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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不起(1)

今年天热得迟。

绿宝河边的柳絮已飘过最扰人的季期。没怎么留意,忽冷忽热里樱花就换了季。看到满地落樱,老孔忽然笑了,他想起了那年随手拍的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樱花飘了一地,我更想你……

其实,那是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词。他想象中,该有这么首歌,该有这么一句,该很好听。

只是果真只有一句。在那个朋友圈还没被短视频上位的年代,他的评论区热闹起来。

只是,没有接续、没有故事。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天马星空。抬头看云,若是晴空,便是龙马涌动,佛仙大战,忽又飞船破际……

要是真有修仙就好了,可以枕云饮风。也许修行的大自在是超脱凡身生死后的自由?那自由,如果幻为风云,可不就如此刻蝼蚁望天,而天,还是个生命么?

那些五千言啊、阴阳卦象啊、河图洛书啊,从未有人停止过对他们的探究,但至今,一切仍旧是迷。

那么,外星球是否存在生命呢?

一定一定肯定必须有吧!

这不是他的答案。而是他亲耳听到一位科研人士在讲座中说的。那人当时讲得十分肯定。没有更多论证,出自实打实地搞火箭飞船的一线人员、科学学科上的专业人士之口。这样的宇宙观与他幼年来的猜想一致,便让他笃定世界便是如此。

行星、光年等等他都没听懂,唯独这句话他记住了。

小时候,他就常想:既然活生生的自己难免死去。那这一切也太……吧!他都不想把这行空缺里填上任何词语,虽然他曾经用过很多形容,但自他读书认字起,他就知道了。生死难免。

那是一段恐惧的岁月。对死亡的恐惧感无需多言,害怕过的人都知道,就更不需要描述,因为也很难用语言描述。人类其实有很多通感。比如,你不需要向一个未能言语表达的婴儿去描述什么是疼痛。等到某天,他从哇哇地哭个不停,到会说话了,他会忽然对你说:我这里好痛。

因此,这老头印证,感触之外的意识和情感也是造物主塞在生命体内的手法。在他荷尔蒙旺盛的年代,他曾想过一个问题,性高潮的感觉也应人人一样的吧?同样不尽表述,却又不言而喻?

所以,相同的一片天空下人们的喜怒其实大抵相同,只是造物主细分成一个个独立生命,便生出许许多多细枝末节来。

有善于表达的,写成了文字、拍成了影像,人们在书里、影视里、眼睛里、言语里、肢体里、精神上、意识内感受一切,输出一切,交杂驳汇,有锅碗瓢盆、香炊热馍、也有地动山摇、风云变换、诚善讹欺、冷血温情、碧幽清泠、旖旎缠绵……在生老病死大框里游走演绎成一帧帧、一段段……

忽有阵风吹来,矮小瘦弱的他猛地一震。收回些许思绪。从蛋糕店到垃圾房,二百米的路还没走到一半儿,他的闲情杂绪已经洇漫了大片河水。

河对面的小区里,枇杷满枝。黄澄澄地提醒人们已入夏。可街上却鲜有曼妙身姿、短裙薄衫,就连晚饭后出来遛弯的大妈大叔依然齐整整地穿着,在苏州,睡衣未登场就不算过夏。

阳光很温和,风凉凉地吹在脸上,老孔拉着硕大的垃圾桶悠悠踱步。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们丝毫不觉自己已入这个老男人“戏”中,被他杂七杂八地一番煎炒,愣是在他虚设的餐桌上热乎乎拼凑出一份香热来。

每日劳作后走出店门就是他最放松的时刻。他会想很多人,但第一想的是儿子。

老年得子后,他几乎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那个与他有着莫大干系的小家伙身上了。

日子如同他的思绪一样乱,却独有“儿子”这味药可让他安宁。

某次和老婆又战之后,他低落无比,甚至想把儿子拉过来交代后事了。忽看到门边那双泪汪汪的眼,他啥毛病也没有了。只是觉得委屈,委屈得很。他想妈妈,可是已变不回小孩子。他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就像是镜子里的自己。可是他不敢哭,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那副尊容:三角眼,厚嘴唇,牙齿还歪七扭八,一哭起来,泪不会哗哗地流,痛快地抚慰脸颊,却只痒痒地在眼睛里刺挠,一张涨红的脸能占据他整身的五分之一,不说和画画时的黄金比例毫不沾边,人群中也是从不起眼,每每二人大战,老唐必有一句:“你个矮矬子,阴险小男人……”便绝无偏差地十环靶心,直击七寸。手法动作语调配合得当,熟稔得很。

