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家书(名人家书典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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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致瀚章兄(光绪元年正月初六日)(1875年2月11日)

二十二日在京草泐数行,交折弁赍投,二十四日接腊月初七日九十四号手书,敬悉慈躬康泰,畲侄喜事料理就绪,慰甚。

顷阅二十一、二日咨文,尚未改用蓝印,岂鄂中此时尚未接读初五后邸抄,必待遗诏颁到始行成礼耶?直省接诏书已在腊杪,远省更迟,何可久待。东、豫、江各省均于望前后换蓝印,例载白袍,二十七日蓝印随之,二十七后仍用紫花印也。幸畲侄喜事已过,请客宴会谅早停止。前所拟开正上匾宴客,自应罢论。津、保两署,拟三月十六百日满后,复再择吉悬匾,本不请客,更为简易。尊处亦须通融办理也。

二十三召见,太后谕令回省过年。仍不出枢廷诸公所拟,借此可省无数烦扰,然送席来拜者已纷纷盈门。二十六陛辞,二十七即出京,元旦抵省。除夕北风狂甚,交子刻忽尔平息,元旦澄静无风,气象甚好。是日简放英香岩、沈经笙为满汉协办大学士,均在意中。垂帘后一切举动大慰众望。发遣七太监,褫革文锡、贵宝两大臣,尤见刚断,真所谓匕鬯不惊,措天下于泰山者。召对节略,密抄呈览。震动怡、恭之情,悱恻恩礼之谊,足令感泣。晤恭、文、宝、沈、李诸公,皆有鼓舞奋兴之象,不似春间楚囚相对情景。惟博翁病体难复,忧虑转多。兰孙悲郁引疚,若不欲久于其位者。沅甫到京见丧,机会不好,迄未见面。筠仙少迟,已嘱经笙照料,云初六七递牌,如可宣召,沅翁或补请也。外省请叩谒梓宫,闻皆不准。兄与翁玉甫一商,或请或否,听自然而已。嗣皇穿孝百日,似开印后具折,于安折内先用一白折(内堂叩请皇上圣躬节哀,向有恭慰大孝字样,此少区别),折内另备白折(外用白封套,仍照常书叩请圣躬万安字样)。此次宫门递折,即是如此,乃知前用黄面白折之讹也。百日外,似应照旧黄折请安。正月二十一日登极,此间拟专弁递贺折,似须从吉。鄂中如何办理?

昨初四日直境得雪二寸,虽未深透,可辟疫气。各省海防复疏,总署诸公面赞幼丹及鄙疏较精实。文博翁则以西域停兵为非计,是仍不能分饷筹海矣。今春再下廷臣集议,亦恐议不出道理来。稚璜踊跃堵筑所定南北长堤基趾,逼河太近,大汛溃决,又可操券,且派直境一百二十余里,估费须卅万,伊仅贴九万,弟何能充此阔老。函商先筑南岸四十余里,北岸候下届盛涨后察勘定议。渠一味蛮搅,不受商量,恐劳而无效也。艺芳道缺,闻部司以不合例拟驳,已面嘱佩翁周全,据称必为尽力。伊弟尚在京,或自无碍。岘庄请开缺,谅不允行。未闻何时赴金陵,似是暂署之局,将悬以待幼丹、小宋。弟则以幼丹为开发得宜也。

新妇想淑慎知礼。今年定有恩科,畲侄当加紧用功。张椒翁欲令方儿三、四月间赴伊就课,渠可亲为讲解。南北官号皆挤,工夫又早,不过借此鞭策用心耳。孙仲山正月底可验放出京。津署来书,一切平顺。母亲大人膝前叩请万福。并颂春祺。侄儿、女、媳均佳。弟鸿谨上。

