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崖渊
陆吾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愣愣的出神，此时的地仍旧是那个地，花鸟鱼虫，草木泥土，一应俱全，可天，却与往日的天有些不同。
暗红色的天空仿佛在预兆着什么，给大地上的一切铺上了一层阴郁的红，而这层红，自然也铺在陆吾的身上——陆吾今日的着装一如往常，龙纹的衣襟，麒麟纹的袖口，头顶的发髻十分整齐的将长发盘在头顶，只留下几缕青丝垂在面颊旁；可仔细端详，这身着装却又显得与往日有些不同，那殷红的色块十分违和的溅撒在陆吾身上各处，就连面颊上都有点点暗沉。
这些色块与天空中的暗红色交相辉映，原本正常的构图也因此变得诡异起来。
陆吾婆娑着手中的木匣，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悔恨。
但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回头路了，前方便是山崖，脚下是万丈深渊，他抬起头，远方，是一片不见边际的“黑云”。
黑云的移动速度极快，顷刻间便突进到了陆吾的面前——那哪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群身着玄衣的修士。
为首的修士踩着不存在的阶梯缓缓来到陆吾的身前，那冰冷的面具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连眼神中也没有丝毫情感，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陆吾，而后伸出了手。
那只手干瘪如枯，与他壮硕的身体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但这并不是重点——面具修士的另一只手已然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随时准备发难。
“她已经对你们没有威胁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陆吾的毫无乞求之意的话语自然也没有引起面具修士的情感波动，反而将他腰间的佩剑开始缓缓引出。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那又如何。”
面具修士的佩剑已拔出三分之一有余，但陆吾仍然没有丝毫地反应。他抬手，木盒距离他的袖口不过毫厘之差，却又重重地将其放下。
“你打不过我的。”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面具修士听得。但后者依旧平静，那只干枯的左手甚至向前伸了伸。“那是自然。不过，你又如何能从天罗地网下逃脱呢。”
“但你们答应过留她性命。”
陆吾猛推了一把面具修士，动作不大，力道也不重，只是将其向后推了一步，借此机会，陆吾也向后退了一步，而后向着天，向着天空中那数以万计的修士掏出了那盒木匣。
“天空”开始骚动了起来，但也仅仅只是片刻，无人出头，无人带领，他们仿佛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共同喊出那句怒喝。
“交出来！”
“唔！”
数万修士的吼声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声浪，竟生生将陆吾的嘴角逼出了鲜血，但即便如此，天上的也并没有一个人下来，陆吾的面前仍然只有面具修士。
而那把缓慢出鞘的佩剑，此时也来到了陆吾的脖颈处，锋锐的寒芒抵在毫无波澜的咽喉上，面具修士只需轻轻一送，便能结束这场荒诞的闹剧。
但他并没有，反倒是陆吾，眼神中充满着决绝，向前踏了一步。
剑后退。
他再次向前一步。
剑依旧向后退。
陆吾踏出了第三步。
剑没有退。
一抹如同蚊子血般的殷红在陆吾的喉部涌现，面具修士没有再退让半步。
“交出燕云十二指。”
“交出燕云十二指！”
面具修士喊着，天上的人喊着。
陆吾将木盒放到了面具修士干枯的手中，十分干脆，却也并没有将手挪开的意思。
——君不见，一剑长青万古存，长河落日空余恨。千年浪涌奔入海，寒芒半点不由人。
一副戴着面具的头颅离开了主人的身体，与身躯一并先后掉入万丈深渊之中。
“竖子尔敢！”
陆吾手中秉持着一柄长剑，将面前的人亲手送进了地狱。
他的拖延和后续操作也让天上彻底炸了锅，那片“黑云”向着陆吾所在的山崖开始倾泻而下，无数道法仙术将陆吾包围，各种千奇百怪的兵器将正片山崖包裹的严严实实，无论怎么看，即便陆吾剑术逆天，也逃不出这由无数修士全力一击所构筑的天网。
只可惜，是网，就必然会有漏洞，更别提，此地名唤“凤翔崖”，今日也不是一个寻常的日子。
黑色天网之中，逐渐逸散出诡异的红光，只是这刹那间，黑云便向后退了半里。
“滚！”
威严的语调搭配少女的嗓音，便让数万修士闻言后撤，只怕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个能力。
待烟尘散去，一名凤披霞冠的少女拦在了陆吾的身前，无论从何种角度上看去，少女的绝世容颜与精美的婚服都是显得如此相得益彰，但无论是凌乱的长发，还是破损的裙摆，亦或是少女惨白的面容，都在昭示着这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量。
“鸢......”
“别念我的名字。”少女从牙缝中挤出略带哭腔的词句，将陆吾之后的话语全都打回了后者的声带。
少女回首斜目，眼神中看不到丝毫地情感——没有愤恨，没有哀伤，没有失望，她只是回首看了一眼陆吾，便复又望向了天空中的那片“黑云”。
“你，不，配。”
三个字，字字诛心。
鲜血，沿着少女的袖口滴落在碎石满地的山崖，陆吾看向了手中的木匣，正待递出，少女却已然向天上的“黑云”奔去。
“她已经失去燕云十二指！杀了她！”
“困兽之斗，强弩之末，上！”
......
黑云中的恶言恶语自始至终都未曾停止，红色的风暴却在黑云中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同撕开的，还有天空的阴沉。
刺目的阳光照耀在整片山崖，不断有人从空中坠落，天虽晴，却下起了一场红色的雨。
陆吾想要起身，却发现不知何时，那熟悉的绞索已然缠绕在自己身上，他想要发声，却被死死捆住了脖子，发不出半点声响。
那绞索蕴含的力量远不是现在的陆吾能够抵挡的，他只能亲眼看着，看着那团红色的风暴逐渐缩减，直至化作一个红色的人影，跟随着红色之雨的尾巴，一同下在了面前的万丈深渊下。
伴随着少女的坠落，绞索的力量也随着一松，陆吾毫不犹豫的冲向山崖的边缘，却又一次被根生于山崖的绞索缠绕。
他伸出手，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却只能看见空洞的袖口，以及那空洞的眼神。
“如果有来生，我不愿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