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混沌兽（1）

我叫宴平乐，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宴平乐”出自名句“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也算是个典故吧。我一直以为娘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希望我长乐无忧。

后来爹把我送走的那个晚上告诉我，娘给我起这名儿的意思是，过去的欢乐属于过去，永远到不了现在，叫我有收有敛。

现在我在冷清的天牢里关着，而今天，不过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天。我和爹、娘只相处了三天。

爹、娘其实并不是我真正的爹娘，他们只是在家门口的包裹里捡到了一个蛋，后来我从蛋里面出来了，就认了他们做爹娘。

我至今还记得，我破壳的那个夜晚，爹一双血红色的眸子，在冰冷的月光下是多么可怖。我只要迟一刻，我都会被吃下去，与这个奇怪的世界说永别。

我爹娘是在天界隐居的神明，天界众神明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但是爹娘无心于世俗，隐居之后就不问世事了。即使如此，爹把我送走的那个晚上，眼底还是有那么多的无奈。

一切都一切，皆因我是一只混沌兽。我起初不知道混沌兽是什么，直到爹把我送走时还觉得委屈。

现在天牢里的主司神明邬叶定期给我上课，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令人无奈的一个存在。

我知道自己灵识过人，所以能在一破壳的时候看见爹，就喊他一声“爹”，或许也是因为我这一声“爹”，爹才没有继续杀死我，把我带到了娘身边。

邬叶说，混沌兽，自上古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就存在，当时天还不是天，地还不是地，世间一片混沌，那时全部都是混沌兽的天下。

混沌兽既诞生于混沌、湮灭于混沌，又有秩序的生活着，就像是冥冥之中，看不见、摸不着，却确确实实存在的定数。

如娘所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邬叶开玩笑说，我的定数是在众人的忌惮与排挤中诞生，然后有一日没一日的在天牢里度过。我闻言一笑。

如果我现在可以化形，一定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微微一笑，把邬叶迷得神魂颠倒，然后问邬叶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天牢。因为邬叶是一个很好的神明。

即使这个世界在我诞生之初对我不公平，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娘的话，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管这个定数是好是坏，我都要去面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此之前，我还是愿意真诚地对待这个世界，认真地对待我来之不易的生命，同时希望这个世界能够被我的诚心所感动，将我温柔以待。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是太丢混沌兽的脸了，竟然天真的像个傻子一样。我当时的愿望就像一只在夜晚低飞的萤火虫，照亮了一点点前进的路，就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照亮全世界。但是事实上，夏夜，是黑得最浓的夜晚。

那个很好的神明，邬叶，她死了。

起因就是因为我渐渐长大了，希望更多的了解外面的世界，让邬叶讲给我听，邬叶说她讲不出来，但是可以给我带一些书来看，通过书来了解天牢外面的世界。

这件事情被发现了，邬叶就被处死了。罪因是不顾六界安危，教唆混沌兽毁灭六界。

这个罪因听起来很好笑是不是？

我也觉得。

但是当我看到邬叶的遗物之后，我就再也笑不出口了。这条可笑的罪因，真真正正地，断送了一位神明的性命。

当时，邬叶还开玩笑说:“你又出不去，了解外面的世界有什么用?”

我说:“人穷志不穷。”

邬叶就喜欢开玩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她苦中作乐的一种方式。在天牢里的日子犹如熬在一杯苦茶中，周围的人都在骗你，说熬到最后就会尝到甘味，终究是苦是甘，只有熬在茶里的人才真正知道。

我说了，邬叶是一位很好的神明。邬叶笑归笑，还是托她的朋友给我带了一些书，之后我们一起看，遇到不知道的，就讨论、想象，还常常因为想象的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

对了，邬叶是主司天牢的神明，天帝有令、天规上也白纸黑字的写着:天牢主司之神，不得离开天牢半步。

说白了，我们都是被关在天牢中。我被关在重重的阵法里，她被关在重重的阵法外。

天牢里有什么？

天牢很简单，就是永远也亮不起来的天，和被困在里面的犯了错或者看守的神明。

邬叶说，她生在天牢，这辈子都没踏出天牢外面半步。我问她想不想出去，她说不想。我追问为什么，她说:“我想象不到踏出天牢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

她的眸子真好看，黑漆漆的，就像夜空一样。但是不是像天牢这边永远没有曙光的夜空，而是像爹娘那里繁星点点的星空，每次看见她清亮的眸子，就像被娘搂在怀里，看瑰丽壮阔的星空一样。