附筠仙一函。薛觐翁何时回川?念念。

释读与评点

国丧期间述朝恩政情

李鸿章写此信的时候,正值同治帝丧期,自有若干相应的规矩,譬如信中说到的公文“蓝印”、禁止喜庆宴会等等,还说到“叩谒梓宫”外省请皆不准等情,告知哥哥有的事项由他自酌“通融办理”。朝中仪礼规矩繁杂得很,像李鸿章也未必条条熟悉,信中他不就说到,“前用黄面白折之讹”的事情吗?又与哥哥言及“嗣皇穿孝百日”开印后,所具请安折样式、文字的问题。

信中告知,年前进京后于腊月二十三被召见,并将“召对节略”密抄哥哥过目。此时召见应该是对重臣的特殊礼遇,李鸿章感动于受到皇家厚待,有谓“震动怡、恭之情,悱恻恩礼之谊,足令感泣”。“怡、恭”分别是指怡亲王载敦、恭亲王奕訢。并且,太后亲自吩咐让他回省过年,在李鸿章看来,“借此可省(京中)无数烦扰”,不过“送席来拜者已纷纷盈门”,还是不能清静。信中述及自京回省(保定)日程,并说到在保定督署过年,“除夕北风狂甚”、“元旦澄静无风”的气象状况。想来在他心中,这是除旧布新的吉兆。信中述及,朝廷简放英桂(字香岩)、沈桂芬(字经笙)分别为满、汉协办大学士,而“两宫”(当然主要是慈禧)“垂帘”理政后“一切举动大慰众望”,举出发遣七名太监,褫革文锡、贵宝两个大臣的事例,说由此“尤见刚断,真所谓匕鬯不惊,措天下于泰山者”。“匕鬯不惊”本形容军纪严明,所到之处,百姓安居,宗庙祭祀照常进行(“匕”为一种勺子,“鬯”为香酒,都是古代宗庙祭祀用物),这里自然是说皇家尽管遇到了大的变故,而朝政仍照常有条不紊地进行。信中述说,自己晤见了奕訢、文祥、宝鋆、沈桂芬、李鸿藻(恭、文、宝、沈、李)等一班军机大臣,看他们“皆有鼓舞奋兴之象,不似春间楚囚相对情景”,似乎今非昔比。只是文祥(博翁)病体难复,让其忧虑;而李鸿藻(字兰荪,或作兰孙)因同治帝去世悲郁引疚,像有“不欲久于其位”的样子。

信中还说到,郭嵩焘(筠仙)比曾国荃稍晚些也到了京城,已嘱托沈桂芬照料,如果他可获宣召的话,曾国荃或也能补请觐见。郭嵩焘这位湘系大员,几年前在广东巡抚任上因与两广总督瑞麟不合而去职回籍,此番入京,查其日记,是在头年十月末自湖南家乡启程,腊月中旬行至山东禹城县境获知同治帝死讯,有“闻之感痛,为仰天悲号”之记。他途径保定暂驻数日后于年前二十八日抵京,而前一天应约在长兴店与由京返保的李鸿章相会晤谈,抵京后则受到先期到达的曾国荃的接待。有意思的是在新岁大年初一,两人还一同到“前门关帝庙行礼,意在求签,叩问大局”。至二月间,郭嵩焘获授福建按察使。在后面要说到的“马嘉理案”发生后,又获出使英国道歉并作为清朝首任驻外公使的任命,开启了他个人仕途中起落的最后一幕,为清朝外交史则揭开了不无“新异”色彩的篇章。

李鸿章写这封信的时候,经畲侄的婚礼已经办完,好在这是赶在了闻知“国丧”之前,宴会待客没有受到影响。李鸿章信中有“新妇想淑慎知礼”之问,并告“今年定有恩科”,督促畲侄当加紧用功。婚事办完,其父也就是新郎经畲的丈人薛焕(觐翁)何时回四川老家,也是李鸿章挂念的。信中又提到亲家张集馨(椒翁)想让经方到他那里就课学习,说可亲为讲解,李鸿章好像没有意见,对方儿的功名成就他似乎也未抱急切希望,只是想借课业鞭策他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