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喂养不强调事事正确
如意出生后的第一个月,我们住在月子中心。我不被允许用电脑,手机也只能偶尔必要时使用,生活只剩下吃饭、睡觉和喂奶,每天早晨睁开眼的心情和抑郁症患者差不多,找不到任何起床的动力。
妈妈是个伟大而神奇的角色,无论哪个年龄段当妈妈,都是没有过渡的:上一刻还是自由散漫的少女,下一刻必须是忘我而全心付出的妈妈,理由就是“因为你是妈妈”,这是社会的思维。而我,完全没有所谓的母爱喷薄,面对眼前一团软绵绵的肉,连抱抱的欲望都没有。
和女儿唯一的接触就是喂奶。
而喂奶,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比起二十分钟顺产一个孩子,喂奶的漫长和难处,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右面的乳头被咬破了!
每次喂奶都扎心的疼,自我鼓励一点用都没有,因为一天里有将近十次这样的疼痛。没有结束哺乳的盼头,说服不了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忍过、哭过后,我做出决定:右侧改成瓶喂。用吸奶器把奶吸出后,装进奶瓶再喂。
本来以为问题得到了解决,第二天,如意出奇地闹腾,我因为疼痛、心烦,以及产后雌激素下降,发了一顿脾气,奶量骤减。因为吃不饱,如意闹得更是厉害,如此恶性循环了一下午,我开封了准备好的奶粉(一般来说,孕妇临产前都会准备一罐奶粉,以备开奶不顺利)。
“母乳”和“亲喂”是大多数妈妈的执念,和顺产一样,很多妈妈打心眼儿里觉得,如果不能让宝宝在自己身上吸,就失去了做母亲的意义。而我恰恰在产后没多少天的时间里,同时抛弃了这两项。
在月子中心,来往的人里就有人说:“乳头咬破结痂后,就没那么痛了,你应该坚持让宝宝吸啊。”
或者是:“每个妈妈都会经历这样的疼痛的,还有更严重的呢,比如……”
她们会举出最惨的例子,仿佛要我觉得自己有罪。
我对喂养没有执念,有的只是本能:我不想再痛下去了。以及,奶瓶和奶粉没有什么不好。
“宝宝吃了奶瓶就不要乳头了”“宝宝喝了奶粉就不要母乳了”,我也对此有所耳闻。只是,现代喂养不强调事事正确,喂养本来也没有绝对原则,妈妈和宝宝都应该在一次次尝试中寻找最适合彼此的方式。
第二个难题是,我的奶水到底够不够吃?
生完孩子在医院的三天,每天医生来查房,都说我奶水很充足;一来到月子中心,月嫂却说我奶水不是很多,最好加奶粉。
新手妈妈在没有一个固定标准的情况下,常常动摇且不自信。有时候,如意哭得厉害,我自己也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没吃饱呀?
只有老陈坚信我的奶水肯定够。他给如意换尿不湿,再抱抱她,如意就不哭了。然后,老陈对我说:“她哭不一定是饿啊。”
人们对奶水有一种很奇怪的执念,好像女人没奶水或者奶水不多就是哪里不对劲,她就不是个好妈妈,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不仅是中国,在日本,《坡道上的家》这部电视剧里,女主角好几次因为不能母乳喂养而自我否定;在英国,作家蕾切尔·卡斯克遭到了保健员的否定,被质疑“乳汁有问题”。而当她转到医院时,医生则认为宝宝完全健康—这和我的境遇很像。
我对是否母乳喂养并没有执念,但还是很反感听到“是不是没吃饱啊”“你奶水够不够啊”之类的话。
老陈用他做酒店管理的思维帮我分析—月嫂有考核标准,无非是宝宝体重在长,而奶粉比母乳更容易长身体。而且,喂奶粉方便呀,45度现成的水一冲,几分钟就搞定了。在身上亲喂少说也得二十来分钟吧。
“虽然我们不能完全以这样的眼光去看待月嫂这个行业,但是,你得有自己的坚持和信念。”老陈走前叮嘱我。
第三个难题:堵奶。
在月子中心的如意还小,力气有限,每次就吃一丢丢“寸奶”,夜里找不到乳头就大发脾气。有天半夜,我还在迷迷糊糊中,月嫂把如意抱了过来。那个时候,她还是臭脾气的倔强女高音,不仅不好好吃奶,而且全身都在舞动,气得我推了她一下,她哭得就更凶了。
而我又处在头三个月的泌乳高峰期,两小时不到就胀奶,不确定该叫醒她还是等她。既然如此麻烦,一到夜里,全靠吸奶器,吸完就往桌子上一丢,反正有月嫂洗干净拿去消毒。至于宝宝什么时候要吃奶,吃多少,不关我的事,月嫂会把挤出来的奶加热后喂她。
因为长期吸不干净,我遭遇了乳房根部疼痛、乳头长白泡,为了避免乳腺炎,临时加办了一张无限次通乳卡。
遇到负责任的通乳师是福气。
“你要知道,宝宝才是最好的通乳师,其次是我们,然后才是吸奶器”,这是我的通乳师一直跟我说的,她从来不说“你得多来我们这里通乳啊”“不办卡不行啊”之类的话。
月嫂也是,她告诉我一定要学会让宝宝在身上吸。
尽管这样,我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可以断奶?
直到出了月子中心回到家,我突然觉得,如果依赖吸奶工具,那夜里我得清洗多少瓶瓶罐罐啊?我打算开始亲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