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根头发
人是一种极端复杂的生物，在绝境之下，每个人的选择都很有趣。
钟雪燃找到了真正的陈平，因为陈平是最后一个被塑造成仙羊的人，只要被陈平选中，就拥有了许愿的资格。
刘婧清发现了祠堂和毛笔的秘密，她知道了塑造仙羊的方法和过程，并在恐惧与善良之间，选择了后者，她亲手将羊角刺入了自己的太阳穴，她要自己成为下一任仙羊，这样的话，她就拥有了许愿的资格。
而秦满江……他想到了那个传说故事。
逃难的人们在绝望之际，看到了一只黑羊，它听到了他们的心声，那只黑羊带领他们找到了一处桃花源。
所以，他选择了直面仙羊本体。
愿望……能实现吗？
即便拥有许愿的资格，可是，仙羊愿望的价值上限，目前看来仅仅是令自己的家庭变富有的程度。
如果可以令死者复生，如果可以长生不老，这个村子里的人早就那么去做了。
只有一个愿望的机会……
不能太夸张过分，也要在限制内最大程度地保证这次怪谈游戏的顺利完成。
那……该怎么来许这个愿望？
第一个确定好的是钟雪燃。
根源是……陈平。
在做出决定要许愿之前，她就已经思考了很久，如果自己面临必须许愿的境地，该怎么做？
首先要考虑许愿的限制，其次要确定愿望的隐藏机制。
比如她发现，向仙羊许愿时，不要许愿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扭转已成定局的过去一定比还未发生的未来难度大，而实现的难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彰显着愿望的价值。
所以这个愿望，一定要是还没发生的事。
而且，通过史连山与何坚许愿的状况来看，愿望描述得越具体，被厉鬼钻空子的几率就越小，如果仅仅是希望能安全活着离开之类的愿望，这里面给厉鬼的操作空间简直太大了。
实现起来越轻松，愿望的价值就越小，才越有可能被完美地实现。
但这个愿望又必须保证自己一行人的安全。
何坚的心脏被摘下，已经彻底倒在了地上，两只厉鬼朝她正冲来。
几番确定之后，钟雪燃看着陈平，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从下一秒起，仙羊村的一切存在不能对外来者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如你……所愿。”
陈平应道，他的嘴角还在僵硬地笑。
但随着他这句话的结束，他的手却剧烈地颤抖起来！
此刻陈平的样子极为骇人，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扭曲凸起，浑身皮肤通红，青筋和血管都暴了出来，看上去十分恐怖。
门口那两只厉鬼，也在这一刻骤然停下了动作，仿佛看不见钟雪燃一般，扔下了何坚早已经断气的尸体，诡异地退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
成功了。
钟雪燃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在她惊疑的目光中，陈平的异变还在继续？！
“你情我愿……愿愿两清……”
陈平的嗓子里发出了压抑的恐怖声音，密密麻麻的黑色羊毛长满了他的皮肤，他的眼珠快速地诡异转动起来，明明圆形的瞳孔，却在这一刻飞快地拉长变形成了长条形！
不对……
愿望明明已经成立了，就算要我付出许愿成功的代价，它也不可能伤害到我。
然而现实却是，陈平完全变成了一只恐怖狰狞的人形黑羊！牙齿交错在一起，死死地盯着她。
钟雪燃心脏猛然一滞。
如果代价的严重程度与愿望的价值相等，那刚才那个愿望的代价，一定也是性命与安全之类。
可自己已经在愿望中许了不会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才对……为什么陈平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要过来取自己性命的样子？
等等……
陈平的恐怖黑羊身影越来越高大，几乎快到顶破屋顶了，这时，钟雪燃意识到了一件事……
仙羊村的一切存在不能对外来者造成任何形式的伤害……
那只传说中的仙羊，也许……它根本就不属于仙羊村？
直到这一刻，巨大恐惧才宛如潮水般涌来，钟雪燃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张恐怖的羊脸，张开了比她头还大的嘴，缓缓靠近……
————
根源是……李蓉。
刘婧清感受着身体内那股恐怖到令她颤抖的可怕力量，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判断。
开幕语中的一切描述，都是站在李蓉的视角，而且，这一连串事件的根本原因，也是李蓉被他们谋杀，在转化成仙羊的仪式中出现差错才导致的。
所以……
刘婧清没有像钟雪燃那样，去考虑愿望会不会实现，代价会不会太大，她甚至根本没有以自己一行人的立场去许愿。
没人规定愿望必须是为自己许的。
陈平的母亲就能为了儿子许愿。
只是在这样生死难料的恐怖中，大家肯定会先想到自己。
回想着那一句句开幕语，还有秦满江曾说过的话……
“你对文字的分析非常出色，我相信你。”
【我是神。】
【我……不想成为神。】
刘婧清意识越来越模糊，庞大到无法描述的恐怖存在将她的个人意志几乎碾成了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被那个突然降临的存在撑破了。
好难受……
我……快要死了吗？
她倒在地上，奋力地想睁开眼睛，但身体却越来越疲劳。
不行……
不能睡着……
至少要……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用尽全力，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出了最后的愿望：
“我……希望……”
“李蓉……”
“能够……”
“如……愿……”
刘婧清完全丧失了意识，倒在了血泊中。
而就在她说出愿望的这一刻。
陡然间！
正在陈家后院里的“李蓉”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而真正陈平所化的恐怖黑色巨羊也在这一刻仰天哀嚎！
同样的还有玩家“青藤”……
本以为死定了的钟雪燃见状，立即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后院，这一幕让她也惊呆了。
是谁？
难道是谁许了让鬼彻底消失的愿望？
这种愿望一看就不可能实现，还会遭受极为可怕的代价才对。
