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黄昏与初晓
“对一个人模仿千遍万遍，你也永远无法成为那个人。但如果你足够努力，你甚至可以超越那个人。”——【炎之王】
布洛尼亚圣王国王都以赛晨曦圣殿
薄暮的余晖散落整片王都，橘红色，硕大的日轮缓缓朝地平线坠落，预示着王国即将迎来黑暗。
已是深秋，空气浸染了些许凉意，万物正不可抑制的迈向凋零，有盛必有衰，冥冥之中，这是早已注定好的事情。
庭院内，高大的梧桐树被秋风吹落了一地的枝条，仿佛它正在经受着一场漫长的凌迟。
太阳东升西落，昼夜交替，四季轮转。这本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安洁莉卡站在窗边，只盼望这份黄昏能够迟一些到来。
艾斯卡诺躺在床上，目视着眼前虚无一般的黑暗，四周安静得异常，就像…黑暗中只有他孤身一人。
是呢，太阳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黄昏。想着，一路走来还是蛮累的。
“我…赢了吗。”
“我应该做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我的灵魂已经被释放——”
“可你不应当是这种结局，我所熟悉的艾斯卡诺是不会认输的。”黑暗中，某个声音这样回应他。
“安洁莉卡。”
艾斯卡诺睁开双眼，那双太阳般璀璨的金色瞳孔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扎眼的白瓷色瞳仁。
他是“纯洁无垢的太阳骑士”，可如今他再也无法感受光明了。
第二领域“烈日黄金乡”的崩溃，使艾斯卡诺的魔术回廊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损毁。现在，他的魔力流动前所未有的滞涩，某些地方甚至无法形成通路。
这是源自锻造破灭黎明的“神髓”，带给使用者的侵蚀，这种创伤几乎是不可逆的。
“嗯，我在。”
一缕纯白色的魔力于黑暗中若隐若现，艾斯卡诺知道，那是安洁莉卡。
“抱歉~”艾斯卡诺轻声说。
“为什么呢？”安洁莉卡问。
“我…安洁莉卡，你觉得，鸟为什么会飞？”
艾斯卡诺没有回答安洁莉卡，而是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安洁莉卡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艾斯卡诺想问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鸟生来就会飞，所以才会飞向天空吗？”
“生来就会飞，不表示它想要主动飞翔。而所有鸟都选择飞向天空，一定是有它们的理由的。是什么迫使它们一定要接近天空呢？”艾斯卡诺反驳道。
“既然拥有了能够飞翔的翅膀，为什么不想要去看一眼天空呢？”安洁莉卡用反问回答着艾斯卡诺的问题。
“是啊，拥有了翅膀，就试图接近更高的地方。”似乎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艾斯卡诺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鸟为什么会飞呢？”安洁莉卡问道。
“它希望飞上天空，仅此而已。”艾斯卡诺轻声回答道。
突然，一个稍显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熔金色的魔力犹如岩浆，安静而不张扬，又十分炙热的流动。
那魔力并不炽烈，正如尚未喷发的火山，沉静的势使人望而生畏。
“艾斯卡诺大人！我认为，鸟之所以会飞，是因为她必须飞上天空！我会飞到更高的地方，飞到…比您更高的地方！”
“安妮丝吗？持有自己的判断，这是第一步，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你现在已经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圣骑士了。”艾斯卡诺语气温柔。
“姐夫…”蕾拉。
“团长…”安道尔。
“蕾拉、安道尔，你们也在啊！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艾斯卡诺面色苍白，但仍然微笑着打着招呼。
“团长，您的身体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您应该清楚，我的魔力是【祝福】，您瞒不过我的。”
安道尔不禁回想起，自己和艾斯卡诺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圣骑士考核，自己被艾斯卡诺单方面碾压。考核结束后，那个金发金瞳，如太阳一般君临于世的青年邀请自己。
“呐，要不要和我一起组建一支最强的骑士团呢？”
在那之后，艾斯卡诺被评为了最高位的【金】，赐名【天启】。而自己则是【白】，赐名【救济】。
“姐夫…我…我…”蕾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艾斯卡诺，我会和父亲说让他收回破灭黎明，你不可以再使用它了，继续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神言教那边我会让父亲向教会求助，无论如何，你要活着！这不是作为布洛尼亚圣王国第一王女的安洁莉卡，而是作为你的未婚妻。艾斯卡诺，我希望你活着！”