烟又忌了,不能像年轻时那会儿一根根地狠抽也却从不咳嗽一声。啪嗒啪嗒的点烟声像不时扣动的板机,射散出一阵阵火雾。辣呛之后的晕昏不同于酒后的晕醺,浓烈而肆意,让他顿间充满戾气——在他编的故事里,那是一只吸满墨能量的怪爪鱼,黑黑的墨团令它鼓舞,却会朝对手和善一笑,瞬间能让人在它人畜无害的脸上读出一幅写意山水来。

阳台上的大蓝不合时宜地喵了一声,看到这只被割了蛋蛋的傻猫,老孔颇感无奈,痛到不痛不痒,病到无症可发,或许连麻木都谈不上。给太监看春宫,捆束四肢瘙痒的折磨不过如此吧!

因为,每次气极之后,他总会忽然就忍不住笑。明明恨死了烦透了的前一刻,再见那张脸时他的笑肌就会忽然启动。这让他十分不解而滑稽。即使在一些有他人在的场合,也会如此。

时间可以解决一切,生死如此,何况情绪?时间线拉长,人噶了,呼吸都没得了,还气啥子?这道理好像每次都无形地演示给他看:再等等,狂暴总会过去的。

果然,至多一时半刻。就没那么气恼了。那团墨黑墨黑的烟雾不晓得风散到了哪去,却是不能作用自己了。

开始懊悔为啥不让着她点?与其这样毫无顾忌扯破脸皮还不如当时忍住!

忍住?怎能忍住?

怎么就忍不住呢?一切,要是没有发生多好!可以继续一家三口开车奔赴那餐计划中美食。即使如被阉割后的不能食髓知味,面对那个陪自己吵吵闹闹过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也是心安的。对于如今二人的屋巷小人真战、床笫君子之交也已适应了,谁还不老年呢?没有荷尔蒙的束缚了,在亲成一个的两人还不只有神交?

“你他妈的就那点**事,没出息的货!”与老孔一样,老唐也有一双单眼皮,但不三角。老孔年轻稀罕她的那会儿,就觉得咋单眼皮也能这么好看?其实此刻,老孔依然觉得老婆挺美的,就是像她名字一样,凌厉了些。

老孔一声不吭,荒谬的感觉又来了。他努力忍住,却终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唐极其厌恶地摔门而去。被门外的儿子一把抱住:“妈妈,你看,爸爸是最爱你的。你这么羞辱他,他都不生你的气。他都笑了……”

“羞辱?你真会用词儿啊!你这大把的学费就换回你这水平?”

“你看,你刚才说爸爸窝囊费,还问候我们老孔家八辈祖宗,爸爸一句都没回你!”

“你可算了吧!他那个娘们嘴,嘟嘟囊囊地少说一句了么?”

“……”

“滚滚滚,你跟你爸去过吧!你们都姓孔……”

砰地一声,隔壁房门重重关上后,坦克溜了进来。

“爸爸,妈妈被我哄好了!”孩子凑过来,扶在老孔肩上。

双手环抱的老孔感受到一个高大的身躯奔向自己。个子已高出老爸一头的坦克,像个男子汉一样给予爸爸安慰。

而一颗幼小如同小学生的心灵尚不知现今的一切将会对他的未来有着怎样的影响。

老孔望着那张脱胎于自己又生长出未明棱角的脸庞,内心五味杂陈。杂念又如退潮逆流而来,倒灌满脑海。

儿子将来是否也会经历如自己一样的人生?而号称最爱他的妈妈可知晓正在自己孩子身上播种什么样的因果。

为什么不说自己呢?自己一定是有错的。可是错已错了。又能如何?

老孔忽然想说一声对不起。

不是说给老婆,而是对儿子、对自己、对日子。而后,才是她吧!

“顺序错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无声而起。像脑海荧幕的画外音。

他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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