是谁？是怎么做到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一颗头颅的“李蓉”泪流满面，她疯狂地抓扯自己的脸，一条条手臂从她的头颅下方生长出来，并抓向“陈平”和“青藤”！
厉鬼“李蓉”在攻击同为厉鬼的“陈平”和“青藤”？
为什么？
她是第十席，但也许正因为她是第十席，才会和前十席一样，早已习惯了绝对的理智。
没有人会去在乎一只鬼的感受，更别说在意鬼的愿望了。
她不会，阳不会，秦满江也不会。
也许整个怪谈游戏中，只有刘婧清这样一个喜欢温馨日常，喜欢甜甜剧情的女作者，才愿意即使自己身处黑暗之中，还能把世间的一切都往美好的方向去看，还能记得……那开幕语的最后一句。
那是李蓉最后的求救，也是李蓉……最后的愿望。
刘婧清没有把这个愿望留给自己，也没有绞尽脑汁去思考怎么才能让愿望的利益最大化，代价最小化。
她只是想着……李蓉如果还有意识，一定很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所以……她许了这样一个愿望。
地面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仿佛直通深渊。
李蓉在哀嚎，厉吼，声音凄惨怨毒，令人头皮发麻。
她早已变成了厉鬼，那颗头颅下长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
但……她在哭，她的神情也没了之前的狰狞与恶毒，一条条手臂死死地抓住了“陈平”，抓住了“青藤”，手臂将两只鬼的全身裹紧覆盖。
她嚎叫着，挣扎着，包裹着他们，和自己一起坠入了地面的裂缝中……
三只鬼，就这样带着凄厉的嚎叫消失了。
钟雪燃怔怔地看着再次合拢的地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成为游戏的主角，她该是主角，因为她是前十，又拥有永久道具，由自己来解决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但这一刻，她却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游戏，这是她们的人生，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与思维……都在拼命地活下去……
而此刻，倒在祠堂内濒临死亡的刘婧清，却在弥留之际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又极为陌生的女性声音：
“谢谢……”
————
结束了吗？
陈平，青藤，李蓉，全都消失了……
然而，出现在秦满江手机屏幕里的，却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它的头颅……是一只黑羊。
这东西的第二种现身方式果然是镜子。
它……才是根源。
秦满江听着身后村民的动静，似乎刚才的厉鬼嚎叫将他们吓坏了。
但很快，脚下村子整个地面也开始颤动起来。
四散奔逃的人们连站都站不稳了。
秦满江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只满眼邪意的黑羊，忍不住低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村子的人以为自己遇到了救星，事实上，这根本就是某个古老的邪物。
传说中黑羊带领他们找到了这里，聚集成了村落。
但很快，它的祠堂建了起来，三年一次，一直需要人去祭祀它……
换个角度看，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收取当年实现了难民需要一个落脚点这个愿望的代价，它需要吃人，活生生的人！
结束了吗？
这场游戏？
严格意义上来说，的确可以结束了。
但……
“还有，小秦，这些话是说给你听的，你刚进入游戏，还不太清楚……它的恐怖能力不止一种，它可能力大无穷，神出鬼没……”
“你千万要小心，如果遇到了一定要冷静，找机会逃跑……”
史连山进村前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里。
有人死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算了？
就算是鬼，也要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愿望，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你能实现吗？”
秦满江盯着手机里的黑色羊头，问道。
手机屏幕上倒映出的，本该是他自己，但此刻，那颗黑色羊头却诡异地咧嘴一笑：
“如你所愿。”
四个诡异的黑色文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秦满江也笑了。
“我的愿望是……”
他盯着手机屏幕，一开口，诡异又恐怖的注视凝结到了他身上，看不见的某处，一个古老而邪恶的存在盯上了他。
秦满江慢慢伸出手，将手伸到自己额前的细碎刘海，捏住了其中的一根头发。
他嘴角勾起：
“接下来的一秒内，这根头发不会断。”
话落，他轻轻一用力，头发被轻而易举地扯断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屏幕上倒映出的黑色羊头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许愿了，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但你没能完成，”秦满江盯着屏幕，似乎有些嘲弄，“付出代价吧，仙羊大人。”
话音刚落，在整个仙羊村之人的颤抖求饶声中，一个巨大的黑羊虚影拔地而起！
它疯狂地咆哮，挣扎，厉吼声中满是不甘与怨恨！
然而……
一颗满是螺旋纹路的诡异瞳孔凭空出现在天际，它出现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如果不是秦满江一直注意着巨大黑羊的周遭，几乎不可能发现它一闪而逝！
那是手机里怪谈游戏的那只眼睛！
它只是盯了巨大黑羊一眼，那副古老邪恶的身躯就疯狂颤抖，紧接着，立刻崩溃……
“嗡……”
手机一阵振动。
秦满江低头看去。
【怪谈：病羊。】
【已通关。】
他没有继续往下看，而是关上手机，低声呢喃道：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