安洁莉卡态度强硬，语气坚决。
“坚强如你，也会想要向教会低头吗？我说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毁了圣堂教会，即便是我死。”
艾斯卡诺同样语气坚决。
“艾斯卡诺…我没关系的。”安洁莉卡声音逐渐弱了下来。
“一起出去透透气吧，安洁莉卡。”艾斯卡诺突然提议道。
比安卡·安妮丝率先离开房间，安道尔等圣阳骑士团成员紧随其后，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安妮丝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麦克斯韦·汤·夏克。
“不进去看看吗？团长。”安妮丝问道。
“不了，走吧，回苍银圣殿。”说完，夏克转过身，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走远。
瀑布般的银色长发直垂至脚踝，在夏克纤细瘦弱的背后摆动，“永恒之银”终于在众人面前卸掉了伪装。
她步伐稳健，昂首阔步，清晰的脚步声响彻整条长廊。
夏克背对着众人走在最前面，致使安妮丝看不见她的表情。
众人离开房间后，由于艾斯卡诺现在眼睛和脚不方便，安洁莉卡便推来了一架轮椅。
“我自己能走的。”
见此，艾斯卡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暂时还是不要多活动身体了，很痛吧？”安洁莉卡将艾斯卡诺搀扶到轮椅上。
艾斯卡诺比身材高挑的安洁莉卡还要高出一个头，移动艾斯卡诺那高大的身躯对于安洁莉卡来说，多多少少要费些力气。
“嗯。”艾斯卡诺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七阶大魔法师，不要小看我好吗？”安洁莉卡回答道，“但也仅止步于七阶了。如果，我也拥有夏克姐姐那样的力量的话…”
“别这样想，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同样，也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我和夏克也不具备你这样的政治手腕与才能不是吗？”
安洁莉卡沉默。
两人在庭院内散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我想过了，今后王国依附于教会，放弃第一王女的身份，相夫教子也蛮好的。你不再是‘无冕的三骑士’，我也不再是布洛尼亚的储君。什么政治、什么神言教、什么深渊者都不需要再管了，放下一切责任，今后的日子会很轻松吧？”
安洁莉卡眼神空洞，目光暗淡下来，金色的鬓发从耳畔滑落，又被她重新整理上去。即便如此，安洁莉卡的声音却听不出丝毫异样。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有想过。”艾斯卡诺轻声说。
“那既然这样…”
“不过，我忘不掉你父亲将破灭黎明交到我手上那天的眼神，忘不掉我对你父亲许下的承诺，也忘不掉我建立圣阳骑士团的那一天！圣堂教会的屈辱还历历在目，深渊者在我身上留下的伤还隐隐作痛，莱昂里斯毁掉的我的双眼，我的脚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要做的事还远没有结束。放弃或许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它并不适用于所有人，起码它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安洁莉卡。”
“艾斯卡诺…”
“只要这条生命还没有燃烬，我定会站在你的身前。所以，安洁莉卡，你不需要放弃什么，放手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即便艾斯卡诺双目失明，变得如白瓷般骇人、可怖。但安洁莉卡仍然觉得，那双眼睛依旧如太阳般温暖、璀璨。
“可是如果你死了…”
“安洁莉卡，我是不会死的！相信我。”艾斯卡诺郑重的说，英俊的面庞坚如磐石。
“嗯，我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太阳啊！”顷刻间，安洁莉卡阴郁的眼眸重新恢复了神采，笑容一如盛放的郁金香。
“教会那边有什么动静，这次的事件足够引起长老院那群老家伙的重视了吧？”艾斯卡诺有意的转移了话题。
“嗯，他们暂时放弃了对王都的监控，斯蒂芬那孩子送来的情报里提到，夏洛特·帕拉迪昂现已离开了最高教廷。”安洁莉卡回答道。
“【神之枪】吗？看来这群老家伙真的是要动真格的了！”
就这样，两人一直聊到了很晚，直至，初晓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二人身上，黎明破晓。
安洁莉卡将艾斯卡诺送回房间，而后在其身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