的白细胞（适应性的防御机制）”。

咨询案例

小七，女性，27岁，某肿瘤医院乳腺癌患者。

小七在被确诊为乳腺癌之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对自身健康状况和可能出现的死亡恐惧的过程。本来在积极接受治疗的情况下，病情已经好转，但是在一次复诊之后病情复发。接下来她面对的将是乳房切除手术。

小七尚未结婚，有一个交往了5年的男朋友，本来两人前一年就已经定了婚期，但因为小七的病情耽搁了。在小七病情初次好转之后，两人约定年底结婚，但是肿瘤的再次复发，把小七的心理彻底地击垮了。她出现了严重的抑郁状态。

在我和小七进行了一段时间咨询之后，有一次小七声泪俱下地说：“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死亡，一想到自己做完手术的样子，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尽管他说对我不离不弃，可是我对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如果我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把这部分展现给他，那还不如让我去死。”

事实上，小七的病情在手术之后有很大概率能痊愈，而且手术后如果恢复情况良好，是可以进行乳房再造的。但是在心理上，小七内心正面临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小七觉得乳房被切除了，自己作为女性的部分就不完整了，进而在和另一半的交往中，表现得非常自卑，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在咨询的过程中，我们首先将着眼点放在当下小七面对的情绪上。在几次咨询过后，小七意识到如果为了更好地活着，手术不可避免，她需要去面对它，而自己更好地活着才能让另一半不再担惊受怕，才会有将来的幸福。

在认知层面调整了心态之后，小七进行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手术之后的咨询我们着眼于希望重塑。我们回顾了小七和另一半交往的点点滴滴，小七意识到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对方都是爱自己的。在有了这一部分外在资源之后，我们开始更多地发现，其实在生活中还有很多人爱她。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大家都希望她好起来，也没有因为她切除了乳房就对她有偏见。随着咨询进程的发展，小七对未来越来越憧憬，抑郁的状态慢慢好转。

后来，小七接受了乳房重塑手术，手术也很成功。她和另一半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婚姻，婚后的生活很幸福。生活顺遂了，也使她的心理状态更好，身体状态也一直保持着健康。

在上述案例的治疗过程中，我们从现实问题出发，先在认知层面塑造防御机制，帮助患者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现实事件。后面运用了叙事治疗[8]的方式，帮助患者寻找其内在的心理资源，扩大积极的自我认同部分，进而使患者达到自己解决内心困扰的结果。

面对遗憾，如何应对？

1.降低遗憾事件的严重程度，使其普遍化。

告诉自己遗憾事件也许没有那么严重，那可能是每个人生命中都会经历的过程。

2.在负面事件中找寻例外。

即使一个人再倒霉，也曾有过幸运的时刻，倒霉中也存在幸运。你觉得在你面临的负面事件中存在怎样的幸运时刻？在你的幸运时刻，发生了什么？那个时候你的感受和体验是什么？你的什么特质让自己获得了幸运？

3.扩大例外，对负面事件进行积极的解释。

放大你的幸运，并用幸运覆盖负面事件。如果你的特质让你获得了幸运，那么你还能获得怎样的更多的幸运？这种幸运将怎样影响你正在经历的事情？

4.以积极的态度展望未来。

如果将来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可以怎样利用自己的特质，让自己获得一个更好的结果？

自我康复训练

1.在你的人生中，你所经历的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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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在那个遗憾事件中，你觉得有没有什么部分是积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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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体会那个积极的部分，你有怎样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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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身上有怎样的特质，让你能够经历这样积极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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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可以如何利用自己的特质，让自己获得更多积极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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